從製作花燈的作坊出來,已是亭午十分,日光正好,天氣不錯。【零↑九△小↓說△網】


    蘭猗方想上馬車,賀蘭令手指旁邊的酒肆道:“就近吃點罷,這時候回去晌午飯錯過了。”


    想著兩個人同坐一桌,老夫人那句“瓜田李下”魔咒般敲打著蘭猗,她拒絕:“錯過晌午飯也不怕,叫廚子起火隨便做個羹湯也能吃飽。”


    賀蘭令豈能失去這樣的機會,曉得自己請蘭猗吃飯她一準客氣的回絕,倒不如……他仰天長歎:“請表妹你做頓東道真不容易,在公輸家過得如此拮據,表妹為何不告訴表哥呢。”


    這事牽扯到公輸家的名譽,蘭猗躊躇著,最後拍拍自己的荷包:“你想吃什麽呢?”


    賀蘭令狡黠一笑:“看看菜單再說。”


    二人並行往酒肆而去,至門口迎出來店裏的夥計,看蘭猗是已婚婦人的裝束,想當然道:“老爺夫人裏邊請。”


    賀蘭令心花怒放,還看著蘭猗促狹一笑。


    給他占了便宜,蘭猗遷怒於那夥計,指著夥計道:“孽障引路。”


    夥計一愣,不敢對這麽闊氣的客人發作,也還是不高興道:“夫人這是怎麽個話。”


    蘭猗手指賀蘭令道:“這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妹。”


    原來如此,夥計明白是自己失言,賠笑道:“恕小人眼拙,還以為你們是夫妻呢。”


    蘭猗淡淡一句:“彼此,我也看錯了,還以為你是我家那條大黑狗。”


    夥計嘴角抽搐,不知該不該笑,忙緊走幾步在前頭引路。


    進了酒肆,蘭猗發現裏頭光線相當暗,天還沒十分暖,窗戶上糊著厚厚的刷了桐油的棉紙,更因為店老裝潢不好,牆壁亦是黑黢黢的,桌椅板凳也是非常粗糙,甚至斷腿的開口的,桌子的茶碗是粗陶的,筷子油膩膩像沒洗過,那夥計倒是非常麻利,把肩頭搭著的髒乎乎的抹布在桌子上匆匆擦了下,又將沾滿飯菜油漬的菜單遞過來:“幾位,想吃什麽?”


    蘭猗瞬間沒了胃口,本著既來之則安之,將菜單推給賀蘭令:“既然是我做東道,你點。”


    賀蘭令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看菜單,隻吩咐夥計:“撿你們廚子拿手的上幾樣。”


    夥計應了聲:“得嘞!”興衝衝的掉頭跑去廚房了,隨便上,還不使勁的宰這兩個冤大頭一頓,本與二位無仇,都為蘭猗罵他孽障。


    一會子菜端了上來,酒也提了一大壇子,夥計抓起桌子上的筷子在腋窩下用力一擼,擦幹淨了遞給蘭猗。【零↑九△小↓說△網】


    蘭猗胃裏翻騰,推開筷子想喝茶,發現茶杯口掛著厚厚的茶漬,她無奈又放下,看去賀蘭令,他倒是滿不在乎,執起筷子夾菜入口,吃得津津有味。


    賀蘭令如此隨意,是他南北經商,經常餐風露宿,往西域往驃國等等外邦,更是多去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某些地方吃蛇吃貓,比如某些地方吃飯徒手抓,他看著光鮮,實際也非常辛苦,為此練就了再惡劣的環境都能應對自如的能力,他一邊吃一邊殷勤勸蘭猗:“表妹你也吃。”


    蘭猗推說自己還不餓,將頭扭到一旁,省得看他吃自己惡心。


    突然,從門外走進來幾個人,冤家路窄,其中那個女子正是蘭猗追了半天沒追上的秀兒。


    秀兒也看到了她,愣住,也不敢同蘭猗招呼,小聲對同夥道:“換個地兒罷。”


    同行那個最年長的漢子也低聲道:“不行,這裏是那狗皇帝往萬寶樓的必經之路。”


    秀兒盡量把自己往同夥後麵躲,仍舊堅持:“必經之路多著。”


    方才說話的年長者看樣子像是頭目,滿臉不悅:“你今個怎麽如此囉嗦,再折騰到別處,隻恐那狗皇帝的儀仗已經過去了。”


    他說完,高喊夥計:“切三斤牛肉,再來一壇子老酒。”


    夥計回著:“幾位稍等,這就上來。”


    蘭猗看秀兒低垂著腦袋同那幾個短打扮漢子坐下,還時不時的偷瞄向自己這裏。


    秋落在下麵一拉蘭猗的衣裳,朝秀兒努努嘴。


    蘭猗輕輕晃了下頭,示意秋落不要做聲。


    既然秀兒不肯認自己,蘭猗也沒認她,且已經猜到這幾個人大抵就是星辰會的人,再看他們個個懷裏都是鼓鼓囊囊,覺著差不多是兵器,那麽秀兒今個出來同這幾位一道絕對不是為了吃飯,定是有事做,既然是反朝廷,他們會不會要殺皇上或是皇家的人?也說不定是官吏。


    星辰會想對付誰蘭猗不想管,但秀兒她必須管,無論能否得手,他們勢必都會給人發現,秀兒可是公輸拓的妾侍,她出事,便殃及公輸家,便禍及自己。


    如是想,蘭猗迅速想著法子,須臾捂著肚子對賀蘭令道:“表哥你先吃,我肚子不舒服。”


    賀蘭令撂下筷子:“走,我帶你去醫館。”


    蘭猗連忙擺手:“我生在太醫之家,去醫館作何,大概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


    賀蘭令看著她麵前的筷子:“你沒吃呢。”


    蘭猗忙改口:“大概是喝了什麽不幹淨的。”


    賀蘭令看著她麵前的茶杯:“你沒喝呢。”


    蘭猗詞窮,氣急敗壞道:“要你管。”


    隨之喊過旁邊的秋落,兩個人出了酒肆,待到了外麵,蘭猗立即直起身子,東張西望,耳聽有禦林軍呼喝百姓回避的聲音,果然是皇上經過這裏,蘭猗猶豫著,假如星辰會把皇上殺了,公輸拓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報了百年之仇,可是一旦星辰會不能把皇上殺了,秀兒露了臉,公輸拓就要遭殃,到底該怎麽辦呢?


    正踟躕,秀兒與她的同夥也出來了,而宇文佑在禦林軍重重保護下,乘著他的大龍輦也行了過來,蘭猗看看那密密匝匝的禦林軍,再看看五六個星辰會的兄弟,看看禦林軍威風凜凜訓練有素的陣勢,再看看星辰會那幾個兄弟慢慢抽出了菜刀、短刀、斷了一半的寶劍,蘭猗做了決定,她拔腿就朝宇文佑的儀仗跑過去。


    秀兒忽然意識到她想作何,一拉同夥,指著蘭猗:“她去告密!”


    星辰會的幾個兄弟愣神的當兒,秀兒急切的喊著:“她是我家少夫人,她知道我的身份!”


    年長的那位一聲呼喝:“賤人,吃我一刀!”


    颼!手中的短刀射了出去,直奔蘭猗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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