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蘭猗讓秋落陪著往後花園走走,看看那圍牆,也算做消食。


    皎月初升,天地間慢慢的一片光明,後花園此時因花凋草枯樹木不發,也就少有人來,道路上還是做了清掃,其他處就鋪著厚厚的雪,雪色輝映著月色,更兼立於夜色中久了,能清晰的看見雪地上那一行腳印。


    蘭猗同秋落正說著蘭宜的事,宮裏傳來消息,年後蘭宜要回家省親,狐家上下忙的不是過年而是如何接待蘭宜,聽說狐彥還下令將蘭宜曾經住的閨房重新粉刷裝潢,花園裏沒看頭也還是立了幾塊太湖石作為點綴,總之闔府上下如臨大敵。


    蘭猗看著麵前的這行腳印,突然把話中斷,腳印的起始是花園的角門,終點,看方向應該是漏月庵,她驀然想起了妙嫦畫上的那把老鐵鎖,思路演延下去,這是有人趁夜前來見妙嫦的,假如那畫上的老鐵鎖是暗示,這腳印便是偷情。


    蘭猗突然不寒而栗,老夫人突然想加高圍牆,亦或許是與此事有關,也就是說,老夫人知道了女兒的行徑。


    蘭猗怔怔的看著那行腳印,花園雖然甚少來人,一旦有那麽個吃飽撐的來花園玩,看見了這行腳印必然稟上去,老夫人視公輸家的顏麵為天,斷不會允許女兒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來。


    綜上的一切雖然隻是蘭猗的揣摩猜測,一旦是真,妙嫦便是大禍臨頭。


    “二小姐你怎麽了?”


    秋落見蘭猗癡癡呆呆的,忙晃晃她的手臂問。


    蘭猗醒過神來,眼波流向漏月庵方向,想起了上次見到妙嫦時,那傾城之色掩在肅穆的緇衣下,讓人頓生不盡的憐惜,禮佛沒什麽不對,假如妙嫦也如秀兒身在佛門心在紅塵,漏月庵便是囚牢,囚禁的不單單是妙嫦的身子,更是她不安分的心,那種折磨蘭猗沒嚐試過,但她嚐試過如何思念一個人,煎熬久了,淚水成災,度日如年。


    幾乎是肯定的,蘭猗要救妙嫦,此時心裏已經救妙嫦的法子,但今晚不行,必須放在明天清晨,今晚行動必然會適得其反,那個來訪妙嫦的人或許在漏月庵呢。


    她心裏祈禱今晚誰都不要來後花園,不要看到這行腳印,這一祈禱竟至沉睡時夢中都在念叨,好歹熬到天微微亮,她一夢驚醒,慌忙爬起,也不讓春喜和冬喜服侍她洗漱,簡單穿戴後抓過黑狐裘的大氅穿上身就走了出去,到秋落的房間喊人出來,主仆兩個直奔後花園。


    這時節清晨更比夜裏冷,凍得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到了後花園時見那行腳印變成了兩行,說明昨晚那人從漏月庵出來後又在此處出去侯府的,蘭猗附耳交代秋落幾句。


    秋落先是愣了下:“大小姐她?”


    蘭猗急道:“她隻是個可憐的女人,快喊啊。”


    秋落哦了聲,張開嘴巴試了試,有點為難:“二小姐,這合適麽?”


    蘭猗來了脾氣:“你還囉嗦,等會子給別人看到,整個侯府必然炸了鍋,我是掌家夫人,到時的麻煩還得我來解決。”


    涉及到二小姐,秋落便鼓足勁扯開嗓子高喊:“來人啊,有人行刺少夫人!”


    就這樣接連的喊了一陣子,首先跑來了伍鬆帶著那些護院,見了蘭猗伍鬆急急問:“少夫人你怎麽樣?”


    蘭猗道:“我沒事,那人跑了,快搜,整個花園還有府裏都要搜到,大小姐的漏月庵有片鬆柏林,二小姐的鳳翔苑有很多假山石,這都容易藏人,都給我搜到。”


    總算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伍鬆非但沒緊張,還非常高興,喊著手下的護院:“聽見少夫人的話了麽,兵分兩路,趕緊去搜。”


    護院們紛紛應了,掉頭就跑,卻給蘭猗喊住:“抄近路,不然一耽擱,那刺客早跑了。”


    伍鬆聽了覺得有理,高呼護院:“快快,聽少夫人的,抄近路。”


    於是,護院分成兩撥,一撥去了漏月庵,一撥去了鳳翔苑,如此,人多腳步雜亂,不多時昨晚那人的腳印便給覆蓋了。


    蘭猗望著那踩踏得不成樣子的雪地,長長的舒口氣。


    最後的結果是,當然什麽人都沒搜到,但蘭猗還是獎賞了那些護院們,一怕這其中有人發現端倪而泄露出去,二來大清早折騰人家,實在不好意思。


    有人在家裏行刺蘭猗,公輸拓得知後雷霆震怒,正打算進宮,突然折了回來,進門即問蘭猗:“到底怎麽回事?”


    還拉過蘭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把蘭猗好頓打量。


    蘭猗推開他的手:“行了,我好好的。”


    隨後給秋落使個眼色,秋落便將丫頭婆子都屏退,她自己也出了去。


    這時蘭猗才把昨晚發現的事和盤托出。


    公輸拓聽了,若有所思。


    蘭猗問:“大小姐如果真與人有私情,你打算怎麽辦?”


    公輸拓立即道:“姐姐如果願意,就把她嫁給那個男人。”


    蘭猗苦笑:“這是你的心意,未必是老太太的心意。”


    公輸拓朝蘭猗鄭重長揖下去:“無論怎樣,這件事謝謝你。”


    蘭猗一笑:“大小姐風華正茂呢,偏要守著青燈古寺了此一生,真不知當初老太太是怎麽想的,死了丈夫已經更可憐,再枯守一輩子,豈不是更可憐,若我是大小姐的娘,就給她重新尋個好人家嫁了。”


    這件事公輸拓亦是無可奈何,對蘭猗的通情達理亦是非常讚賞,忽然閃過一念,沉吟下蘭猗:“若我改天也死了,你是不是立馬就會改嫁?”


    問的好突然,蘭猗沒個心裏準備,假如公輸拓死了……她抬頭看著眼前人,生離死別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眼眶一濕,滴下淚來。


    公輸拓很是吃驚,俯身看著她的臉:“怎麽還哭了?”


    蘭猗揉了揉酸澀的鼻子,低低道:“別死。”


    聲音太小,公輸拓沒聽真切,問她:“你說什麽?”


    蘭猗有些害羞,頭垂得更低,重複:“你,別死。”


    這回公輸拓聽了真切,一把將蘭猗摟入懷裏,簡單的兩個字,對於他,卻是蘭猗對他最好的表白,吻了下蘭猗的頭頂,激動得啞著嗓子道:“嗯,我不死,我要陪你直至白發蒼蒼。”


    蘭猗不自覺的伸出手摟在他的腰間,頭伏在他懷裏。


    公輸拓突然推開她道:“走,我帶你去祠堂,我要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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