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汗藥或許太過離奇,麻沸散大家都還是有所聽聞。


    劉夫人以肥胖的身子搶到蘭猗跟前,急著問:“麻沸散不會死人,可我兒子為何至今不醒?”


    蘭猗確定劉勳是中了蒙汗藥,是嗅出他身上有曼陀羅的味道,還間雜著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等草藥,這是麻沸散的成分,江湖上人慣用的蒙汗藥,也多用這些。


    至於劉勳為何不醒,蘭猗也有點奇怪,按照他“中毒”時間推算,身上的麻沸散應該沒藥效了,難道是服用得過量?亦或是有人持續給他服用了麻沸散,蘭猗心裏更傾向於後一種猜測。


    於此,她對劉夫人道:“我建議夫人親自守在劉少爺身邊,直到他醒,他醒了,一切疑問便都迎刃而解。”


    劉夫人不十分明白她的用意:“為何?”


    看看幾房媳婦和諸多丫頭婆子,守護兒子這種事不該她親力親為的。


    有些話蘭猗無法挑明,唯有撒謊:“母子連心,你在他身邊,劉少爺感知到母親的關愛,他會很快醒來的。”


    劉夫人還真就信了,立即往炕上坐下,手撫摸著兒子的麵頰喃喃道:“若你無恙,娘就不追究什麽。”


    這話她是給在場的公輸家人聽的,如此,蘭猗鬆了口氣,看著大家道:“都散了罷,讓劉少爺好生歇著。”


    眾人來時如潮湧,散時如沙落,各自同著有交情的有感情的相攜而去,仍舊不免議論紛紛,劉勳究竟為何要服用麻沸散呢?


    蘭猗告辭出來後,見繡卿在前頭踽踽獨行,她追了上去,挽住繡卿道:“走,去我房裏坐坐,聽說你也會操琴,我新得了個曲譜,琢磨了幾天還是半生不熟。”


    繡卿知道她是有話同自己講,研究曲譜不過是個由頭,也不推遲,就隨著蘭猗來到了倚蘭苑。


    一進房,蘭猗嗬氣暖手,原來手爐裏的炭燃盡了,邊對秋落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使人去廚房下個鍋子,再燙一壺酒來,我與四姑娘投情對意,喝酒撫琴,也學男人們輕狂一回。”


    秋落出去喊進來春喜和冬喜拾掇飯桌,她帶著個小丫頭去了廚房,蘭猗的口味她了解,怕別人做不好。


    鹹臘肉和菜幹,又往翻滾的鍋裏麵打了兩個雞子,很快端了回來,一壺淡酒也燙在注碗裏,置好鍋子,放好碗筷,秋落識趣的帶著丫頭們退了出去。


    蘭猗把盞向繡卿:“咱們侯府大,我又因為老太太給的這身差事脫不開身,素日裏很少見到你,但我可是聽侯爺說過四姑娘如何如何的文采斐然,不輸李易安和謝道韞,還說你蕙質蘭心,閨秀堆裏少見的風雅俊逸,我不會相麵,但也能看出四姑娘絕不是那種庸脂俗粉。”


    她誇讚一番,先飲下一口酒,不擅飲,這麽淡的酒也還是讓她皺了皺眉。


    繡卿禮貌的陪她吃了口,那姿勢看著很是拘謹,心裏的不安全反映在臉上,輕聲道:“二哥哥謬讚,我哪裏有那麽好。”


    局促下酒杯沒有放好,傾倒,酒溢,濕了她的衣袖。


    蘭猗四處找,找來手巾幫她擦拭,澹然一笑:“是侯爺偏愛你才對,他說三叔不在了,他要照顧好三嬸子和你們兄弟姊妹幾個,今個你說你毒害了劉少爺,侯爺急的沒半個時辰就起了滿嘴的燎泡,還好現在知道劉少爺不是中毒而是誤服了麻沸散,不然侯爺非得急出了好歹的。”


    繡卿垂眸盯著酒杯,心虛,聲音低的如同蚊蠅:“是我對不住二哥。”


    蘭猗夾了塊五花三層的肉給她:“最近你臉色很不好,吃點肉。”


    繡卿終於把持不住了,抬頭看蘭猗,淚水湧滿眼眶:“二嫂有話何妨直言。”


    蘭猗之所以不直接問,就是想讓她自己心甘情願的說出來,她不情願,難免會誆騙,看她急了,用手拂了拂鍋子裏飄來的熱氣,淡淡一笑:“你這麽聰明,為何做傻事呢,雖然劉夫人現在不予追究,但她心裏必然對你不滿,你遲早要嫁入劉家的,你這不是給自己使絆子嗎。”


    繡卿的淚水終於啪嗒滴落,卻沒有哭之狀,還能嘲諷的一笑:“劉家人怎麽看我,二嫂覺得我回在乎嗎。”


    蘭猗推了條帕子給她:“我知道你不喜歡劉少爺,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人家。”


    繡卿孤傲的一揚頭:“我當然了解,個子還沒有我高,又怯懦。”


    蘭猗話鋒一轉:“若我說劉少爺是天下第一好人呢。”


    繡卿不解,清冽的雙眸像寒星直視著蘭猗,等著她的下一句。


    蘭猗便把劉勳將自己衣裳和鞋子給了府裏那個老仆的事說了。


    繡卿默默的自呷一口酒,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蘭猗覺得到了火候,有些話該坦陳了,便道:“劉勳也想貌比潘安才過子建,換句話說,你我也想貌賽西施才勝易安……”


    繡卿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二嫂你已經貌賽西施了,至於才情,雖然我沒見識過二嫂的琴棋書畫,但劉姨娘一事,闔府上下誰不說二嫂你是諸葛孔明在世呢。”


    蘭猗佯裝嗔怒:“別打岔,我的意思,誰都想自己完美無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劉少爺無法選擇,但他的品行卻是一般人修煉不來的,他對咱們家的老仆都那麽好,日後對你會更加好,女人啊,求的不就是……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麽。”


    緩了緩,她悠然重複著:“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話是說給繡卿的,也是發自她內心深處的,倏忽間公輸拓那桀驁難馴又狂放不羈的樣子閃現於眼前,若他隻桀驁難狂放不羈也還好,關鍵是他娶了自己是迫於無奈,縱然他現在想與自己同床共枕,也隻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情欲,沒有感情可言。


    如是,蘭猗心頭酸澀。


    而繡卿雙手絞著帕子,良久方道:“二嫂言之有理,可二嫂怎知劉少爺對我也如那個老仆呢,或許他一時發了善心,他那樣的大少爺有的錢財揮霍,舍件衣裳鞋子不算什麽。”


    劉勳心血來潮的做了件好事,這也有可能,蘭猗道:“不如這樣,你我賭一把。”


    繡卿搖頭:“我不喜歡摸骨牌。”


    蘭猗噗嗤笑了:“我們不摸骨牌,我們……摸劉勳。”


    繡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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