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風光正好,雖然一場大雨花落不知多少,單單是那蔥翠的樹木間啾啾之鳥聲婉轉,都讓人心曠神怡。


    宇文佑無心賞景,劉老爺子的屍首給人劫走,讓他不僅震驚更是震怒,要知道城門口守著很多禦林軍,眾目睽睽,那人不僅大膽,更是功夫高深,有這樣的人與自己為敵,此後如何安枕。


    隨著張貴玉身後的是禦林軍總統領張顯榮,宇文佑手一指:“你來說。”


    張顯榮驅步上前,他是親曆那一幕的,娓娓說給宇文佑聽,當時的情況……


    西城門,是往來軒轅行宮的必經之路,也是整個京城四大城門最熱鬧一處,西出京城不遠便是運河,京師中的宮廷消耗、百官俸祿、軍餉供給還有民食,都來自於漕糧,每天早晨天蒙蒙亮,無以計數的騾車驢車馱著漕糧或是城外鄉民種植的菜蔬,或是遠來江南的綢緞、瓷器,關外的毛皮、人參,蜀中的竹製品,西域的香料,等等等等,附近的居民,躺在炕上能聽見驢騾打噴鼻之聲,此間的忙碌景象,托起了京師的繁華。


    也因此,宇文佑才把劉廣袤劉老爺子的屍首懸掛在西城門上,這裏往來人多,更能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張顯榮曉得皇上的用心,不敢怠慢,親自在城門口坐鎮,當時大雨傾盆,進出城的行人少,他正在闕樓上打盹,雨天,人容易困乏,忽聽城下有人喧嘩,那聲大的蓋過雨聲,他猛地睜開眼睛,噔噔噔跑上來一兵丁稟報:“大人不好了,下麵亂了套。”


    張顯榮一驚:“怎麽回事?”


    兵丁答:“從天而降那麽多銀子,百姓們瘋搶呢。”


    銀子當然不會從天而降,張顯榮知道有詐,騰騰衝下闕樓,待到了城下一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穿戴很多是叫花子,奔跑,擁擠,撕扯,謾罵,扭打,搶奪,不顧雨肆雷鳴,哄搶著地上散落的銀子,禦林軍執槍相向,怕有人趁亂鬧事。


    張顯榮大聲高喝:“都給我住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能聽他的,甚至有些禦林軍還偷偷的彎腰去撿銀子。


    張顯榮慌忙抬頭去看上頭吊著的劉老爺子,剛好就看見一支羽箭嗖的射出,綁著劉老爺子的繩索頃刻斷開,屍首直直落下,突地從瘋搶銀子的人群中飛射而起一人,雨幕重重,看不清對方的麵目,見他穩穩接住劉老爺子的屍首,然後落在一匹馬上,沒等張顯榮回過神來,那人已經帶著屍首奔出城去。


    天神下凡一般,張顯榮身為禦林軍總統領,大事小事見過不少,卻沒見過這麽神奇的,待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喊禦林軍去追,雨霧茫茫,連人家的後腦勺都沒看見,他唯有回來稟報宇文佑。


    一枚梧桐落葉凋零在宇文佑腳下,他長長的出口氣,拔腿前行,張貴玉跟上,距離蘭猗等人遠些,他問:“公輸拓此時該是在準備出征了罷?”


    張貴玉曉得他的心思,他這樣問,大抵是有了些把握,自己若替公輸拓說項,必然給他懷疑,於是分析下道:“劉廣袤屍首給劫走的時候,安遠候差不多正是從行宮返回城裏,可沒見他帶那麽多銀子。”


    宇文佑手下用力,可惜了一把名扇,生生給他折斷,冷厲一笑:“那黑鬼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張貴玉不敢接話,手心手背,皇上寵他,公輸拓待他也不薄。


    宇文佑慢慢溜達,想了又想,根本無法確定是誰劫走的劉老爺子的屍首,恐星辰會鬧事,行宮把守不輸皇宮,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卻擔心皇宮裏頭的那些人,諸如太後和皇後,於是對張貴玉道:“朕惦記著太後的身體,吩咐下去,回宮。”


    於是,今年的避暑匆匆結束,宇文佑帶著嬪妃臣子回了皇宮,蘭猗,也回了侯府。


    轎子於側門進了,恰是晚飯時分,蘭猗先過去給老夫人請安,又說了行宮之行的一些事情,並無提及西城門今個發生的事,隻說姐姐安好,因皇上惦記宮裏頭的太後,禦駕回鑾,她也就回了家。


    天色不早,老夫人沒拉著蘭猗閑話,而是讓她回了房。


    從上房回了自己的住處,蘭猗讓春喜去打聽公輸拓可在家裏,沒等春喜離開,麒麟來了,說公輸拓請她往書房去。


    蘭猗點了頭,簡單換了衣裳,就由春喜陪著來到書房,有些話想問公輸拓,把春喜留在外頭候命,她自己進了去,隔著若隱若現的竹簾,她看到一桌子飯菜擺在地中間,而公輸拓,負手立在桌子邊,竟著戎裝。


    嘩啦,蘭猗挑起竹簾,公輸拓回頭來看,習慣性的哈哈一笑:“活著回來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這樣說有點惡心,總之是見麵就沒個好聽的話,蘭猗反唇相譏:“侯爺是說你自己麽?”


    公輸拓微微一怔,沉吟下明白蘭猗所指,噗通坐在椅子上,徒手拈了塊肉放入口中大嚼,含糊道:“怎麽,西城門發生的事你知道了?”


    蘭猗盯著桌子上的菜看了看,沒了一點點熱氣,像是做了許久,可看著又分明是沒動筷的樣子,難道這家夥早準備了酒菜等著她回來?


    執起銀製酒壺斟了杯酒,放下酒壺拿起勸杯呈給公輸拓道:“侯爺言而無信,說好的由我去救劉老爺子,侯爺背後自己下手。”


    公輸拓接過酒杯笑容滿麵:“挺大個爺們,豈能凡事都讓娘們出頭,更重要的,秀兒去了,我不出手,她就出手,她那三腳貓功夫,必然是身首異處,這也是沒奈何的事。”


    說完,舉起勸杯一飲而盡。


    蘭猗看了看他的身上:“侯爺在家裏穿得這麽隆重。”


    公輸拓將勸杯隨意丟在桌子上道:“皇上要我去打韃靼,兵馬已經先行,隻因我答應等你回來,所以落了後,現在你回來了,我該走了。”


    要分別了?


    蘭猗不確定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但想起那一句詩: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她突然而生出些許感傷,輕聲道:“侯爺自己保重,家裏頭,你就放心罷。”


    公輸拓嗯了聲,隨後踏踏往門口走去,待到了門口,蘭猗猛地去看,他突然折回來,一把攬過蘭猗,熱辣辣的唇覆在蘭猗唇上。


    蘭猗隻覺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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