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拐入尚儒莊,裏麵別有天地。


    因是進京的必經之路,所以這裏的鄉人們種田的同時還開起了買賣,專為行腳商賈,也為那些趕考的舉子,城裏頭客棧的房錢貴,這裏便宜。


    公輸拓指使騾車在一家小客棧門口停了,也不讓人家走,吩咐:“等著。”


    車夫抬眼看看天,可是不早了,遂問:“等到何時?”


    公輸拓拔腿進了客棧,丟下一句:“等到我出來。”


    車夫雖然不曉得他的身份,但看他穿戴奢華氣度不凡,自己可是招惹不起這樣的貴人,唯有老老實實等在門口。


    耳聽裏頭熱鬧起來,老板娘正與公輸拓打情罵俏,更放肆坐在公輸拓的大腿上,看上去老熟人般,一張塗著猩紅胭脂膏子的小嘴崩豆似的道:“許久不來,當是把奴家忘了,我可是聽說你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呢,喜新不厭舊方是好男人,哪有你這樣……”


    公輸拓捏著她豐潤的臉頰哈哈大笑:“行了,別得理不饒人,我這不是來了麽,快燉鍋菜來,顛簸了一陣又餓了。”


    老板娘滑下公輸拓的大腿,風擺楊柳似的進了廚房去張羅酒菜。


    這家客棧前頭三間門麵擺著桌椅板凳,供客人吃飯所用,後麵隔著小院子另有幾間客房供住宿用,公輸拓輕車熟路的來到後麵的院子,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拿著斧頭劈柴,聽到腳步聲,抬眼見是他,笑道:“稀客。”


    公輸拓過去奪下他手裏的斧頭待他做起活來,邊道:“這陣子沒得空來看您,您老可甭見怪。”


    老者哼的一聲笑,過去水缸邊舀了瓢涼水咕嘟嘟喝了,隨後將葫蘆瓢往水缸裏一丟:“你不來我更清靜。”


    公輸拓扔了斧頭給麒麟,跟著老者往木墩上相對坐了,先問候一番,然後書歸正傳:“我有個朋友,細皮嫩肉的還受了傷,您老給配點藥,就是那種傷好之後不留疤痕的。”


    老者抓過他的手扣在腕處,屏息靜氣的給他把脈,須臾歎口氣:“話是我說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再這樣折騰下去,不死也折壽。”


    公輸拓曉得他是埋怨自己成天的胡吃海喝,唯有敷衍道:“我壯得像頭牛,倒是那個朋友,弱不禁風的,麻煩您趕緊著給配藥。”


    老者起身便走,公輸拓跟在後頭,老者調笑道:“又看上誰家姑娘了,怎麽還讓人家受了傷?”


    公輸拓嘿嘿一笑:“不是姑娘,是個書生。”


    老者回頭瞪他一眼:“你這頭倔驢也學會害臊了,姑娘就是姑娘,偏說是個書生。”


    公輸拓嬉皮笑臉:“是書生,真是書生。”


    隨著老者進了屋,裏麵濃濃的草藥味,煎製好的膏藥,晾曬幹的生藥,亂糟糟的堆滿了屋子,這家小店雖是客棧,門麵旁邊還接了間耳房,老者便是這莊上的郎中,身懷金匱絕技,卻甘於沉寂在鄉野之中,偶然機會與公輸拓相識,細細算來至少十個年頭,二人亦師亦友,公輸拓貴為侯爵,尊老者為長輩,經常往來看望,彼此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他了解老者的過往,老者亦曉得他的心事,因此,前來索藥,給人家一眼看穿心機。


    “你去前麵喝酒,那物事不好鼓搗,熬好了怎麽也得兩個時辰,其中一味藥我這裏還沒有,等下我上山看看。”老者扒拉著亂糟糟的生藥,發現少了其中一味。


    公輸拓看去窗戶,微微失落道:“都這時辰了,黑燈瞎火無法上山,要不……算了罷,明天我再來。”


    老者笑道:“你從不開口求人,今個索藥,必是個重要人物,另外,要想傷好之後不留疤痕,非得趁早不可,遲了我可無法保證。”


    公輸拓道:“既然這樣,我陪您上山。”


    老者已經背起竹簍:“行了,你還是去前麵吃酒罷,我習慣了獨來獨往,秀兒新釀的黃酒,你去嚐嚐。”


    秀兒,便是老板娘。


    公輸拓曉得老者的脾氣,那是說一不二,也就不勉強,回到前頭,秀兒親自下廚給他燉了鍋佛跳牆,甫一端上來,公輸拓按耐不住徒手往鍋裏抓了塊肉吃下,燙得抓耳撓腮。


    秀兒咯咯的笑,拿了個粗陶大碗出來給他慢慢的倒了碗黃酒,遞給他時看似隨意道:“你喜歡我的手藝,不如我貼身伺候你罷。”


    公輸拓心知肚明她的用意,她想嫁給自己非一年兩年了,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邊吃邊囫圇道:“我家丫頭婆子一堆,用不著你。”


    秀兒細長的眼睛含著嬌羞:“你明白我的心思。”


    公輸拓打了個飽嗝道:“我吃喝嫖賭無所不好,打架鬥毆家常便飯,可別糟踐你了。”


    秀兒將滑溜溜的大辮子一甩:“我這裏你就別裝了,再說我樂意。”


    公輸拓滋溜抿了口酒,不十分習慣喝黃酒,入口有些艱難,道:“你樂意,我家裏那個不樂意。”


    秀兒臉上慢慢浮起層冰霜,吃味道:“侯爺原來也懼內。”


    公輸拓哈哈大笑,指指自己頭頂:“皇上賜婚,她有靠山。”


    秀兒明白他推三阻四不過是不喜歡自己,遂氣鼓鼓的走了。


    公輸拓盯著她的背影,少有的唉聲一歎,繼續喝酒,酒入愁腸,心思百轉。


    最後,眼看桌子上擺了幾個空酒壇,老者還沒有回來,公輸拓著急的在店門口踱步,門口懸掛著兩盞大燈籠,風一吹,搖搖晃晃,也把他那長長的投影搖碎。


    他從未這樣心急火燎的等過一個人,或是著急一件事,麒麟一旁陪著,道:“侯爺明明在意人家,為何一副仇人似的。”


    公輸拓一愣,回頭罵道:“皮緊了欠揍。”


    麒麟縮了縮腦袋,不再言語。


    終於把老者等了回來,而又經過精心的配藥,細心的熬藥,等那膏藥製好,已經是下半夜了,公輸拓連聲謝過,拿了膏藥回到前頭上了騾車,卻找不見車夫,喊了半天車夫才從旁邊的柴火堆裏爬了出來,等的太久車夫竟尋到那裏睡了一覺,此時揉著眼睛拿起鞭子催馬。


    公輸拓在車上朝送他的老者拱手道:“何時你想好了,我親自接你出山。”


    車夫四下看看,這莊子也不在山裏,很是奇怪公輸拓那句話的意思。


    而公輸拓,心滿意足的躺在車裏呼呼大睡,到了城門口,城門早已關閉,車夫為難了。


    公輸拓讓麒麟去喊城門官,麒麟就伸長脖子喊到嗓子快啞,守城的兵丁終於出來,連說恕罪,城門吱嘎噶開啟,騾車行了進去。


    原來,公輸拓出城時已經與城門官打了招呼,是以繼續睡,回到侯府他給麒麟喊醒,進了家門,想叫修箬把藥送給蘭猗,這個時辰實在不好打擾她老人家,在原地杵了半天方決定自己親自去,等來到臥房,發現窗戶前立著一條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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