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歸寧讓給三日宮中謝恩,所以蘭猗的歸寧是在第四日了。


    老33夫人聽了修箬的話,也就善待蘭猗,準備了充足的禮品想讓蘭猗體體麵麵的回娘家,忽然想起昨日在宮中蘭猗說公輸拓的那句話,老夫人喚過翠喜:“把你們侯爺叫來。”


    此時公輸拓正於書房聽小廝金鷹稟報:“夏知問進京了,距離京城隻有二百多裏。”


    公輸拓眉頭緊擰,手指噠噠的敲著書案,輕聲問:“可知他為何進京?”


    金鷹是他四個貼身小廝裏專門負責打探的,道:“不知道呢,看他神神秘秘的,不像是皇上宣的,總不會是來京城走親訪友,身邊帶著幾百個兵卒呢。”


    公輸拓口中噝了聲,在萬寶樓時宇文佑才說過要他想個法子對付夏知問,沒幾天夏知問就進京了,確定不會是宇文佑召見,興師動眾的帶著幾百號人,也不會是走親訪友,另外也沒聽說夏知問在京城有親眷,剩下的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夏知問向宇文佑索要個王爵,宇文佑遲遲不答應,他這是登門討個說法了。


    公輸拓歎口氣:“這麽沉不住氣,難成大事。”


    忽然耳中有腳步聲,他朝門口努努嘴,金鷹會意,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猛地推開門,把外頭的翠喜嚇了一跳。


    上房的丫頭,身份比公輸家的妾侍還尊貴,金鷹微微一笑:“原來是翠喜姐姐,有事?”


    翠喜道:“老夫人讓侯爺過去一趟。”


    裏麵的公輸拓聽見了,喊過來:“告訴母親,我這就過去。”


    翠喜走了,金鷹反身回了書房,公輸拓也從書案後站了起來,吩咐金鷹:“你去備馬,等下我們出去。”


    金鷹領命而去,公輸拓就急匆匆來到上房,先給母親請安,又問:“娘找我何事?”


    老夫人正由梳頭丫頭巧喜梳頭呢,花白的頭發綰了兩個碩大的圓髻,因是居家,頭上沒太多首飾,隻用幾個金鑲玉的簪子固住發髻,身上是緗黃色褙子,呼應額頭鬆花色的抹額,手腕上更戴著秋香色的玉鐲。


    打扮整齊,巧喜拿著手鏡在她後頭晃了晃。


    老夫人頷首,表示很滿意,然後淡淡道:“都出去罷。”


    梳頭的巧喜,伺候茶水的燕喜,還有負責傳話的翠喜等等丫頭悉數退下,唯餘修箬一人,在老夫人身側的炕沿上坐著,手中逢著一件衣裳,看顏色看料子都知道她是給公輸拓做的,天逐漸熱了起來,侯爺的衣裳她每每都是親力親為,丫頭們都出去了,她就過去給公輸拓斟了杯茶。


    老夫人手一伸,公輸拓會意,把手遞給母親,老夫人拉著他來到自己身邊坐了,藹然道:“哪有什麽打緊的事,不過是昨日在太後那裏聽媳婦她說了這麽一嘴,她說你成日的渾吃渾喝渾鬧一氣,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不是蘭猗的原話,這隻是老夫人自己的理解,但就是這麽一句話,讓公輸拓臉色突變,隻是他收斂的過於迅速,老夫人沒有留意,他習慣性的哈哈一笑:“當時太後也在?”


    老夫人點頭:“在呢。”


    公輸拓的笑就有些牽強:“太後沒說什麽罷?”


    老夫人搖頭:“倒是沒說什麽,女人替自己的男人辯駁,太後能說什麽呢。”


    公輸拓微微鬆口氣,隨即拿起修箬放在身邊小幾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老夫人連說慢點慢點,公輸拓就朗聲大笑:“我哪有什麽苦衷,十五歲學藝歸來,您和父親對我百般寵愛,我有揮霍不完的金山銀山,我不出去吃吃喝喝頑鬧,豈不是浪費。”


    老夫人用手中的帕子打了他一下:“放屁,吃吃喝喝才是浪費。”


    帕子打在公輸拓身上連個感覺都沒有,他推說自己還有要緊事,沒等母親繼續追問下去,他就逃之夭夭了,出了上房即刻來到自己房裏,進了門麵對丫頭們的請安問候視而不見,大步流星直接奔向正與秋落打點禮物準備回娘家的蘭猗,冷臉對秋落道:“你出去,都出去。”


    秋落看他神色不對,也不敢多言,躬身退出,房裏隻剩下他與蘭猗兩個,他劈頭蓋臉嗬責道:“誰讓你在太後麵前多言多語,我說了,你隻管做好你的一品夫人,不要管我的事。”


    蘭猗怔住,努力回想,就想起了自己在太後麵前隻說過關於他的一句話,也無非是為了他好,見他如此態度,蘭猗反唇相譏:“那樣的一句話,也是我這一品夫人的責任之內。”


    公輸拓突然拔高了聲調:“你的一品夫人是做給外人看的,你沒必要當真,更不願亂管我的事!”


    他的氣焰要把蘭猗燒毀似的,蘭猗本能的後退一步,輸人不輸陣,回敬他道:“有本事你休了我。”


    她叫板,公輸拓怒不可遏:“你當本候不敢麽。”


    轉頭哂笑道:“我明白了,你故意激怒我,然後想讓我休了你,你就可以同你的那個什麽西席先生繼續私奔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的話像刀子,還是鈍刀,來來去去不停的割著蘭猗的心,痛得蘭猗身子佝僂,撐著不哭,還冷笑:“是,我就是這麽想的,麻煩你休了我,可是你不敢,奈何我們這樁婚事是皇上賜予的,所以……你不敢。”


    說到最後,蘭猗咯咯笑出聲,滿滿都是嘲諷。


    公輸拓像頭被激怒的野獸,咆哮道:“本候就試試!”


    隨後喊人:“筆墨伺候!”


    蘭猗比他的聲音還高:“我來!”


    剛好方才同秋落打點給父母的禮物時記賬呢,所以拿過旁邊的硯台和筆,高舉著遞給公輸拓。


    一瞬間公輸拓想起了原配陳毓離的樸實溫順寬厚,愈發把蘭猗的個性反襯得清晰,他閱人無數,從未見過這麽厲害的女人,何況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他凝視著蘭猗,蘭猗也在怒視他,彼此對峙,各有所想,實在需要一個人來打破這僵局。


    於是,修箬適時的出現了,她是過來囑咐蘭猗歸寧的一些事宜的,比如不能在娘家留夜,突然見兩個人劍拔弩張,問都不問是什麽原因,一把奪下蘭猗手中的筆和硯台,又使勁推了下公輸拓:“你那個小子金鷹在外頭急的團團轉,不知為了什麽。”


    公輸拓長長的出口氣,一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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