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書房,藍超林對站在門口的顧生媚說。


    “進來,坐。”


    顧生媚坐定,頭微微低著。


    “小媚,爸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容易。”


    “哪有的事兒,爸,您別這樣說。”


    顧生媚低著頭,捏著手指。


    藍超林的意思她很明白,她一人帶孩子倒還是其次,關鍵是藍鬱東那傳得滿城皆知的桃色緋聞。


    “小媚啊,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錯,鬱東能成為今天這樣子,隻怪我沒給他一個完美的家庭。”


    可憐天下父母心,在主動為孩子擔責這件事上,天下父母都一樣。


    然而,顧生媚現在隻想盡快跟藍鬱東離婚,她誰都不怪,誰都怪不得,但對自由和真正幸福的向往,卻從來沒有斷過。


    隻是,關於離婚這件事,她現在還不能跟藍超林說。


    “就看在我這個老頭兒的麵兒上,回來住吧,一家人住一起,總歸好。”藍超林喃喃說完,忽然眼睛一亮,又加了句,“別再讓小聰再重蹈覆轍,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


    完整的家?顧生媚心裏一陣好笑。當初,藍鬱東的母親,她那個未曾謀麵的婆母,就是以這個理由,才忍氣吞聲地在藍家過了下去。


    可結果怎樣呢?還不是自己早早被氣死,兒子跟父親一樣風流成性、紈絝不堪嗎?


    顧生媚抬起眼,鎮定地說:“我考慮過了,回來住反而不太好,這裏人來人往的,影響孩子休息。”


    藍超林是什麽人,自然一下就能聽出顧生媚的言下之意。


    所謂人來人往,無非指他父子倆的女人而已。


    如此,這老男人還有什麽可說?


    顧生媚看著藍超林神色,娓娓道:“爸,有件事忘了跟您說,上個月,我碰到小柔了。”


    沙發另一邊的藍超林瞬時愣住了。


    讓他震驚的不是顧小柔,而是與顧氏姐妹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顧晴美。


    那個女人,曾給藍超林帶來一生難忘的痛苦與回憶。


    “不過,沒有見到我媽。”


    顧生媚最後補充了句。


    從書房出來,顧生媚壓下心裏的起落,準備去大廳找藍小聰,看他是不是又淘氣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藍鬱東叫門的聲音。


    沒想到他也回來了。顧生媚略覺驚訝,不過轉念一想,這應該是藍超林的特意安排。


    顧生媚走進大廳,發現藍鬱東早已進來,這會兒正立在小聰麵前,來回看著軌道上的小火車轉圈。


    她臉有些發紅,眼睛隻盯著那隻火車頭。


    “別玩了,小聰。雲媽,幫忙收拾一下,我帶小聰去後花園。”


    藍小聰瞅一眼藍鬱東,又看了看媽媽,有點不樂意。


    “知道了。”


    雲媽覺察到氣氛有些怪異,就把玩具收在一旁,先帶著小聰出門等著了。


    藍鬱東看著滿臉緊張的顧生媚,冷冷一笑。


    晚幾步過來的藍超林,看到兒子,臉色頓時冷冽下來。


    “你還知道回來,都忘了家在哪兒了吧?”


    藍鬱東嘴角一勾,往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對著一旁不敢吱聲的繼母寧彩萍一笑。


    “都還好吧。”


    趁著片刻的沉默,顧生媚向藍超林丟下一句:“爸,小聰想去後花園,我帶他去。”匆匆離開了。


    藍超林笑意盈盈地送著孫子、兒媳出去,哪知後來後一轉眼,臉色就變成了鐵青。


    “你給我聽著,從此以後,不許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


    藍鬱東摸了摸下巴青色的胡茬,冷哼一聲。


    “這是咱家傳統,怎麽說斷就斷呢?”


    藍超林憤然將桌麵一拍,怒發衝冠。


    “畜生!”


    藍鬱東一點也不怕父親發怒,自成年後,好像也再沒怕過。


    “有其父必有其子。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想明白了,男人就應該如此,無風流,不男人。”


    藍超林頓時啞聲。


    這是他多年前守著藍鬱東母親說的話。


    如此輪回重現,是不是他藍超林的報應?


    而在一旁的寧彩萍也不知道說啥是好。這個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女人,曾經也屬於不三不四的行列。


    ……


    花園的彎月型湖泊邊,顧生媚正在陪藍小聰喂魚。


    從在路上起,她就感覺到了,小王子心裏有事兒。這小小的人兒,都還沒認識幾個字,已經學會把話掖在心裏了。


    “小聰怎麽了?能不能跟媽媽講?”


    “沒有啊,看,我很高興呢。”


    小王子一邊撒魚食,一邊抬頭做了個笑臉。


    顧生媚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王子的頭發,沒有說話。


    藍小聰最經不得母親這樣,馬上他就鼓起了小嘴,露餡了。


    “我怎麽覺得爸爸很不喜歡我,媽媽,別人的爸爸也這樣嗎?爸爸小時候,爺爺也對他這樣嗎?”


    顧生就勢坐在了一塊青苔石上,眼睛望向水塘中央。


    “別多想,小聰,你爸工作忙,壓力大。”


    藍小聰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眼中仍有一絲疑慮。


    就在這時,顧生媚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化開屏幕,是個陌生號碼。電話那頭的男音字正腔圓,普通話水平滿分。


    “是顧小姐?”


    “你是?”


    “你好,顧小姐,我是李莫言。”


    顧生媚記憶力好,隻一秒鍾,便記起了這人的模樣。


    “噢,李律師,你好。”


    “顧小姐好記性。”


    “李先生是我市律師界的翹楚,自然難忘。”


    “哪裏哪裏,實在是慚愧,嘿嘿。”


    顧生媚不想跟他磨牙,直接切入主題。


    “李先生,是不是修車費出來了?”


    “沒想到顧小姐不僅聰明,還特別爽快。對,剛出來,我就給您打電話來了。”


    顧生媚心中嗬嗬一笑,這些專為跨國集團和權貴富豪跑腿的律師,跟黃鼠狼沒有本質區別,沒事不登三寶殿,沒肉吃,他們也不會敲你的門。


    “多少錢?”


    “五十萬!”


    顧生媚一聽,心裏頓時有萬頭草泥馬奔過。


    五十萬,她要不那麽講究,能買十幾輛新車了。


    對方感覺的到她的無語,於是連忙解釋。


    “顧小姐,我知道呢,這個數字是稍微高了點,但龍五爺的那輛座駕是定製版的,換個零件都要跟國外協商溝通很長時間。”


    顧生媚依然無語。


    “其實就跟貴婦買的包包一樣,全世界沒重樣的,物以稀為貴嘛,所以費用自然偏高一點。”


    電話那邊還是不說話。


    “其實呢,說實話,我也認為這個費用有點高了,要不我們再商量一下,賞個臉見麵談談?”


    顧生媚雖然是藍氏的首席設計師,但畢竟還在替別人打工,所以不可能照單全付,但因為之前她早已誇下海口,說自己負全責,所以此時倒有些進退兩難了。


    另外,她對五十萬這個數字,還是有些懷疑的,她沒買過豪車,但也見過豪車跑,這裏麵是不是有人為的因素在裏麵,比如……賭氣報複什麽的,也未嚐可知。


    李莫言見她鬆動了,趕緊補話:“雖然警方是說你負全責,其實我們心裏都明白,雙方都有一定的責任,所以,我們坐下來,再談談好不好?”


    顧生媚心下細想,五十萬可不是好事,是應該當麵協商對質一下,於是便答應了下來。正好兩人都是下午有時間,所以就把時間定在了三個小時以後。


    當顧生媚帶著小王子回到藍家大院主棟時,藍超林跟藍鬱東這父子倆正吵架吵得如火如荼。


    藍鬱東臉陰冷陰冷的,嚇得小王子直往媽媽身後躲。


    “我很忙,今天特意推掉一切公務,來這裏陪你們吃飯,結果見麵就開始跟我吵架,恕不奉陪!”


    “公務?你的公務也不是老子給的嗎?沒良心的東西!”


    “有本事你拿回去,誰稀罕!”


    “孽障!”


    藍超林本已經氣不打一處來,見藍鬱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更是氣炸,於是隨手抓了一個瓷杯,狠狠地向門口砸去。


    而砸到的,卻是顧生媚的頭。


    她頓時就覺得有一股熱流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媽媽!!”


    看著慢慢倒下的母親,藍小聰嚇得大吼大叫。


    本來,顧生媚已在門口聽了會兒,眼見他們越吵越凶,為了防止出事兒,她才進門去勸架,誰知,她自己卻因此出事兒了。


    而蜜罐子裏長大的藍小聰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慘象,受害者更是他自己的親媽媽。


    你讓這小孩子如何受得了?


    ……


    顧生媚被緊急送到了醫院,用的是鬱東繼母寧彩萍的私人用車,中午路上堵了一些,藍小聰這小孩子急地要命,於是藍超林疏通了一下關係,開通了緊急通道。


    所以,半個小時,就到了市中心醫院。


    藍小聰這個年紀,對受傷還不是很有概念,大概就是以流血多少而判斷受傷的嚴重程度,而媽媽流了那麽多血,在他心中就是很嚴重很嚴重的傷了。


    他甚至不能確定媽媽是否還能醒來,如果醒不過來,他怎麽辦呢?


    媽媽的那些夢想怎麽辦呢?


    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似乎每一滴都泣著血。


    又驚又嚇,再加上路上顛簸和傷心,他已經很疲倦,因而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等他突然間醒來時,卻發現眼前多了一雙腳。


    他瑟縮在牆角,視線不高。


    抬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那個總是在欺負媽媽的大叔,龍浩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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