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即便是事實,我依然不知怎樣跟阮慕笙說出口。


    我不能阻止他想念他的亡妻,那樣顯得我太不近情理,況且,想念豈是誰能阻止得了的?


    他對夏文珊的想念,一定也是情不自禁,他或許已經做了努力。


    我提筆在便箋寫下了留言:慕笙,我最近幾天經常頭疼,想早睡調節一下,去隔壁了。


    然後將便箋放在了顯眼的位置,去了隔壁房間,一個人躺在了那張隻有自己的床上。


    其實我本想去樓下,或者幹脆回源泉街,但是那樣做太明顯了,就連他問我原因,我都說不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他進門、上樓的聲音,進了主臥之後不久,大概是看到了留言,他又來到了我所在的房間。


    我沒有開燈,佯裝已經睡著。我想他見我睡去後,自然會離開。


    可是他沒有,而是腳步輕輕地來到我的床前,默默看了我片刻,小心用手試探了我的額頭。


    應該是想試試我是否發燒,但可能因手上沾了我的淚水,發覺不對,又用指腹在我的臉上輕輕撫過。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我的周身,我掩飾著心裏的痛,假裝無意地喚著,“回來了?慕笙。”


    “嗯,回來了,怎麽哭了?”他的聲音溫柔而充滿關切。


    “頭疼,沒忍住。”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而虛弱。


    “疼得這麽厲害?怎麽不給我電話?”他隨手打開了床頭的台燈,微弱的光亮裏,我看到了他寫滿焦急的臉。


    他是關心我的,對嗎?是的,他關心我。


    “來,我們去醫院。”說著他俯身來抱我。


    “不用。”我連忙攔住他,“也不是什麽大病,隻是這幾天有點累,沒休息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全世界的醫院都醫不好我的病,而唯一能醫好這病的,隻有他。


    “還是回去睡吧,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他把我抱在懷裏,分明是心疼得要緊的樣子,我的心一陣發酸,淚便更加洶湧。


    “不了,我在這裏就好。”我壓抑著哭出聲來的衝動,拒絕了他。


    “我在身邊,會影響到你的睡眠嗎?”他輕聲問。


    “嗯,有一點兒。”我昧著良心說謊。


    天知道他睡覺時有多安靜,我多次在獨自醒來的時候偷看過他,他睡著時,活像一個秀色可餐的睡美人。


    “那好,你好好睡,疼得厲害了一定要喊醒我,千萬不要自己撐著。”他像哄孩子一樣將輕輕放在床上,然後將我的兩隻胳膊一一放進被子裏,替我關掉了台燈。


    為我掩門時,他還不放心地看著我。


    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間,我的淚決堤。


    慕笙,我不止是想陪在你的身邊,還想駐進你的心裏。


    如果你的心裏沒有我,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好?


    我用被子將臉蒙住,回味著他剛剛撫摸過的感覺,不禁痛哭失聲。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都以頭痛為由,繼續睡在隔壁。


    從阮慕笙對我關切的眼神裏,我知道他並沒有對我有任何的懷疑。


    而他,也將晚上的應酬全部推掉,早早地回家來陪我。


    我甚至有些內疚了,明明沒有病,卻騙他說頭痛,從而讓他整天緊張兮兮的,拿我當個小孩子那樣寵著。


    這天吃完晚飯後,他陪我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看星星。


    藤椅很寬大,他坐在上麵,讓我半臥在他的懷裏,這感覺簡直可以讓我幸福得快死掉。


    “問個問題。”上方傳來他淡淡的聲線。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喝陌路罌粟,我也一樣滿足你的好奇心。”


    這是魅影那夜的次日,他對我說過的話。當我發現自己與他發生了一夜情,羞愧難當,想奪路而逃時,他揭穿了我的心事。


    我問他如何知道這些,他說喝下陌路罌粟的女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說這話時,浴袍下的雙腿是怎樣的修長筆直。


    “真的不需要我娶你?”他的聲音好聽而冰涼,像此時的夜風。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也沒料到他還會記得這個。


    難道他真的想娶我?不然怎麽會把這個問題記得這麽清楚,而且現在又拿出來跟我確認。


    傻瓜,難道你聽不出來那是被你傷到之後用來保護自己那點可憐自尊的假話嗎?


    “那……你想嗎?”我仍舊在他懷裏,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眼睛盯著他襯衫的一粒紐扣,心裏緊張得要命。


    他的手輕撫著我順滑如錦緞的頭發,幽幽地說:“如果我不想,為什麽要問你呢?”


    這個回答沒有那麽糟,但也不是我特別想要的。


    他的言外之意,他是想娶我的,但為什麽就不能用正常的語序,簡單直接地對我說一句:“小愛,我想娶你”呢?


    不過,這就是阮慕笙,讓我愛到骨髓、欲罷不能的阮慕笙,而他卻又總是對我若即若離。


    其實那天他之所以能問出這句話,也是因為我和那位要更改受益人的客戶,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激烈而冗長的討論。


    之後,我們繼續看星星,這個問題就這樣被他的一個反問句給擱淺了。


    頭上的星空越看越亂,像一盤永遠下不完的棋,我在這迷局裏亂走亂撞,撞到了他的懷裏,卻走不進他的心裏。


    夜風有些涼,他體貼地脫下自己的外衣,圍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覺得他的世界裏隻有我。


    就如我的心裏隻有他一樣。


    他不在,我的世界就是一座空城;他在,我就擁有了全世界。


    當我們回到別墅裏時,他問我:“頭痛好些了沒有?”


    我想這個問題應該等同於“今晚可以回來睡了嗎?”


    心裏的芥蒂沒有那麽快就消除的,況且夏文珊就那樣,牢牢地生根在他的心裏,我到底該怎麽做呢?


    “好多了,不過還是有一點痛。”我還是想自己睡在隔壁,這樣或許會少一些心痛。


    “早點休息。”他微笑著摸摸我的頭頂。


    在我們各自轉身走向自己的臥室時,我突然回頭,“慕笙,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他好看的嘴角微微一勾,“那就快點好起來,全力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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