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白紙坊,清平巷,九裏街


    這裏是帝都內最貧瘠的地方,居住的多是老幼婦孺,為數不多的男子此時也應在外務工或是城外務農。不過帝都之外,土地已是不多,大部分都被官宦盤分,隻有極少數百姓還有自己的天地,更多的百姓是租種的官宦士紳們的佃戶。


    就在這個本應難以見到男子的時刻,九裏街卻突兀的出現了四名高大的男子。


    這四人穿著也是比較普通的服飾,臉色都比較黝黑,雖是比較符合此地百姓普遍的麵色,但他們實在太過精壯,不由得引起旁人的側目。


    不過今日這樣突兀的外來者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那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碌的婦孺們倒沒有再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們身上。


    四人遠遠相隔,像是彼此之間並無聯係,但又隱隱之間有著一種默契,其中兩人閑逛著,來到了一戶民居之外,分別站立在兩側,而另外兩人則不知何時去了不知何處,消失在了這街道上,這一切幾乎都沒有人關注,除了某處街角邊,蹲在那裏的一個稚童,他手裏捧著一個髒兮兮的破碗,裏麵是小半碗稀稀拉拉泛黃的米湯,他小心翼翼的喝一口,然後抬起頭,茫然的看看周圍,然後發現了那站在民居外的兩人,目光中有些好奇。


    那站著的兩人之一似有所覺,轉頭偏向視線感知之處,卻見到了一個身體一半隱藏在黑暗裏的稚童,雙目相對,這男子猛地露出一個凶狠目光,那稚童猛地愣住,然後過了片刻,破碗哐當落地,哇的一聲,稚童失聲痛哭起來。


    那男子臉色微變,神色似有些緊張,他回頭看向民居,恰在此時,那民居內猛地傳出一聲淒厲且尖銳的喊叫聲:


    “殺人啦!”


    這一聲混跡在九裏街本就嘈雜的環境中,如果不仔細辨認,大抵是無法察覺的,而且那稚童的哭聲也恰在此時,遮掩一二。


    這恐嚇稚童男子的同伴不明所以地瞟了一眼那個稚童,然後和恐嚇稚童的男子相視一眼,這兩人不約而同的意識到,那潛入民居內的兩名同夥可能是出了意外,轉身便也要走了進去,此時卻聽到身後有一婦人的聲音傳來。


    原來就在剛才,安歡兒等人前腳剛走,這民居內就有一婦人快步出了家門,得了碎銀子,第一時間便是要換成吃的才安心,這九裏街人員複雜,萬一有有心人盯著她們,錢財存放在家裏可不安心。可當這婦人回家時,卻看到家門口院子外左右站著兩人,她起初還不在意,隻當是正巧站在那,但隨後卻聽到屋子裏傳來的聲音,她本沒聽清,還想說是家裏的小丫頭估計又被她祖母給罵了,但隨後就看到門口站著的那兩人轉身欲往院子裏去,這時她才意識到不對,下意識的驚呼出聲:


    “你們是幹嘛的!啊!你們是賊人!有賊啊!”


    那兩個男子聽到身後的聲音,其中之一也是下意識的就往身後撲去,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其他,便直接快刀斬亂麻吧!


    婦人的聲音高亢且尖銳無比,傳出老遠,引得許多人朝這裏看來,而那男子此時已經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便朝著那婦人的咽喉而去,他要直接禁了這聲音!


    匕首劃出一道寒光,速度極快,那婦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破風聲從一側傳來,那男子反應極快,握住匕首的手臂猛地一折,肘部直接襲向那風聲來源!


    砰!


    一聲悶響之後,男子先是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臂整個扭曲的彎折過來,下一刻才是痛入骨髓的感覺如潮水般將他吞噬,還未來得及痛呼出聲,一道黑影迎頭蓋麵的襲來,然後頭上一蒙,無盡的黑暗將他驟然吞噬!


    這出手之人自是柳新,他武藝很高,雖是年輕,但其實作為正道第一宗門的大師兄,他的修為在整個武林也算是高手。這手持匕首的男子倒也不是庸手,按照武道的實力劃分,也是打通了經脈,讓內力流轉起來的小成境高手,反應也是不快,但柳新硬是以力破道,以拳對肘依舊剛猛的直接將對手手肘打折,然後迎麵一拳直擊命門,將那男子打暈了過去!


    這一切都隻在瞬間,而在剛剛,那稚童的突然啼哭已經引起了柳新的注意,隨後那婦人的驚呼也就顯得明顯了,在其餘人都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柳新已經疾步衝了出去。


    在那個瞬間,柳新和一直站在安然和另一個女子身後的那個高大男子對了一眼,但柳新這時候沒空在意這些細節。


    連蘇伯剛才差點就出手了,柳新發動的實在太快,連他都差點猝不及防,但柳新的目標不是衝著安然和安歡兒去的,因此他稍稍留了力,因此沒有出手。


    安歡兒和安然都有些發愣,但跟在柳新身後的總旗丁明甫和另一個小旗卻反應迅速,來這裏的目的路上柳新已經和他們說過了,此時百戶大人突然動手,自然有他的道理,兩人便也連忙跟上。


    看著柳新身後的兩人也緊跟上去,安然有些不解,連蘇伯卻看著那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後湊到安歡兒的身邊,輕聲的說道:


    “小姐,那年輕人身手很高,還有兩個跟班,在這帝都城裏,莫不是什麽豪門貴公子吧!我瞧著至少也是指揮使這個級別官員家的公子!小姐,你瞧他如何?”


    安歡兒的心思卻不在這個上,她盯著安然的神色,眼神中滿是八卦之火,於是幹脆的問道:“然姐,你認識那人?”


    連蘇伯此時也來了興致,看向安然:“小然,我說的應該沒錯吧,你可知道那人的身份?”


    安然這時候才回過神,臉上泛起微紅,連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們也隻是早先有過一些...一些...”


    安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們之間的關係,十一年前,那個年輕人還隻是個少年,比她小了許多,但卻救了她,讓她擺脫了那個深淵。


    安歡兒聽安然有些猶豫,一下子更來了精神,連忙猜測道:“然姐!他不會是你的舊相好吧!”


    “啊!什麽呀!不是的,不是的!”安然連忙擺手,臉色更紅了。


    這個時代,武道盛行,男女之間的關係也相對較為開放,至少那些讀書人可不敢對一些修習過武藝的年輕男女說一句:不顧男女大防,你們這是不要臉!


    要是敢說這種話,真正不要臉了的,恐怕就是那說話的讀書人了,至少也會變成豬頭,甚至是死豬頭...


    安歡兒見安然如此,心中的八卦之火簡直要噴湧而出,她轉身看向柳新離開的方向,連忙對連蘇伯道:“連叔叔,我們去看看吧,他那麽火急火燎的,是不是有啥急事,我們...我們可以幫幫他!”


    連蘇伯卻有些猶豫地看看安然,他素來知道這小姐的心思,但這事兒得看安然的態度。


    安然此時覺得臉頰發燙,她的年紀其實不小了,本早就該結婚生子,在家相夫育兒了,但因為年少時的一些經曆,她一直都沒有那種心思。


    安歡兒見安然沒有表示,便直接拉起安然的手,便開始往那九裏街走去,安然無法,隻能跟上,連蘇伯則跟在她們身後,腦子裏卻在思考著那年輕人的身份,如果真的是指揮使之後,身份還是有些低了,如果他的家世能夠再高一些,他就可以給郡王去密信,撮合一下安歡兒,再不濟,撮合一下安然也是可以的...


    三人出了巷子,卻看到不遠處有騷動發生,一道道驚呼從那裏傳出,連蘇伯耳朵尖,立即從這些嘈雜的聲音裏分辨出了一些關鍵,臉色頓時一沉,往前疾走兩步,護在了安歡兒和安然的身前,沉聲道:


    “前麵出事了,我們先看看!”


    安歡兒和安然知道連蘇伯一旦認真,就說明事情不小,此時倒也駐足原地,看看情況。


    而這個時候,柳新已經解決掉第二名男子,這人本已到了門口,但卻感知到身邊的情況,剛剛轉身,卻見他的同伴已經倒地,然後一個年輕人已經朝他衝來,他立即揮舞手中短刀,準備迎敵。


    他的身手和他那個同伴相近,也是小成境的修為,他運轉內力,出刀速度極快,但柳新的速度更快,他兩步一出,正是當初邪門少主雪笙傳授的輕巧鴻雁身法,身體縱然躍起,然後猛地俯衝而下,身體靈巧無比,隻是微微側身就避開了快如迅雷的一刀,隨後抬膝,直接撞入那男子懷中。


    一聲悶響中帶著一絲清脆,那男子的身體就像被掀飛的木樁,直接撞破身後的大門,狠狠的摔了進去。


    柳新落地後毫不猶豫,衝入屋中。


    此時的屋內已是充斥著血腥味,一個男子正在用短刀進行殺戮,地上躺著四五個婦孺的身體,血流了一地,不知生死。而另一邊的偏房內,還傳來了打鬥聲。


    柳新悍然出手,衝向那屠殺婦孺的短刀男子。


    這正在殺戮的男子看到柳新撲來,頓時頭皮發麻,隻一個念頭,今日之事真是太不順利!


    這一家目標他們早就鎖定,今日得了令就準備過來,一家子婦孺實在是讓他們生不起警惕之心。但來了這裏,卻發現已經有兩女一男在這,那個男的一看就是好手,為了不節外生枝,他們隻能等待。


    好不容易這三個意外離開了,他們也不猶豫,直接出手,卻不知哪裏出了問題,這一家婦孺裏,最小的那個少女竟也會些武藝,猝不及防下,進入屋內的兩人一開始竟被逼退,但隨後這些婦孺雖然依舊沒什麽抵抗力,但卻也和普通婦孺不同,一兩個的並不是哇哇叫著亂跑,而是操起一切能夠拿起的東西,和他們做著無謂的抵抗,但畢竟也麻煩了許多。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撞破,這裏麵的男子還沒看清那撞破門的是什麽,就見一人撲了過來,作為經驗豐富的殺手,這時候怎麽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立即揮刀朝那人斬了過去,一個人影卻橫著將他撲倒,正是那白發蒼蒼,但渾身浴血的老婦,她本已中了一刀,此時不知怎麽又爬了起來,還生出這樣大的力氣。


    這男子直接被撲倒,還未來得及反抗,一隻大腳就朝著他的麵門狠狠的襲來,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柳新也沒想到,一個老婦人竟然會出其不意,但他一腳將那男子踹暈後,也來不及關注這個老婦人,畢竟另一間房裏貌似還有殺手。


    看著柳新快步離去的身影,以及不久後出現在門口的兩個人影,應該是那年輕人的同伴,老婦人趴在地上,胸口因為刀傷依舊在汩汩的流著鮮血,她無力的看著這兩人之一來到她的身旁,仿佛是要將她扶起來,但她卻努力擺手,想要讓這人去救自己的孫女,但怎麽都張不開嘴。


    很快,一股巨大的倦意朝她襲來,她努力的想睜開眼,但仿佛一下子置身水中,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慢慢的,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倦意覆蓋了一切...


    偏房內,少女拿著一把菜刀,不斷地揮舞著,試圖將眼前的男子逼退,但那男子眼中卻有著戲謔和猙獰,他手裏是一根短戟,他偶爾出手,就能將那少女手裏的菜刀震開,少女的身後足足七八人,她們擁抱在一起,臉上滿是驚懼。


    外室的動靜讓這男子皺眉,他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他有三個同伴在外麵,想來也不會出事,隻當是他們把動靜鬧大了,但此時他也知道不能繼續玩兒下去了,於是準備挺戟往前。


    但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踹開了,男子心底猛地一驚,反手一戟朝著身後刺去,但卻什麽都沒刺中,心中還未升起驚訝,一股勁風已經朝著他的脖頸處襲來,速度太快,他來不及反應便被擊倒!


    柳新隻是簡單的閃身避開那一擊,隨後就是一個手刀將他幹翻,動作行雲流水,他已是全力出手,見了外室那種慘景,令他心中怒火熊熊燃起。


    柳新看向那個依舊兀自胡亂劈砍的少女,那少女仿佛已經陷入瘋狂,心中微微歎息一聲,抓了個空檔,空手奪下菜刀,然後一掌輕輕地砍在那少女的脖子上,手上用力,便攙扶住了少女的雙手。


    “勞煩,扶一下!”柳新對那少女身後的婦孺們說道,這些婦孺依舊驚魂未定,但畢竟還有一個年長些的稍稍鎮定一些,立即上前,扶住了少女。


    柳新偏頭聽了片刻,已經沒有其他動靜,緊接著丁明甫進了側室,見了柳新和地上昏迷的男子,便說道:


    “大人,沒有其他殺手了!”


    “嗯!”柳新隻是簡單的應了一聲,然後轉身看向那幾個婦孺,語氣稍稍柔和了一些道:“好了,沒事了!”


    這一下子,那幾個驚魂未定的婦孺頓時慘呼了出來,各個痛哭流涕,口中不知在說著什麽,混亂且無序。


    “讓林小旗去找附近縣衙的衙役過來,你親自去趟百戶所,調人過來,順便把情況簡單的和劉千戶說一下,你親自去說。”


    柳新吩咐道,其實他已經知道,這家人就是他要找的,在那群婦孺身後的牆壁上,一麵破舊的旗麵,上麵正是那個養馬宗門的圖騰。


    背後的敵人,速度比預料的還要快啊!


    將丁明甫和小旗官派出去,柳新自己動手,找了繩子將那四個男子捆在了一起,丟在了屋子外的小院子裏,自己則蹲在那,唏噓地抬頭看天,這個時候他已經沒什麽好做的了,裏麵是一群婦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安歡兒,安然以及連蘇伯此時已經越過人群,來到這民居之外了,此時這裏已經圍滿了人,但沒人敢進那個院子,那裏麵傳來的血腥氣已經讓眾人明白了裏麵大概發生了什麽。


    也是因為這個時代,武者數量很多,自然衝突流血的事件也很多,老百姓也大多見識過一些,不至於見到血就驚呼潰逃。


    安歡兒臉色有些白,這正是她剛剛離開的那戶全是婦孺的人家,怎麽就突然發生這種事情。安然則是有些不安的看著在那蹲著的柳新,想了想,便抬步走入了那小院子裏。


    連蘇伯自然是要護在安歡兒身側的,那捆綁在一起的四人一看就是好手,現在這裏情況不明,他已經打起十萬分的精神,不過在這之餘,他對柳新的身份又有了不同的見解。


    這年輕人身手好,剛來這裏,這裏就發生了命案,難道是捕快?


    但捕快的身手會有那麽好麽?難不成是捕頭,那也太年輕了......軍將?但他為何來這裏?


    百思不得其解,這讓連蘇伯對柳新的身份越發的好奇了。


    安然進了院子,周圍竟然有一陣不小的驚呼聲,估計是圍觀群眾想不到,竟然會有這麽個年輕女子敢進這院子。


    “這...這裏是怎麽了?”安然不知道說什麽,便如此問了。


    柳新抬眼,見是安然,因為有些熟悉,所以也沒有刻意隱瞞什麽,道:


    “查個案子,到了這裏,結果就出事了。”


    “啊,你是捕...頭?對啊,當初你也是查案子才救了我的吧,我一直都想和你道謝...嗯...但那個時候你才多小....啊...對不起...”


    安然有些語無倫次的樣子,她站在這裏,其實能看到屋內的情況,一時間也是亂了心神,這家人剛剛還好好的啊,現在就......於是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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