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子傑撫摸著綁著繃帶的右手,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嘴裏說出的話就像是用刀一字一句劈出來一般。


    “陳傑那家夥看上去溫文爾雅,像個翩翩君子,其實就是個衣冠禽獸,和那個畜生一樣,都該死。”


    黃伯川聞言,原本正在記錄中的手一頓,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的男人。鮑子傑明顯更加精瘦了,三十歲本來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可惜對方的鬢角卻出現了絲絲白發,原本精明的眼神卻變得無比渾濁與憤恨。


    “鮑子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們不是應該想到了嗎?對,馬榮就是我殺的,我也沒幾天好活的,就算是為民除害吧。”鮑子傑聲音沙啞,嘴角拉出一個諷刺的笑,當年自己做錯了事情,現在終於也要遭到報應了。


    透過審訊室的鍍膜玻璃,沈連昭可以清楚地看到鮑子傑的細微表情,手裏的檔案袋被捏的起皺。雖然鮑子傑直接供認了自己的罪行,但是沈連昭卻一點也沒有輕鬆,就好像還有一隻無形的手,正逐漸掐住自己的咽喉。


    鮑子傑很多年前就已經認識馬榮,而他們的中間人竟然還是那無辜慘死的楊芬,鮑子傑的親生姐姐。


    父母早逝的姐弟倆,隻有其中一個可以被親戚收養,作為長姐的楊芬果斷地把這個機會給了自己懵懂的弟弟,自己毅然決然地卻住進了福利院。多年後,楊芬終於結束了與馬榮的糾纏愛戀,和彭建國組建了幸福的家庭。而此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那唯一的弟弟,卻因為養父母的忽視與虐待竟離家出走,並被騙進了黑市練習打拳。


    楊芬遭到馬榮侮辱時,曾經想到過報警,實際上她也是這麽做的。但是馬榮的家人卻不知從哪裏找到了鮑子傑,並查出了他的違法犯罪的證據,以此為要挾、逼楊芬就範。善良的楊芬自覺虧欠了自己的弟弟,竟向那群人妥協了,為了自己的弟弟再一次一步步犧牲了自己,而此時的鮑子傑對此卻一無所知。


    “你知道嗎?那個畜生喝醉了,還和我洋洋得意地說起當年自己的事跡,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我雖然是個人渣,可是我姐姐做錯什麽了啊,啊?我恨不得就那麽掐死他,掐死那個禽獸。”


    鮑子傑緊緊地拽緊拳頭,眼睛緊緊地閉著,試圖逼退已到眼眶的淚水。他一直記得自己的姐姐,身在福利院的她和自己不一樣,努力、上進,而自己卻很早就在養父母的可以忽視下,逞凶鬥歐、抽煙逃學樣樣來。但姐姐從沒有放棄自己,如果說鮑子傑還有良知的話,那都是給了他的姐姐。


    “鮑子傑,那你是怎麽實施殺人計劃的?”


    “嗬,這個還要感謝苗蘭蘭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她要去會情郎,我還找不到這個機會呢。”鮑子傑對於馬榮苗蘭蘭這類人,向來都是嗤之以鼻的,滿肚子男盜女娼,怪不得會成為夫妻。


    鮑子傑記得那還是半年前的事情,自己當時還隻是林氏的保安隊長。當時馬榮和他的新歡喝高了,董事長夫人不放心便要求自己去會所接人。


    也許是酒後吐真言,馬榮竟在鮑子傑的車上,把自己曾經對楊芬做過的事情大肆宣揚,惹得那個野模新歡咯咯直笑,笑那個可憐的女人不識好歹。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緊收攏,鮑子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竟從一個禽獸嘴裏聽到自己的事情。此時的他也想通了,當年自己明明被起訴過失殺人,而沒有被判刑的原因。而自己一直以為,那個少年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原來都是自以為罷了。


    但鮑子傑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蟄伏起來。他不能衝動,畢竟這件事情牽涉的太廣,所以他隻能暗地裏不斷調查。不久後,鮑子傑竟得知姐姐楊芬的車禍竟然也另有蹊蹺。鮑子傑順藤摸瓜,查出了苗蘭蘭與苗大海的勾當,雖然當時的肇事司機現在正在監獄,但自己總歸有辦法的。


    鮑子傑通過以前黑市的老板,買通了田強監獄裏的室友,每天不間斷的拳頭伺候著,但他不想立馬解決,隻有讓人在滿懷希望的同時,才能更好地品嚐到絕望的滋味,這才是自己想要的。


    當然田大海也是不會放過的,他住的地方在郊區,那裏的道路兩邊根本沒有攝像頭,誰還會在意一個劣跡斑斑的酒鬼呢,隻要輕輕一推就什麽都解決了。


    但是馬榮和苗蘭蘭卻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但是辦法總歸是人想的。當年的那群兄弟倒是幫了自己很大的忙。屢次收到恐嚇信的馬榮,竟真的毫不懷疑恐嚇信的出處,被刻意安排的追殺戲碼迷惑,對於出手救了自己的鮑子傑更是信任有加。而鮑子傑也成功的成為了馬榮的私人保鏢。


    一切都朝著鮑子傑的預想發展。


    苗蘭蘭與她那個小白臉的事情,鮑子傑早就知道。但他卻並沒有點破,為什麽點破呢?這對於他來說,再好不過了。


    隻是他不知道,姐姐的孩子竟然也會被牽連進來。當他看到那個瘦弱的小女孩往馬家的信箱裏投信時,他頭一次慌了。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但那孩子的美好時光才剛剛開始,如果被馬家的人發現,那她就完全毀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鮑子傑第一次接到了那個神秘人的電話。


    那人說,如果想要保全自己姐姐唯一的孩子,那麽就讓他代替那孩子完成自己的要求。那個人的要求其實也簡單,那就是殺了馬榮。


    鮑子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畢竟這本來就是自己的計劃之中的事情,隻不過是換了個方式罷了。


    苗蘭蘭再一次與小白臉約好了見麵時間,而馬榮與那些狐朋狗友還在會所喝酒,鮑子傑知道,自己的機會到了。


    他接到馬榮後把送回家安置好,然後直接離開。等自己屏蔽了馬家的監控以後,他再用備用鑰匙進入房間,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浴缸裏已經放滿了溫水,鮑子傑用盡全力扛起將近兩百斤的馬榮,盡量溫和地放置在浴缸裏。整個過程馬榮都沒有清醒的跡象,就在剛剛,鮑子傑已經給馬榮喝的醒酒茶裏放了足量的安眠藥。


    當冰冷的刀片幹脆利落地劃過馬榮的手腕,猩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原本清澈的浴缸,如同那副名畫一般。等確認已經消除自己的痕跡之後,鮑子傑才慢慢離開馬家的別墅。


    鮑子傑緩緩講述著自己的行凶過程,但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仿佛自己並不是殺了兩個人的歹徒,而是捍衛正義的戰士一般。


    “那你為什麽要殺陳傑?”


    謀殺馬榮、苗大海等人,都是有其理由,那麽陳傑呢?他與楊芬的案件又有什麽關係。


    “陳傑就是個走狗,竟然想要把我姐姐的孩子,送給那個人渣。到了他手裏,不管是誰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鮑子傑睚眥欲裂,他絕不允許有人傷害姐姐那個可憐的孩子。當年就是姐姐為了自己,一而再的犧牲自己,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孩子毀於一旦。


    “送給誰?”


    黃伯川緊接著問道,後麵肯定還有讓人想不到的內容。可惜鮑子傑卻三緘其口,不再言語,任憑黃伯川如何發問,鮑子傑卻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沈連昭若有所思地盯著玻璃外麵的鮑子傑,單手下意識的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巴,“剛剛的錄音完成了嗎?”


    “很清楚,沈隊。”坐在旁邊桌前的年輕幹警仔細確認後,才繼續對著沈連昭說道,“沈隊,我現在就拿著錄音去鑒證科比對聲音。”


    “好,麻煩他們一定要快。”


    直到那個年輕幹警急匆匆跑出門去,沈連昭才有些憊懶地坐在椅子上,剛剛拿走的不止審訊時的錄音,還有一段當年沈若青墜樓時的一段錄音。剛才鮑子傑反常的情緒,以及神秘人的要求,沈連昭不得不懷疑,這個身手了得的保鏢先生,或許與沈若青的案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雖然很可笑,但是那個神秘人的行事風格,從來都是針對當年事件的參與者的,這一點,沈連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


    鮑子傑已經被羈押候審,黃伯川拿著新調查出來的結果走進了辦公室。沈連昭看他走來,直接起身接過他手中的資料。


    “沈隊,鮑子傑當年在黑市是以打拳為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陳年累積,已經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隱患,當然那些都不是最緊要的。你看,這個是醫院傳來的最新的體檢報告。”


    黃伯川抽出幾張幾張黑白傳真擺在辦公桌上,裏麵詳實的寫明了鮑子傑現在的身體狀況。


    “鮑子傑有鼻癌?晚期”


    沈連昭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身手了得、輕易解決別人性命的男人,竟然已經是強弩之末。這也難怪他,想要親手解決那些害死他姐姐的凶手。


    “沈隊,現在怎麽辦?我怕鮑子傑撐不到公審的那一天。”


    已經抓到行凶的犯罪嫌疑人,卻沒辦法通過法律途徑給予懲罰,黃伯川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案子終於告破的喜悅瞬間被衝淡不少。


    “這個可以先放一邊,但是鮑子傑所說的事情,我們還需要繼續驗證一下。”


    “你是說陳傑的事情?”


    也對,鮑子傑既然說陳傑想要把他姐姐的孩子,親自送給一個人渣,這個事情就蹊蹺了。


    “黃哥,你幸苦一下,親自去與彭建國父女倆了解情況,如果真有人打孩子的注意,我們也絕不放過。”


    “放心,我馬上就過去。”


    黃伯川接過對方遞來的資料,立即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


    沈連昭麵沉如水地目送黃伯川走出辦公室,但是他隻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會有人險些重複沈若青的悲劇,心裏就翻騰不已。就連向來沒有什麽情緒的雙眼,此刻也燃燒著憤恨的怒火。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沈隊,比對結果出來了。”年輕的幹警揚了揚手中的比對結果,清秀的眉眼滿是笑意,“雖然現在的那個聲音因疾病導致變嗓,但是聲線比對卻是,完全一致。”


    沈連昭終於鬆開了緊皺的眉頭,也就是說,鮑子傑就是當初開門的那個男人。沈若青的案件又有了新的進展。


    既然找到了鮑子傑,那麽最終害死沈若青的人,應該也快出現了。


    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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