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敵艦方位036,距離13100;二號敵艦方位033,距離13600;三號敵艦方位032,距離14400;四號敵艦方位030,距離15000。”


    一組組測距數據從“懷俄明”號的射擊指揮室裏傳出,經曆了先前的炮擊,又麵臨著步步逼近的強敵,這艘美國戰列艦上的氣氛愈加肅穆,甲板上已經看不到有人走動,各露天炮位上全副裝備的水兵們個個嚴陣以待,尤其在戰艦的右舷,軍官們手持望遠鏡不住的觀望遠方海麵,他們臉上的沉重表情連帶使得普通水兵也變得異常緊張。


    戰列艦上的水兵尚且如此,在那些最多隻有輕武裝而防禦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貨輪上,船員們顯然已經將自己的性命擱在了完全不受自己主宰的大賭盤裏,任由命運的跳子在諸多格子之間不斷跳動,沒有人知道它最終會停留在哪一格——生,亦或是死。


    不多時,領頭的兩艘同盟國戰艦再度開火。大雨瓢潑的海麵上,赤黃的火光伴隨著團團黑色的煙塵突然出現在深灰色戰線右舷。留給美英官兵準備的時間很短,僅僅十數秒之後,那可怕的炮彈便呼嘯而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瞬間衝擊著人們的耳膜。幾枚炮彈落在了“懷俄明”號左舷近旁,另一些落在了右舷外,站在指揮室裏的美*官們頓時大驚失色:敵人重新開火後的第一次齊射竟然形成了跨射!


    在這還沒有導彈的年代,艦隊炮戰除了炮彈威力之外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射擊精度,由於雙方艦艇的距離相對較遠,再加上風浪對船身穩定性的影響,艦炮瞄準的難度往往要比陸上炮戰大得多。現役戰鬥艦艇通常裝備6門或6門以上主炮,它們齊射時每發炮彈的彈著點並不會重疊,而是較為均勻地分散在一定地區域,這就是所謂的散射。當散射區域能夠覆蓋目標艦船的全部或大部分時,也就意味著敵艦被籠罩在己方火力範圍內,這就形成了跨射。


    “右轉10度,全速前進!”


    在哈羅德-斯塔克的指揮下,笨拙的戰象一邊加速轉向一邊發出震天怒吼,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保護周圍弱小無力的羊群。厚重裝甲保護下的指揮室裏,不少軍官轉身麵向右舷前方。在他們的注視下,“懷俄明”號射出的炮彈帶著巨大慣性在遠處海麵上激起高大的水柱,從某些角度看,德國艦隊仿佛在刹那間被抹去了,但另一些位置上的船員卻非常痛苦,因為他們看到己方炮彈連德*艦的皮毛都沒有碰到——和德國人精準的炮擊相比,“懷俄明”號戰列艦主炮手們的表現令人感到遺憾。


    就在人們以為戰場將出現一邊倒形勢的時候,上帝卻伸出了他那神奇的手。盡管兩艘德國戰巡的第一輪射擊就獲得了極佳的彈著點,可炮彈卻始終跟目標差之毫厘。擁有碩大身軀的美國戰列艦在浪濤和水柱之間頑強的抗爭著,航速緩慢加上身處整個船隊之中令它在戰術機動上顯得非常笨拙,但它的每一次還擊仍令德國人心驚肉跳。


    等到美艦炮火逼近本方戰艦,“德弗林格”號發出了“隨我機動”的命令,兩艘高速航行的德國戰巡以演練多次的套路整齊劃一的向右急轉舵,待美國戰列艦打來的下一波炮彈落下時,它們又將美國人的炮彈遠遠拋在了後頭。


    鈴鈴鈴……


    主炮齊射前的警鈴聲響起,威廉-馬沙爾和他的僚屬們靜靜矗立在“德弗林格”號上擁有厚重裝甲防護的最佳觀測位置,看著一波又一波炮彈跨過上萬米的距離去蹂躪那些無助的美英商船——看似可憐,可正是它們將數以千噸計的作戰物資和成千上萬的作戰部隊運往亞速爾群島,使得這場激烈而殘酷的爭鬥得以持續下去。


    “目標起火了!”這句話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好幾個人口中蹦出來,站在靠前位置上的威廉-馬沙爾自然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遠處海麵上那抹鮮豔的亮色。接下來的幾秒,指揮室內誰也沒有說話,但當又一陣幾乎同樣明亮地光在遠處海麵上躍起時,終於又人忍不住喊道:“太棒了!又打中目標了!”


    一支煙的功夫,兩艘德國戰巡又以最快速度進行了數輪齊射,炮彈擊中鋼製艦體後引發的重量級爆炸不斷轉換成為照亮夜空的火球,而從射擊觀測室傳來的報告也證實了目標中彈起火的狀況,它的航速明顯降低,先前那樣的頻繁轉向規避已經不複存在。對於這樣的報告,艦上的德*官們都感到非常興奮,樂觀的情緒迅速蔓延,仿佛人們已經親眼看到了“懷俄明”號正在下沉似的。


    然而,5鍾、10鍾,直到一刻鍾之後,目測依然可以看到那艘美國戰艦上炮火發射的橘色焰光。“德弗林格”號上的12英寸艦炮仍以兩分鍾三次的射速向它傾瀉炮彈,隨著射擊諸元的校調和對方航速的減慢,基本每次齊射都有炮彈命中對方,爆炸後產生的火團不斷升起又熄滅。


    “我們的對手比預想的還要頑強。”“德弗林格”號的指揮室裏,威廉-馬沙爾說這話時的口吻並沒有沮喪的意思,恰相反,他平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自信。在冷靜的審視整個戰場之後,他轉向安德瑞克上校:“知道蒙古騎兵是如何打敗重甲騎兵的嗎?”


    上校略微遲疑了一下,旋即神采飛揚地回答道:“我明白了,長官!”


    馬沙爾點點頭,然後指揮艦隊調整航向,以超過26節的高航速兜向美英護航船隊側後方。


    在戰場上時間意味著生死,德軍通訊官以最快的速度將來自艦橋的命令傳達下去,包括使用信號燈向僚艦傳達。從下一輪炮擊開始,德國艦隊突然改變了目標,“德弗林格”號前後主炮顯然對著不同的目標,“呂佐夫”號的炮擊目標同樣從英國戰列艦轉到了那些貨船身上。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分鍾時間裏,聲勢浩大的美英船隊不斷有船隻被擊中,爆炸聲此起彼伏,海麵上一時間烏煙四起,一些貨船也顧不上旗艦命令開始四散奔逃,原本齊整有序的隊形瞬時亂成一團,兩艘美國驅逐艦試圖上去阻截,但很快就被同盟國艦隊的猛烈炮火打得抱頭鼠竄。


    眼見船隊突然間陷入絕境,斯塔克終於呆不住了,他連忙指揮“懷俄明”號調頭縮小和德國艦隊的距離,同時令全艦火力猛轟對方領頭的戰列巡洋艦“德弗林格”號,然而當他的炮彈重新逼近對方時,德國艦隊突然一個轉向,高速朝反方向駛去。


    雨越下越大,視線愈發的模糊,毫無征兆的,炮火構成突然從高點滑落到底穀,速度之快對人們的耳膜和心髒形成了不小衝擊。幕布落下,四艘深色塗裝的同盟國戰艦最終消失在茫茫大海盡頭,美英船員們深為恐懼的災難與自己擦肩而過,一些人感到慶幸,另一些人卻不得不在這糟糕的天氣裏自舔傷口。


    一陣短暫卻很刺耳的吱呀聲中,沉重的鋼門被打開了,清新中仍帶有苦酸味道的海風迅即灌入這壓抑已久的船艙之內。麵對依然洶湧的海浪,斯塔克將軍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他緩步走上露天艦橋,耳邊的一切是那樣的熟悉,若沒有先前發生的那一切,這些聲音會讓他心平氣和,可如今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不是災難卻甚過災難的場麵——貨船有多艘不同程度受損,滾滾黑煙正從它們形狀各異的在海風的作用下,這些煙塵混雜在雨點中間,在這片海麵上形成了一大股異樣的迷霧。德國人的奇特戰術讓他始終感到無所適從,但最讓他感到不安的還不止這些,隻要德國人擁有足夠的膽量和魄力,他們完全可以安排一艘戰巡牽製“懷俄明”號——德國戰艦的堅厚裝甲和慎密結構將讓這艘老式無畏艦難以在短時間裏占到便宜,而這時候餘下的三艘戰艦便可突入船隊大開殺戒,它那射速和精度一流的艦炮簡直將成為普通商船的夢魘。


    現在,擺在斯塔克麵前是一大堆棘手的問題。一方麵,受損船隻中有幾艘看起來已經難以憑借自身動力繼續航行,而這片海域時常有德國潛艇出沒,加上那四艘敵方戰艦也可能趁著壞天氣殺轉回來。另一方麵,傷員救治工作也得迅速開展,具體統計數字還沒出來,可豐富的經驗告訴斯塔克,經過這麽一場戰鬥之後船隊中出現的傷亡絕不是一個小數字。光“懷俄明”號就有好些堅守在諸如高炮之類得不到裝甲防護地戰位上的水兵為彈片所傷,戰列艦上的醫務力量足以讓他們得到最及時的救治,但那些商船上的情況恐怕就不那麽樂觀了。


    參謀官很快將船隊方位結合支援艦隊的情況做了一番計算,其實不用看這些數字,斯塔克就已經想到了接下來的一個夜晚將是對整個船隊的另一考驗。


    隨著時間的推移,受損最為嚴重的那艘貨輪在海浪地顛簸下開始加速下沉,有幾艘船上的火勢看起來已經得到了有效控製,但另外幾艘顯然已經難以挽救了。這個時候,從那些即將傾覆或者被迫放棄的商船上轉移人員成了護航的海軍官兵以及船員們最重要地任務。看著水兵和船員們一邊和海浪搏鬥一邊奮力轉移那些即將被放棄的船隻上的同伴,尤其是一些傷勢較重地傷員隻能通過搖晃的擔架轉移,斯塔克的心情十分沉重,但都說長年的海上生涯最能鍛煉人的意誌和品質,斯塔克顯然也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此時他依然堅信自己和自己身邊忠誠的戰友們能夠通過努力擺脫危機,而這樣的信念對於整個船隊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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