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利默裏克世博會修建的國際迎賓館,坐落在迷人的香農河南岸,它采用了這個時代罕見的圓球造型,全鋼構造的主梁以及鋼化玻璃的牆麵極富現代美感,而且號稱在世博會結束後,所有材料都能夠回收再利用,首開了現代環保型建築的先河。世博會開幕以來,愛爾蘭國王及國家軍政要員在此為來自世界各國的尊貴賓客舉行了歡迎宴會,歐洲最具名望的王公貴族們鮮有缺席,歐洲之外最具影響力的人物——美國總統,日本首相,加、澳、新、印總督等等,皆在這裏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1918年6月,利默裏克世博會日程已然過半,奧斯曼帝國上層人士組成的龐大參觀團姍姍來遲。照顧到這個古老帝國的悠遠聲望以及奧斯曼貴族奢靡享受的生活方式,愛爾蘭政府一改往日做法,為土耳其人準備了一場極盡浮華的盛宴。


    名義上,來訪的奧斯曼參觀團由帝國大維齊爾也即政府首相領銜,但在屢屢經受政變和戰火考驗的奧斯曼帝國,掌握軍隊的人才有真正的發言權。在諸多衣飾鮮豔、趾高氣昂的帕夏當中,有幾位是夏樹多年前就已結交的朋友,現任奧斯曼帝國海軍委員會主席一職的法提赫,大概是這些人當中混得最好的。這個委員會掌管著奧斯曼海軍的裝備采購和編成訓練,並對海軍人事任免有較大的話語權,光從法提赫帕夏發福走樣的身材就不難看出他的日子過得有多麽滋潤。


    “哦,哦,是嗎?嘖嘖,真是可憐啊!”


    一番寒暄之後,大腹便便的法提赫聽夏洛特-希爾向他訴說愛爾蘭救助婦女兒童基金成立的初衷,對那些孤兒的處境表示深深的同情。戰爭、疾病、災禍導致愛爾蘭全國目前有七萬多名孤兒,多半尚不具備生活自理能力,約有四分之一患有先天疾病或是殘疾,盡管愛爾蘭政府先後開設了近百所孤兒院,並將原有孤兒院納入到官方監督和補助範圍,使得這些身世可憐的孤兒得到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然而國家投入的資金有限,大多數公辦孤兒院都存在人手短缺、設施簡陋的困難,患病和殘疾孩童的生活狀況尤其不容樂觀,而既有的慈善機構,每年籌集到的資金有如杯水車薪。


    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和樹立聲譽、積攢人品的考慮,在夏樹的安排下,以他和夏洛特-希爾的共同名義成立了愛爾蘭救助婦女兒童基金,針對本國孤兒以及不具備生活自理能力的婦女募集善款。


    表情豐富地聽夏洛特講完了,法提赫似乎才意識到愛爾蘭的準王後是在為慈善事業籌款,他居然沒有片刻的猶豫,伸出一雙戴滿寶石戒指的手,大聲說道:“我以個人名義捐助10萬庫魯……金幣!”


    罷了,法提赫又用土耳其語鄭重宣布說:“我為愛爾蘭國王及王後發起的婦女兒童基金捐款10萬庫魯金幣!”


    此言一出,小半個宴會廳突然安靜下來。


    按含金量計算,這筆錢約合2萬馬克,相當於普通德國工人10年的收入,即便放在上層社會也是一筆不菲的款項。


    近幾年來,奧斯曼海軍相繼添購、訂造、改裝四十多艘艦艇,還有諸多航道疏浚、船塢擴建工程,無不是耗資巨大的項目,帝國海軍委員會的油水之豐自是令人羨慕不已,然而法提赫似乎毫不忌諱自己所擁有的財富,究其原因,是奧斯曼統治階層集體成了暴發戶——盛產石油的中東地區原為奧斯曼土耳其的領地,大戰結束後,以德國為首的同盟國陣營迫使英國勢力退出這一區域,接下來兩年多的時間裏,中東地區的石油開采規模已經超過了戰前水平,奧斯曼帝國與德國簽署的資源出讓或合作開發協議,每年為其帶來數千萬馬克的收益,落魄不堪的奧斯曼王室華麗轉身,赫然成為了任性的大土豪群體。


    人們的思維還沒落定,就聽得另一個聲音用相當標準的德語然後是土耳其語宣布:“我以個人名義捐助20萬庫魯,當然也是金幣!”


    說話的人是駐守博斯布魯斯海峽的第2軍團長官阿拔斯帕夏,他是現任蘇丹穆罕默德五世之子,正統的奧斯曼王子,不僅背景夠硬,而且曾留學德國,對新式軍隊及現代戰術的理解運用比奧斯曼軍隊的大多數帕夏都要強得多,但他恃才傲物,為人不像法提赫這般圓滑,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所以在奧斯曼臣民眼裏遠不如他的兄長阿卜杜勒那樣受歡迎,據說在奧斯曼軍隊也不是很得人心。


    多年前對奧斯曼土耳其進行訪問時,夏樹就跟這位阿拔斯帕夏打過照麵,知道他跟法提赫是堂兄弟關係,兩人相互較勁,但終究隔著軍種界限,談不上競爭或壓製。就如今在奧斯曼帝國的實權地位而言,阿拔斯顯然更甚一籌,但在一個外人難以捉摸的穆斯林國家,今日還風光無限,明天就有可能成為階下囚。


    阿拔斯未必是在場的奧斯曼土豪們裏麵身家最富有的,但是沒人會為了炫富去惹惱這位手握軍權而且飛揚跋扈的王子,在報以恭維式的掌聲之後,滿身珠光寶氣的帕夏和維齊爾們紛紛應聲,認捐數額從一兩萬到五六萬庫魯不等,宴會出其不意地變成了慈善捐款大會。不僅來到現場的愛爾蘭官員和工作人員被這些數字驚得合不攏嘴,就連夏洛特也是一臉訝異,唯獨夏樹依然穩坐釣魚台。奧斯曼代表團此次前來除了鑒賞各國展品,還有一個宏大的戰略目標,那就是為奧斯曼帝國建立一支強大的現代化航空力量,愛爾蘭製造的軍用飛機,除了最頂尖的型號之外,性能質量不遜於德國貨,價格上具有一定的優勢,私下裏給予采購者的回扣又很高,土耳其人早先已經嚐試過從愛爾蘭購買戰鬥偵察機,對雙方的再度合作很是期待,若能以滿意的條件達成交易,今晚的捐不過是先予後取罷了。此中還有一點,那就是奧斯曼的航空部隊分屬陸軍和海軍,在采購規模大致確定的情況下,陸海軍都希望爭取到對自己有利的結果,而這在一定程度上又取決於愛爾蘭方麵推薦並給予讓利的飛機型號。


    在偏離主題的氣氛中,隆重的晚宴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消耗的牛羊肉和酒水較以往同等規模的宴會多了許多,隻可惜愛爾蘭人沒有蒸桑拿的習慣,依托奧斯曼展館配置的土耳其浴室規模較小,而且離奧斯曼貴族們平常享用的檔次還差很遠,令酒飽飯足並且慷慨解囊的土耳其人頗感遺憾。


    宴會結束前,現場的侍從官就已經統計出了土耳其人的認捐善款額,總數達到了驚人的152萬庫魯。以當下的物價水平,足夠五十所中等規模的孤兒院整年的生活開支之用!


    國際迎賓館的奧斯曼土豪之夜讓人們驚訝於土耳其人的曠達,要知道奧斯曼的國民收入水平不及愛爾蘭,有數以百萬的人口生活在饑餓與貧困當中,整個奧斯曼的孤兒和飽受虐待的婦女比愛爾蘭多得多,三十幾萬馬克的資金雖然無助於改變奧斯曼貧民的困境,卻體現出了一個國家統治階層的態度。


    有比較才會有滿足,這個哲理確有現實之處,接下來的幾天,不但愛爾蘭政府的官方媒介對英明神武的國王陛下以及英國友人夏洛特-希爾給予了高度讚譽,社會輿論也是一片讚美之聲。以此為契機,愛爾蘭的實業家、貿易商、農場主乃至隱隱於世的舊貴族們積極響應從利默裏克王宮發出的募捐號召,短短數周時間,匯往愛爾蘭救助婦女兒童基金會的善款達到了近兩百萬馬克,是奧斯曼土耳其代表團捐贈金額的六倍多。值得一提的是,在芒斯特地區頗有影響力的格雷迪家族、埃亨家族、伯恩家族以及大名鼎鼎的默拉岡家族不但對這項慈善活動鼎力支持,更通過多種渠道表達了對國王陛下以及夏洛特-希爾女士的誠摯敬意,並以他們所擅長的方式——編寫蓋爾語詩歌和蓋爾語故事,頌揚夏洛特的仁慈寬懷,描繪她與愛爾蘭國王的動人愛情故事。之後,著名的愛爾蘭劇作家格雷戈裏夫人將這些詩歌和故事收集起來,編成了一部名為《現代騎士》的輕喜劇,請得多位著名演員參演,在利默裏克國家大劇院的演出受到了各界民眾的歡迎和青睞。


    在各方助力的共同作用下,到了1918年的秋天,愛爾蘭有關國王婚事的輿論形勢已經大為扭轉。在愛爾蘭王室的邀請和安排下,已故的原奧匈帝國皇儲費迪南大公之女,霍亨伯格郡主蘇菲訪問利默裏克,並向《愛爾蘭日報》提供了費迪南大公生前所寫的一封書信,裏麵回顧了他與庶民妻子珍貴卻又不被宮廷所接受的愛情,並提到了與之情況相似而且難度更甚的一對年輕情侶,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執著與快樂,他覺得他們應當受到世人的認可和祝福。


    費迪南大公的信文內容經由《愛爾蘭日報》刊登,在愛爾蘭國內引發了巨大的反響,費迪南夫婦不幸的婚姻被認為是引發世界大戰,繼而葬送幾百萬生命、給無數家庭留下傷痛的災難之源,可是他們對感情的忠貞和執著又是值得尊重和欽佩的。人們開始以前所未有的角度思考愛爾蘭國王的婚事,試圖在曆史與現實、感情與理性之間尋找答案,而在世俗理念完成自我解脫之前,代表宗教的羅馬天主教廷和代表世俗權力的霍亨索倫皇室相繼為這對情侶最終走進婚姻殿堂給予了正式的支持,從而幫助他們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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