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充當誘餌麽?有意思!”


    航行在大西洋中部的德國海軍裝甲巡洋艦“沙恩霍斯特”號上,馬克西米裏安-馮-施佩伯爵拿著一份密碼電報,臉上的陰沉一掃而空,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精光。


    站在伯爵身旁的舒爾茨上校是“沙恩霍斯特”號首任艦長,也是施佩伯爵共事多年的老同僚,他同樣從這份電報中得到了令人振奮的信息,但作為一名性格低調、作風謹慎的老資曆軍官,他並未漏過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長官,跨艦隊的作戰命令理應由海軍參謀部發出,可我們反而先收到了公海艦隊司令部的電報。如果是海軍參謀部發了電報而我們沒有收到,最多是再等幾個小時,如果到時候還是沒有收到,我們恐怕得主動向海軍參謀部發報詢問。您覺得呢?”


    施佩伯爵微垂著頭想了想:“我們距離本土一千多海裏,無線電通訊不暢是很正常的情況,而就算沒有收到海軍參謀部的電報,我們也應隨機應變,總不能看到危險還埋頭往前衝,你覺得呢?”


    “沙恩霍斯特”號的桅杆上懸掛著一麵艦隊中將旗,它意味著這支艦隊正置於施佩伯爵的直接指揮之下,舒爾茨的任務是協助這位艦隊司令官打理旗艦上的大小事務,包括戰時的協助指揮,但不具備決定權——除非艦隊司令官陣亡或者直接委任他為代理指揮官。


    對於施佩的回答,舒爾茨並不覺得非常意外,他點點頭:“您說得對,眼下的形勢對我們很不利,既然公海艦隊已經調整了航程,我們自然不能再按原定的計劃行事了。”


    兩人回到海圖前,施佩伯爵掏出他的老煙鬥,一邊和舒爾茨討論接下去的航程,一邊吐起了煙圈。在他們麵前的大台子上有一張偌大的海圖。圖上用淡色的線條劃成了許多方格,每個方格都有一個對應的編號。它的特別之處在於標出了不同補給船在不同海域出現地時間——精確到具體某一天。當艦隊需要進行油料和物資補給時,隻需要按照海圖上標注的時間到預定海域去尋找補給船,而不是通過無線電召補給船前來。這也是德國海軍參謀部為了避免襲擊艦暴露方位而製定地一個策略。


    既然決定要當這個誘餌,舒爾茨建議說:“我們可以找個偏僻的位置呆上一兩天,暫時避開英國人的視線,等公海艦隊進入大西洋,我們再前出到凱爾特海,在繁忙航線上大張旗鼓地襲擊敵方艦船,引誘英國艦艇前來。”


    施佩未知可否,而是盯著海圖凝思。舒爾茨直起身來,從旁看著這位有勇有謀、膽識過人的艦隊指揮官。36年的海軍生涯在他剛毅的臉龐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斑白的兩鬢讓人無法不感慨歲月的滄桑。因為出生在丹麥哥本哈根的一個德裔貴族家庭,施佩的言行舉止永遠是那樣的沉穩大度,他自小就向往成為一名海軍軍官,17歲的時候就從海軍學院畢業,成為了一名年輕的候補軍官。他在練習艦貝尼塔號上曆練了4年,終於晉升少尉軍銜,然後前往炮艦“海鷗”號任職。26歲的時候,施佩到了遙遠的非洲殖民地,任喀麥隆港的港口司令,兩年後回到德國,在練習艦“毛奇”號上擔任教官;31歲,施佩晉升為上尉,在老式巡洋艦“巴伐利亞”號擔任副艦長,並在那裏成長為一名炮術專家。36歲時,施佩開始擔任第二巡洋艦分隊副司令官兼參謀長,兩年後晉升為少校。從1901年開始,施佩在軍界的晉升步伐開始加速,他現實擔任掃雷艦“塘鵝”號艦長,一年後便晉升為海岸防衛部長,並在接下來的兩年裏分別晉升為中校和上校。在擔任了戰列艦“巴登堡”號艦長一職後,施佩於1908年被任命為北海艦隊參謀長。1910年,他在任上晉升為海軍少將。1912年轉任包括“沙恩霍斯特”號、“格奈森瑙”號裝甲巡洋艦和“埃姆登”號、“萊比錫”號、“紐倫堡”號輕型巡洋艦組成的德國太平洋分艦隊司令,同年晉升為海軍中將。


    這樣的閱曆在如今的德國海軍算不上特別出眾,但正所謂時勢造英雄,戰爭的爆發給了年富力強的施佩伯爵一個盡情展現才華的機會。盡管德國在膠州灣的海軍基地有著完備的防禦體係,但當奧匈帝國皇儲費迪南大公遇刺的消息傳來之時,他就意識到孤懸海外的青島要塞遲早將陷入敵手,因此他率領艦隊主力早早離開了膠州灣,前往更有回旋餘地的太平洋島嶼。戰爭爆發後,施佩伯爵決定讓四艘輕巡洋艦分散開來,利用德國在南太平洋的殖民地以及部署在海上的補給船展開襲擊戰,自己帶著兩艘裝甲巡洋艦返回本土,為公海艦隊對抗英國海軍增加重要的砝碼。


    到了1914年,裝甲巡洋艦依然是許多海軍國家的主力艦艇,隻是在競爭最為激烈的北海,戰列巡洋艦的強勢崛起讓這種昔日備受器重的快速戰艦退出了核心行列,隻不過英德海軍之間空前慘烈的廝殺讓雙方主力艦艇出現了驚人的消耗,在第二次弗蘭德斯海戰結束時,兩大海軍居然沒有一艘完好無損的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舊式戰列艦和裝甲巡洋艦成了北海戰場的主導力量,作為海軍界公認的最強裝巡,兩艘沙恩霍斯特級的回歸勢必會給占據戰場主動權的德國海軍帶來強勁的助力——即便兩國海軍的主力艦艇陸續修複回歸,難保它們不會在下一場對決中再次出現兩敗俱傷的局麵。


    過了好一會兒,施佩伯爵抬起頭來對舒爾茨說:“我在想,用兩條沙恩霍斯特級裝甲巡洋艦做的誘餌,能夠引出多大的魚。”


    舒爾茨邊想邊答:“如果英國海軍還有隨時可供出戰的戰列巡洋艦,很可能會派這種航速比我們快、火力比我們強的主力戰艦前來,不然的話,至少要三艘裝甲巡洋,有可能再派一兩艘無畏艦或前無畏艦,關鍵要看英國海軍的高層將領們怎麽想。”


    “說得沒錯,關鍵要看英國人怎麽想。”施佩伯爵微微頜首,腦袋裏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們一直躲躲閃閃,英國人會覺得我們隻是一心想要溜回北海去,那樣的話,他們並不會真正重視我們,可能隻會派出一些次要的艦艇前來搜尋並追堵我們。要是我們出現在英國人最不希望我們出現的位置,在他們最柔弱的部位狠狠來一拳,讓他們覺得非把我們消滅不可,那就會調派較多的兵力來追殺我們。”


    對於施佩的分析,舒爾茨覺得非常在理,他接著話往下說道:“既然我們要當誘餌,就要發揮誘餌的最大功效。以如今的形勢,‘布呂歇爾’號在北大西洋威脅著英國的北方航線,估計許多英國船隻都改走亞速爾群島轉往歐洲的中部航線了。您覺得……我們是在這附近蹲守,還是調頭去一趟亞速爾群島?”


    施佩伯爵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舒爾茨分析說:“如果英國人是在北方海域布設封鎖線,等著我們自己送上門去,那麽這兩種選擇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我覺得英國人很可能已經從直布羅陀派了艦隊追蹤我們,那樣的話,去亞速爾群島比呆在這裏更有回旋的餘地,而且航程安排也完全趕得上公海艦隊司令部的新計劃。”


    施佩伯爵眉角輕揚:“那我們就去亞速爾群島!”


    當“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組成的雙艦編隊在海麵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原本指向北方的艦艏轉而遙指西麵的亞速爾群島時,英法地中海聯合艦隊的四艘裝甲巡洋艦從直布羅陀港啟程已有20個小時,它們正以18節的較快航速朝西北方航行。代理旗艦“埃德加-居內”號的海圖室裏,法*官們用彩色線條繪製出敵我雙方艦船已知的、預定的以及推測的航跡,並用精致的鉛模代表這場貓捉老鼠遊戲的參與者。


    “報告長官,我方驅逐艦‘博裏司令官’號在北緯40度10分、西經18度02分位置發現不明身份的煤船一艘,已開炮示警,要求對方停船接受檢查,從船隻的外形來看,很可能是德國太平洋分艦隊的一艘補給船。”


    聽了通訊官的報告,法國海軍少將塞內斯眼前一亮,而不等他開口,一名航海官已經在海圖上做了相應的標注,從之前意大利貨船發現德國艦隊的位置來看,德國人仍在往北行駛,這就意味著英法地中海聯合艦隊目前的航向是正確的,但他們能否追上那兩艘德國裝甲巡洋艦,則取決於對手的航速。


    “給‘博裏司令官’號發報,如果德國人拒不從命,那就向它開火,然後派陸戰隊登船,務必給我抓住船上的主要官員,從他們嘴裏撬出有關那兩艘沙恩霍斯特級的情報來,航向、航速、目的地以及人員裝備配置情況,速度一定要快!”


    向通訊官吩咐了這些,塞內斯將軍轉頭對他的軍官們說:“打垮德國太平洋分艦隊雖然不足以挽救這場令人失望的戰爭,卻絕對有利於法國海軍在未來的盟國合作中爭取更加有利的地位。英國人空有世界第一的海軍力量,卻在北海被德國人打得灰頭土臉,而我們以一己之力壓製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帝國的海軍力量,讓他們躲在海峽後麵不敢出擊,無論這場戰爭的結局如何,我們都可以問心無愧地麵對法蘭西的三色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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