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914年8月8日的夜幕降臨歐洲之時,無數英*民正以各種方式沉痛哀悼日德蘭大海戰中陣亡的皇家海軍官兵,而在北海對岸的德國,從皇帝到平民皆在歡頌勝利——盡管威廉-祖雄率領的“馮-德-坦恩”和“布雷斯勞”編隊還在達達尼爾海峽口焦急等待奧斯曼土耳其人的答複,德國海軍的高層官員和高級將領們卻極少有人為此牽腸掛肚,他們皆已趕赴基爾,參加在皇家行宮舉辦的慶功晚宴。


    宴會現場,威廉二世眉飛色舞,提爾皮茨春風滿麵,倒是常人眼中的頭號功勳——親率德國海軍主力出擊的公海艦隊司令官英格諾爾,表現得分外低調。這在許多同僚眼中是值得稱讚的謙遜品格,但也有人已經獲悉了第一手的內幕消息,隱約知道這場海戰真正的決策者和指揮官是年輕有為的約阿希姆王子。然而除了在宴會開場的短暫現身,這位深受皇室喜愛、公眾熱捧的“霍亨索倫天才”不見蹤影,不禁引人連篇遐想。


    繁星點綴的天穹下,以一身海軍禮服盡顯英武氣質的普魯士王子正與一位容貌俊俏、身材窈窕、優雅淑惠的年輕女士呆在一起。女士一襲淡色長裙,長發披肩,雙手挽著王子的左臂,兩人姿態親昵、神情坦然。不過,兩人所處並非格調浪漫的花園或是沙灘,而是日耳曼尼亞造船廠繁忙的施工區域。明亮的燈光下,那些傷痕累累的戰艦一一停靠在碼頭旁,艦上可見許多的忙碌身影,而兩艘艦體明顯傾斜、部分甲板接近甚至接觸水麵的戰艦,已經在駁船的拖曳下駛入幹船塢,等待它們的將是漫長而徹底的結構性大修。


    雖未直麵海戰之後的血腥場麵,年輕女士仍顯心有餘悸。她側頭靠在王子的肩上,嚶嚶語道:“真希望這是德國和英國海軍之間的最後一次決鬥。”


    “如果敵人妥協,這會是兩支艦隊的最後一場搏殺,但……”


    “約亨,你是我最親密的親人,我害怕去想,一旦你受傷或是陣亡,我的世界會陷入怎樣的黑暗。”


    “我能夠深切體會你的這種感受,露易絲。”夏樹挽緊自己的胞妹,以溫和而又堅定的口吻說道,“但是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必須勇敢地去戰鬥。一旦輸掉這場戰爭,無論皇室還是普通平民都難逃災難的厄運。”


    這位年輕的女士,普魯士公主露易絲,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語氣中流露出無限的依戀:“無論如何,約亨,請答應我,保護好你自己。”


    “我答應你,露易絲,我會盡力保護好自己。嗯,當然了,還有克裏斯蒂安,這家夥總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咳咳!我好像聽到有人在用一些不太好的字眼評論我,但也許是我聽岔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相偎相依的兄妹倆沒有就此分開,而是默契如舞伴地攜手轉身,臉上毫無驚訝或是厭惡的表情。


    夏樹並不避諱自己剛剛的言論:“我在想,若不是天氣變糟,你是否會不顧副官勸告駕艇出擊,冒險當一次英雄。”


    “會,當然會。”


    這位同樣身穿德國海軍校官禮服的青年雙手背在身後,笑盈盈地來到兄妹倆跟前。


    “我原來一直以為旗艦的戰鬥艦橋有三十多公分厚的裝甲保護,應該是非常安全的地方,但看了‘腓特烈大帝’號戰後的樣子,我忽然覺得你們才是真正的冒險者。要知道,我的雷擊艇僅有百分之五的人員傷亡率,而主力艦隊超過了百分之十吧!”


    奧爾登堡王子的這番話頓時引發了露易絲公主的憂懼,夏樹連忙糾正道:“戰列艦的副炮戰位確實是時刻麵臨威脅,再好的設計也無法改變這種情況,相比之下,戰鬥艦橋顯然是一艘戰列艦上最安全的位置之一。我們14艘主力艦的艦長無一陣亡,最不幸的霍格上校也隻是受了輕傷,指揮團隊的傷亡率遠遠低於你的百分之五。”


    克裏斯蒂安聳聳肩,不作反駁。


    露易絲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每天向上帝禱告,希望你們能夠完好無缺地度過這場戰爭。”


    “然後呢?”


    夏樹這打趣地一問,露易絲和克裏斯蒂安皆知所指,於是雙雙尷尬起來。


    因為與夏洛特的深深糾葛,夏樹已然覺得姻緣這事不是簡簡單單的你情我願。在這個標榜文明自由的近代社會,家族意誌仍是無法忽視的因素。露易絲是威廉二世唯一的掌上明珠,而德意誌帝國又處於國力日盛的上升期,整個皇室自然對公主的婚姻有頗高的期待。在眾多符合條件的考慮對象中,克裏斯蒂安沒有任何一個方麵是足夠突出的,露易絲本人不甚明了的態度亦讓他的信心在年齡不斷增長的同時始終止步不前。


    戰爭爆發的這一年,約阿希姆24歲,克裏斯蒂安23歲,露易絲22歲,談論婚嫁既不算早也不算晚。


    大局當前,夏樹將有關個人情感的思緒默默收起,他轉身望著燈火通明的碼頭。隨著德國造船工業的快速發展,基爾日耳曼尼亞已然成為這個時代歐洲乃至世界第一流的大型造船企業,先後承建了拿騷級戰列艦“波森”號、凱撒級戰列艦“路易波特攝政王”號、國王級戰列艦“威廉皇儲”號等新式戰艦。前兩艘主力艦在剛剛結束的日德蘭半島海域大戰中經受了重重考驗,“威廉皇儲”號也處於舾裝後期,不日便可完工。


    在這個心潮澎湃的夜晚,海戰雙方以相同的緊迫感進行“善後”。主動出擊的德國人本有條件進行提前部署,但為防走漏風聲,德國海軍部並未提前召集艦船工程師和各大船廠的技術人員,而是等到海戰結束方才實施緊急動員。公海艦隊主力返回基爾之後,應召而來的艦船工程師們很快登上戰艦,一麵對受損戰艦實施檢查評估,一麵協同造船廠的工人和海軍官兵對它們進行後續的損管搶修。


    “在下一次出航之前,你們會有一段假期嗎?”


    露易絲的提問正好切中夏樹的思路,他遲疑片刻,委婉回答說:“戰爭才剛剛開始,英國海軍雖然遭受慘敗,但他們的實力還很強大。為了扭轉形勢,他們隨時可能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回擊我們。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必須保持在戰鬥崗位上。”


    “這麽說來,艦隊近期就有可能出動?”露易絲很是擔心地問。


    夏樹“嗯”了一聲。


    克裏斯蒂安反過來安慰說:“別擔心,我會照顧好約亨的。”


    露易絲抬頭看了看夏樹,默然無語。


    三人當中,唯有夏樹對未來的計劃了然於心,實際上,露易絲擔憂的“近期”恐怕比她所能想到的還要快。


    到了第二天,也即1914年8月9日,德國海軍部署在本土之外的兩支重要力量——地中海的威廉-祖雄艦隊和太平洋的格拉夫-馮-施佩艦隊,皆已按照海軍部的指令抵達各自目的地:祖雄艦隊擺脫英法海軍的追截駛抵君士坦丁堡,順勢將奧斯曼土耳其的皇室和政府置於大口徑艦炮的威懾之下;施佩艦隊離開各自駐泊地集中至馬裏亞納群島的帕甘島,避免與英國遠東艦隊、澳大利亞艦隊以及日本海軍這些危險對手直接交鋒。


    在德國本土,經過艦艇工程師和技術人員的檢視,基本確定了主力艦艇的維修方案。被認定為輕度受損的艦艇,“國王”、“德弗林格”、“戈本”、“凱撒”、“路易波特攝政王”、“奧爾登堡”依次列為了優先修複對象,由基爾日耳曼尼亞造船廠、基爾霍爾瓦德造船廠以及威廉皇家造船廠集中力量進行突擊搶修,被認定為中度受損的“戈本”、“拿騷”、“萊茵蘭”、“赫爾戈蘭”、“圖林根”、“布呂歇爾”、“威斯特伐利亞”分別駛往漢堡、不萊梅、但澤三地的主要造船廠進行維修,而受創最為嚴重的“腓特烈大帝”、“波森”、“凱瑟琳”、“奧斯特弗裏蘭”、“塞德利茨”,經損管搶修初步控製了傷勢,它們將在工程師實施全麵檢查後確定各自的維修方案——不排除因為傷及骨幹結構而轉為預備艦艇的可能。


    戰事一開,進出北海的貿易通道便掌握在英國海軍手裏,德國的物資進口規模由此減少了百分之七十以上,日德蘭海戰的結果並不能直接改變這一形勢,時間一長,德*事工業所需的各種原材料必然出現短缺,但在開戰之初,由於德國政府有預見地做好了儲備計劃,鋼鐵、石油、稀有金屬的存量足夠工業部門維持戰時運轉數月之久,各大造船廠也根據海軍部的指令提前儲存了大量的造艦材料。公海艦隊的維修方案一經確定,對應型號的鋼材和零部件便迅速運抵船廠碼頭,正在建造中的大型艦艇悉數停工,技術人員和熟練船工全部調來參加主力艦隊的維修工作,而且消息嚴格對外封鎖。工人們日夜不停地輪班奮戰,船舶工程師們操心勞力,僅僅38個小時就讓臨時旗艦“國王”號重歸戰鬥序列,“路易波特攝政王”、“德弗林格”、“戈本”亦以驚人的效率得到修複。


    8月11日,日德蘭大海戰結束僅三天,德國公海艦隊已有三艘無畏艦,兩艘戰巡、七艘輕巡洋艦、十八艘大型魚雷艇隨時候命出擊,另在海軍的威廉軍港,四艘裝甲巡洋艦、六艘魚雷艇母艦以及航空母艦“俾斯麥”號組成的輔助艦群整裝待發,輕傷無礙的老式戰列艦“布倫瑞克”號和“波美拉尼亞”號也臨時編入了這支潛力無限的輔助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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