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一頓簡單而又營養的早餐,遠在倫敦的英王喬治五世吃得格外沉重。膳畢,他在白金漢宮的書房接見了一早趕來的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和第一海務大臣——巴滕貝格的路易斯親王。


    在英國,海軍大臣是海軍部的最高文職長官,第一海務大臣則是職業海軍軍官的最高職位,並且受到海軍大臣的節製。


    “陛下,皇家海軍遭遇了百年以來最大的一場災難。”年長的路易斯親王以悲戚而沉重的語態說到。


    其實一早醒來,喬治五世便得知了這個噩夢般的消息,這位曾在皇家海軍任職多年的國王自然感到痛心疾首,但剛毅性格讓他選擇麵對現實。他抬起頭看著路易斯親王,這位在皇家海軍德高望重的老將出身德意誌南部的一個小國家,巴滕貝格。當他選擇加入英國海軍的時候,德意誌第二帝國還未成立,而現在,它早已成為這個帝國的一部分。


    雖然擁有德意誌的貴族血統,但即使是在英德關係最為惡劣的時候,路易斯親王也依然得到英國海軍官兵們的尊重和支持,因為英國王室與德國皇室的血緣關係也十分密切。喬治五世的父親,前任英國國王愛德華七世,就屬於源自德意誌的薩克森-科堡-哥達家族,這層關係自然讓喬治五世從對德開戰伊始就陷入了深深的困擾。


    “我們還有希望打贏這場仗嗎?”喬治五世問。


    路易斯親王沉默著,年輕氣盛的丘吉爾則大聲回答:“光榮的皇家海軍在曆史上遭遇過多次挫折,每一次都能夠轉敗為勝,我深信此次也不例外。”


    光憑信心當然不能解決問題,丘吉爾接著分析說:“昨晚進行的海戰,我們無疑是失敗的一方,大量艦艇和人員的損失使得本土艦隊實力大減,而德國主力艦隊的戰沉艦艇雖然比我們少,但他們的許多艦艇都被擊傷,修複這些戰艦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且必將耗費大量的鋼鐵資源,這是受到海上封鎖的德國目前最缺乏的。如果他們急於打破我們的封鎖,就會主動向我們發起挑戰,若是在北海北部或英吉利海峽爆發海戰,地理形勢完全對我們有利,隻要沉著應戰,我們逆轉取勝的把握很大。”


    路易斯親王支持說:“是的,陛下,隻要我們牢牢封鎖著北海的兩個出口,德國海軍就算取得了一時的勝利,也無法改變他們戰略上的劣勢。失去了海上航線,他們的造艦速度將不可能同我們抗衡。”


    喬治五世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拖著下巴:“現在我最關心的是,英國能否熬過這兩個月。民眾要是知道了本土艦隊的慘敗,心情一定會沮喪至極。”


    路易斯親王當即表示:“這樣的慘敗,我們不可能封鎖住消息。”


    現年40歲的丘吉爾正處在頭腦靈活、思維敏捷的黃金時期,他飛快地說道:“不,不必封鎖消息,我們要做的是對輿論施以正確引導,讓民眾化悲傷為憤怒,變憤怒為力量,將全部力量投入修複戰艦和新造艦艇當中。順利的話,我們的大艦隊隻需要兩周就能夠重整陣容,加上從地中海緊急調回的艦艇,我們將有3-4艘戰列巡洋艦、12-14艘無畏艦以及大量的老式戰列艦對抗陣容不齊的德國主力艦隊。”


    比丘吉爾大9歲的喬治五世同樣處在年富力強的階段,他想了想,覺得海軍大臣所說的也有一定道理,遂向他詢問道:“那我們應該如何引導輿論?”


    “將此次海戰的失利歸咎於運氣不佳,要讓民眾清楚地看到,我們的海軍官兵在戰鬥中表現出了英勇無畏的精神,我們拚盡全力,在臨戰指揮和戰術運用上沒有明顯的紕漏,德國人巧妙地布設了陷阱,而且利用了惡劣的天氣。”


    丘吉爾一邊說一邊看路易斯親王,畢竟他才是海軍將領,在作戰方麵具有令人信服的發言權。


    喬治五世看著丘吉爾,等他說完之後,也將目光投向路易斯親王。


    路易斯親王深知事態重大,他頗為謹慎地回答說:“雖然海戰的具體情況需要等到艦隊報告才能知悉,但以我對傑利科將軍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會在指揮方麵出現疏忽,而伯尼爵士、布拉德福德將軍、托馬斯將軍,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指揮官。海軍大臣閣下剛剛所作的分析,我個人覺得符合邏輯,有可能與實際情況非常接近。”


    “事不宜遲。”丘吉爾搶在喬治五世明確表態之前建議說,“我們最好及早行動,免得德國方麵公布戰報之後,我們再做解釋就難免有掩飾之嫌了。”


    事已至此,喬治五世隻得下定決定,同意丘吉爾的先入為主之計。


    日上三竿,在基爾港軍事碼頭焦急等待的德國民眾總算看到了第二批駛過運河船閘的海軍艦艇,這些傷痕累累的戰艦裏終於出現了無畏艦的身影,一艘是服役還不滿兩年的主力艦“凱瑟琳”號,一艘是服役了三年又五個月的“奧斯特弗裏蘭”號。很不幸的是,這兩艘無畏艦都在與英國艦隊的交戰中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凱瑟琳”遭到兩艘英國主力艦的近距離攻擊,全身上下布滿大大小小的彈孔,艦內進水4000多噸,艦艏甲板已接近水麵,離沉沒幾乎隻有一步之遙,而“奧斯特弗裏蘭”號也在後一場同英國主力艦隊的戰鬥中吃了7發13。5英寸的大口徑穿甲彈,艦上的陣亡人數高達192人,傷者接近300,艦炮基本損毀,看起來就像是一艘垃圾船,絲毫沒有了往日的威風儀態。


    盡管“凱瑟琳”和“奧斯特弗裏蘭”的慘淡外觀以及大量運下艦的傷員讓圍觀民眾大為失望,越來越多的人為家人的安危感到如坐針氈,但護送它們返航的輕艦艇靠上碼頭之後,興奮的海軍官兵們給民眾帶來了好消息:德國艦隊打贏了,而且是一場大勝,主力艦隊還在後麵清理戰場,稍後便會帶著勝利之師光榮凱旋。


    消息迅速傳播開,籠罩在人們心頭的凝重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及至正午,“腓特烈大帝”、“波森”、“塞德利茨”這三艘因傷脫離戰列的主力艦以及十數艘不同程度受損的輕艦艇也陸續回到了基爾港,艦員們證實了先前的消息:德國海軍確實贏得了一場極具價值的大勝仗,而戰鬥雖然結束了,更換了臨時旗艦的艦隊指揮官仍帶著主力艦群在找尋著擴大戰果的機會。


    與那些被炮火或者魚雷擊傷的艦艇不同,公海艦隊的正牌旗艦“腓特烈大帝”號給基地的海軍官兵以及民眾帶來了截然有別的視覺震撼,它就像是發生了嚴重交通事故的車輛,艦體因為猛烈的撞擊而麵目全非,艦艏最前的部分不見了蹤影,後麵一段也癟了進去,整艘戰艦因此而縮短了十幾米,而且前部艙室的大量進水致使它的前主炮塔已經接近水麵,它的左舷則有一整塊裝甲帶被剝離出去,大量的內部艙室毫無阻擋地暴露在視線中。很難想象,受創如此嚴重的艦艇竟然能夠在狂風駭浪中掙紮著回到港口,而另一艘同級戰艦卻被區區一枚魚雷給擊沉了。


    當德皇乘坐的專列在的德國北部的田野中馳騁之時,日德蘭半島海域漸漸回到了風輕浪徐、海闊天高的狀態,忙碌的“俾斯麥”號已經起飛了四批艦載飛機,加上其他艦艇搭載的少量水上偵察機,總共23架飛機投入到海上搜索行列,雖然沒能發現任何一艘掉隊的英國主力艦,但它們卻有頗為豐厚的收獲——超過200名雙方落水艦員因為它們的報告而最終獲救,兩艘嚴重受損卻未被艇員放棄的德國大型魚雷艇,g137和v164,得到友艦幫助而回到基地,三艘失去了動力的英國棄艦,防護巡洋艦“紫石英”號和驅逐艦“月桂”號、“鵜鶘”號,經德國海軍人員勘察,“鵜鶘”號被拖帶回國,其餘兩艘則以魚雷擊沉。


    確定英國主力艦隊已經悉數撤走,上午11時許,德國主力艦隊終於踏上了歸途。為了穿過赫爾戈蘭灣的水雷陣通道,龐大的艦群列成一字長蛇,以大型魚雷艇g194領頭,9艘巡洋艦、23艘大型魚雷艇、9艘無畏艦、2艘戰列巡洋艦以及6艘魚雷艇母艦以及唯一的“俾斯麥”號花費了3個半小時才通過了水雷區。聞得主力艦隊凱旋,駐紮在赫爾戈蘭島的德國海軍人員鳴響了禮炮,從威廉港出發的飛艇和飛機在艦隊上空伴航,近海警戒艦隊也駛出亞德灣前去迎接。至下午4時,懸掛著艦隊司令旗和海軍上將旗的“國王”號進入基爾運河,聞訊而來的德國民眾擠滿了運河兩側,他們高呼萬歲,手中揮舞著鮮花和手絹。僅僅幾天之前,這些人還在為英國的參戰而感到憂懼,此時此刻,他們得以將這些煩惱憂愁統統拋在腦後,縱情享受勝利帶來的幸福和驕傲。


    一夜苦戰,經曆了狂風暴雨的洗禮,經受了血與火的熔煉,參戰的德國海軍官兵沐浴著陽光和歡呼,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同普通民眾一樣為戰爭前景感到茫然和忐忑,此時此刻,他們雖然不知道腳下的路延伸向何方,卻有足夠的信心挺起胸膛,以豪邁的步伐昂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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