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轉舵到完成180度轉向,“塞德利茨”號僅僅花費3分40秒,戰鬥的創傷顯然並沒有影響到這艘德國戰列巡洋艦出色的機動能力。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德弗林格”、“毛奇”、“斯特拉斯堡”、“羅斯托克”這四艘德國戰艦也完成了轉向,希佩爾偵察艦隊的陣列由此調了個,旗艦“塞德利茨”落在了艦尾。


    在艦艇全速轉向的過程中,艦上的主炮基本停止了射擊,僅有部分副炮繼續攻擊那三艘幾乎失去戰鬥力的英國艦艇。等到轉向完成之後,處於艦尾方向的主炮率先發出不甘的怒吼,而軍官們也從戰鬥艦橋右側轉到左側,透過舷窗觀望射擊情況。


    猛然看到東北方海麵出現橘紅的閃光,其勢之大竟如同閃電,一名德國參謀官叫道:“上帝啊,快看,是英國大艦隊!”


    眾人皆是大吃一驚,沒過幾秒,滾滾奔雷席卷而至,夾雜重磅炮彈下落的怪叫聲。頃刻間,海麵上水柱如林、怒濤狂嘯,彈著點基本位於三艘英國戰艦西側,它們的火勢儼然變成了英國艦隊實施炮擊的絕佳參照。


    看著海麵上的異樣景象,德*官們不得不對希佩爾的“先見之明”五體投地,頗得德皇和海軍首腦賞識的雷德爾少校亦是目瞪口呆。


    希佩爾暗自鬆了一口氣,麵對突然來襲的炮火,他並不急著向主力艦隊報告,而是令各艦停火並保持燈火管製,又讓參謀軍官用六分儀對著北極星定位,自己也細觀察了對方的炮擊情況,方令通訊人員以戰術密碼向總旗艦發報:發現英國大艦隊,其主力戰列艦隊從本艦隊東北方約10海裏處開火射擊,目前尚無命中;本艦隊已提前轉向,發報時坐標為xxx,xxx,航向南偏西15度,航速24節。


    處於希佩爾艦隊東南方向的德國公海艦隊主力,此時仍分成三個航速各不相同的艦群向北行駛。六艘新無畏艦連同護航輕艦艇位於最前方,航速僅有6節;八艘舊無畏艦攜護航艦隻以15節航速緊趕慢趕,首艦“赫爾戈蘭”號同先遣戰列最末位的“國王”號已拉近至3海裏也即大約5500米距離,雙方可通過燈光信號進行信息交流;十五艘前無畏艦及隨行護航的艦艇勉強提高到16節航速,距離先遣戰列仍有8海裏之遙。若在白天,這樣的距離完全處於可視範圍內,對敵交戰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困擾,但夜戰的情況格外複雜,集中兵力能夠更好地應對來自強敵的威脅。


    “腓特烈大帝”號戰鬥艦橋,軍官們竭力保持冷靜頭腦,以分析不斷出現新情況的複雜戰局。在艦隊司令和艦隊參謀長默契一致的決定下,由六艘新銳無畏艦組成的先遣戰列停止了炮擊,並隨之放慢航速,實際上已經放棄了對貝蒂艦隊殘餘艦艇的絞殺,轉而為兩支大戰列艦隊可能發生的碰撞做準備。二十分鍾過去了,瞭望員和射擊測距人員發現,三艘相繼為德國高速魚雷艇擊傷的英國戰列巡洋艦並沒有趁機溜之大吉,它們仍在數艘輕艦艇的掩護下慢速航行於前方海麵。從德國艦隊出擊第三批高速戰艇順利追趕上去,對它們發起了又一輪魚雷攻擊,雖然暫時還不清楚具體戰果,但視線中至少有三艘英國戰艦發生爆炸,其中一艘全艦起火,看起來傷勢十分嚴重,由此看來,貝蒂艦隊的狀況已是雪上加霜。


    沉淪的貝蒂艦隊成了嘴邊的肥肉,隻要“腓特烈大帝”號領軍的先前戰列稍稍加快航速,借助照明彈或探照燈很快就能把三艘英國戰列巡洋艦徹底送入海底,斷絕了英國人將它們修複的可能,但英格諾爾和他地位不凡的艦隊參謀長都沒有貪這一時之快,他們一邊耐心等待後續主力艦的聚攏,一邊靜觀戰局的變化。


    雖然為艦載機的夜間起降配備了相應的導航照明設備,天黑之後,“俾斯麥”號起降飛機的速度還是大為減慢,中途還出現了一架飛機著艦時衝出甲板而墜海的事故,損失了一架d型偵察機,飛行員亦身受重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現代導航技術的飛機,夜間偵察效率可想而知,飛行員們不得不貼海低飛,發現疑是艦隊的目標之後,還得冒險向對方發出確認身份的燈光信號,以免將照明彈扔到己方艦隊上空而壞了大事。因為存在這些客觀困難,它們在天黑之後失去了對英國大艦隊的追蹤監視,而當英國戰列艦隊向希佩爾艦隊開火之後,它們奉命前去偵察,直到旗艦下達指令後半個小時,才有一架偵察機在英國艦隊上空投下帶小型降落傘的照明彈。


    白色的耀眼光芒當空綻放,數艘體形龐大、氣勢雄壯的英國戰艦從黑暗中現身,更多的艦隻則繼續隱藏在陰影籠罩的海麵上,隻能在照明彈的光照下窺見模糊艦影。


    幾分鍾之後,希佩爾艦隊再次向公海艦隊總旗艦發去加密電報:英國主力戰列艦隊在本艦隊東偏北30度方位,距離21000米,判斷其航向為南偏東20度;本艦發報時坐標為xxx,xxx,航向南偏西15度,航速22節。”


    收到希佩爾的第二封電報時,“腓特烈大帝”號身後的戰列艦已增加到了13艘,也就是說,德國公海艦隊的核心戰力,14艘外覆堅厚裝甲、內置細分隔艙且擁有強勁動力和凶悍火力的無畏艦已經集齊。它們是德國海軍的精華所在,凝聚了德國造船工業的頂級技藝,同時也是“霍亨索倫天才”、艦艇設計專家約阿希姆王子傾注心血和智慧的得意之作——在現有條件下,它們是性能最為全麵均衡的主力艦,各項理論指標接近於時代的最佳值,但它們真正的價值究竟如何,還需要通過戰場的“真火”考驗。


    與艦隊參謀長簡單商量之後,英格諾爾調整部署:六艘新銳無畏艦組成的第1戰列艦分隊增速至12節,四艘赫爾戈蘭級和四艘拿騷級組成的第3戰列艦分隊減速至12節,14艘無畏艦編列單線縱隊;由15艘老式戰列艦的第2戰列艦分隊減速至14節;輔助艦隊盡速收攏出擊的高速戰艇並為其補充燃料和魚雷。


    以12節的航速向北航行,德國無畏艦群隻消半個小時就能將貝蒂艦隊的殘餘艦艇碾成粉末,但在艦隊指揮官麵前的作戰海圖上,英國大艦隊的戰列艦群顯然已經放棄了擁有航速優勢的希佩爾艦隊,調頭直奔貝蒂艦隊後麵的德國無畏艦群而來。實際上,德國公海艦隊殲滅英國機動艦隊的作戰目標已基本達成,即便調頭撤離,避免同英國大艦隊進行正麵交火,德國海軍依然是這場海戰的大贏家,今後大可利用希佩爾艦隊的機動優勢尋找更加理想的作戰機會,以盡可能小的風險逐步擊敗英國海軍。可是,在豐碩戰果的鼓舞下,德國海軍將士們個個摩拳擦掌,曆來謹慎的英格諾爾都不言避戰,夏樹當然願意將這場偉大而光榮的冒險進行到底。


    “現在,向左還是向右?”


    英格諾爾麵對海圖發問,周圍的參謀軍官們皆有發言權,隻是在具有決定意義的時刻,人們深知責任重大,因而靜靜等待著艦隊參謀長發表見解。


    向左轉,向右轉,區別並不在於艦隊將以右舷還是左舷對敵,而是關係到哪一方能夠成功搶占t字頭。簡單說來,就是本方艦隊橫阻在敵方的艦隊前方,使得己方艦艇能夠發揮出舷側火力,而對方僅能夠以艦艏以及部分舷側火炮射擊。在實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搶占t字頭的一方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艦隊火力,壓製進而擊敗對方。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日德蘭海戰,英國大艦隊同德國公海艦隊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麵交手,傑利科指揮英國艦隊成功搶占t字頭,22艘英國無畏艦和6艘戰列巡洋艦一字展開,以恐怖的舷側火力轟擊德國艦隊,德國主力艦紛紛中彈受創,回擊的炮火卻鮮有命中,戰後人們津津樂道於德國戰艦的一流防禦,往往忽略了多艘德國主力艦在英國艦隊的打擊下出現炮塔損毀、戰力削減的情況。


    交戰雙方誰能成功搶占t字頭,指揮官的臨陣應變能力、參戰艦艇的機動性能以及艦隊官兵的素質能力都很重要,如果這些方麵旗鼓相當,成功預先判斷對手動向的一方勢必占得先機。


    左還是右,這是個簡單而又複雜、輕巧而又沉重的抉擇。


    經過短暫的思考,夏樹抬起頭看了看英格諾爾,公海艦隊的總司令官努力保持著他的冷靜與從容,同夏樹對視之時,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猶豫、為難,而是一種寄望——將取勝的希望寄托於製定這個大膽計劃的人身上。


    抉擇,也即意味著擔負起沉重的責任。


    因為特殊的身份和經曆,夏樹無懼於承擔責任,此時此刻,他隻有一個念頭:但願自己的決定能夠將這支海軍帶到成功的彼岸,而不是在失利中吞咽悲傷和遺憾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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