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時56分,“腓特烈大帝”、“凱撒”、“凱瑟琳”、“阿爾伯特國王”、“路易特波特攝政王”及“國王”這六艘德國新銳無畏艦組成強大戰鬥群已抵至“獅”號右舷後方5800米位置,雙方若保持現有航向不變,再過幾分鍾,這些德國無畏艦的後向火炮便能夠獲得射擊角度,屆時“獅”號將成為第一艘在實戰中體驗德國無畏艦群全舷齊射的英國戰艦。就在這時,一發12英寸口徑的德製穿甲彈擊中了那艘已是遍體鱗傷的英國戰巡。在過去的半個多小時裏,魚雷和近失彈在水線下方炸出的多處破口導致了大約2500噸海水灌入艦內,留守“獅”號的英國艦員兩度堵漏失敗,海水最終浸濕了包括艦尾彈藥庫、輪機艙及後部鍋爐艙在內的多個重要部位,航速一減再減,此時已然變成了漂浮的鋼鐵堡壘。在德國艦隊的持續打擊下,它的艦橋、桅杆、煙囪幾乎全部坍塌,四號主炮塔及艦尾副炮盡數損毀,艦內的電力供應和通訊線路也基本中斷,但頑強的英國艦員們仍繼續用舯部靠後、兩座主煙囪之間的三號主炮塔向德國艦隊開火。


    間接打垮英國雄獅的最後一發德國炮彈,從它四號炮塔後部的上層甲板穿入,接連貫穿了物料倉庫、三號煙囪的煙道和醫療手術室,落在備用供電室發生爆炸,當場摧毀了正在工作的備用發電機和應急蓄電池,使得這艘三萬噸的戰艦徹底失去了電力供應,艦員們隻能利用兩部自帶發動機的水泵從底艙抽水,排水速率遠不及底艙的進水速度,艦體傾斜角度繼續向發生傾覆的極限值逼近。由於艦上的收發報機早已損壞,艦長羅德裏克上校並不知道己方大艦隊的確切情況,見搶修已無意義,他於三分鍾後也即是7時59分下令棄艦。在全體人員撤離之時,一小隊勇敢的自願者攜帶炸藥進入底艙,將炸藥安放在能夠結束這艘戰艦痛苦的位置,點燃導火索方才撤離。


    8時06分,造價超過200萬英鎊、耗時32個月方才建成的“獅”號戰列巡洋艦在一陣並不十分猛烈的爆炸中加速右傾,幾分鍾後,它的黑色艦底已經翻轉朝上,並將這樣的狀態保持了一段時間。艦長羅德裏克以下400多名艦員棄艦逃生,加上先期撤走的部分人員,全艦1250名官兵約有一半幸存下來,餘者隨艦沉入兩百多米深的海底……


    沉沒的“獅”號是倒在德國無畏艦群麵前的第一艘英國主力艦,這時候,“腓特烈大帝”及隨行諸艦的注意力終於可以完全轉向更遠的前方。經由魚雷攻擊機和高速魚雷艇的襲擾阻擊,貝蒂艦隊的殘餘艦艇始終沒能發揮出絕對航速的優勢。整整一個小時,“皇家公主”號、“瑪格麗特女王”號、“澳大利亞”號向北航行的距離不足17海裏,而六艘德國無畏艦在用“獅”號練靶的同時穩定保持著21節的戰鬥航速,雙方由此拉近到了14000米,這一距離已處於兩國海軍主力艦炮術訓練的範圍,若是時間往前移半個小時,德國艦隊必然以密集炮火猛轟英國艦隻,而貝蒂的三艘戰列巡洋艦也有能力進行猛烈的反擊。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借助偵察機和照明彈,六艘德國無畏艦昂起炮口打了幾輪“交替射擊”,炮彈落點都與目標相去甚遠,英國戰艦的還擊也同樣“不知所雲”。


    射擊指揮人員繼續嚐試夜戰條件下的遠距離炮擊,坐鎮“腓特烈大帝”號的艦隊指揮官們則收到了兩份較為重要的電報,它們均由齊柏林飛艇部隊拍發。其一是在交戰海域附近實施偵察的lz-05再度覓得英國大艦隊的蹤跡,其先遣艦艇距離戰場僅20海裏。如果是在天氣晴朗的白晝,雙方嘹望員已經能夠看到彼此的桅杆了!


    其二自lz-09,這艘新近服役的齊柏林飛艇當天負責在北海北部和中部巡弋,它發來的報告與英國海軍艦艇的行蹤無關,而是一份“天氣預報”:自北而來的暴雨雲層正以超過40節的速度持續向南移動,飛艇偵察因惡劣天氣而提前結束。


    從參謀軍官們的反應來看,大多數人關注第一條電報遠遠超過第二條,但對於一名有著良好大局觀並能夠進行全盤考慮的將領而言,第二條電報是絕對不容忽視的。由於同時受到多種地理氣候的綜合影響,位於不列顛群島、歐洲大陸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之間的北海堪稱地球上氣象狀況最複雜的海域之一,冬季雨霧、風暴頻繁,夏季的烈風暴雨亦是家常便飯。在北極地區建立氣象站可以對北大西洋乃至廣大北歐地區的天氣進行預測,但對於天氣變化多端的北海,突如其來的一場狂風、一場雨暴,以現有技術手段技術是無從預判的。


    艦隊司令英格諾爾眉頭緊鎖地思慮著,夏樹同樣在一旁靜靜思考。戰場上交織著各種偶然和必然因素,再縝密的計劃也不可能將所有的細節都考慮進去,因此,一名的指揮官必須具備良好的臨戰指揮能力,隨時應對局勢的變化而調整計劃。


    其實從希佩爾艦隊駛出亞德河口(進出威廉港的必經航道)開始,德國海軍所執行的就是一個動態的時間表。風浪對艦隻航速的影響、英國海軍的反應速度及艦隊南下航速等等,這些難以準確估計的因素集合在一起,使得德國主力艦隊協同偵察艦隊在天黑前圍殲英國機動艦隊的預期目標未能完全達成,而魚雷攻擊機和高速魚雷艇的戰果又比預想的略好一些。鑒於英國機動艦隊的殘餘艦艇,尤其是那三艘戰列巡洋艦均因傷勢而無法全力撤退,如果“腓特烈大帝”號領銜的六艘德國無畏艦繼續高速追擊,也許半個小時就能解決掉它們,順利的話,六艘無畏艦及隨行輕艦艇調頭折返,集合其餘艦艇再同折失先鋒的英國主力艦隊交手。


    “殿下怎麽看?”


    英格諾爾征詢意見的語氣將夏樹從沉思中喚回現實,艦艏主炮剛剛進行了又一輪射擊,隨行的另外五艘無畏艦也相繼開火,而從前一輪射擊的彈著點情況來看,夜晚的視線對精密光學設備的影響確實很大。唯有等到雷達出現,夜間炮戰才會發生革命性的變化。


    在作出回答之前,夏樹轉頭向自己基爾海軍學院的學長戈德上尉詢問了無線電信號的監測情況,得到的回答是“強無線電信號頻繁出現,除確認英國大艦隊總旗艦呼號外,電碼內容仍未成功破譯”。


    夏樹對無線電並不在行,無法給予德國海軍情報部門技術上的幫助,而是通過自己的影響給予情報部門下設無線電監測解譯團隊更多的人員和經費支持。以眼下的狀況,即便無法獲知英國海軍的通訊內容,以其頻繁聯絡的情況來看,指揮英國大艦隊的傑利科必然通過貝蒂獲得了戰場的實時情況,從而製定相應的作戰策略。


    “夜戰充滿偶然因素。”夏樹對英格諾爾說,“打一場夜戰,我們的優勢在於飛機、高速魚雷艇以及主力艦的抗沉性能。”


    “是的。”英格諾爾應道,“隻要全神貫注,我們完全可以拿下這場勝利。”


    夏樹接著又問戈德:“現在‘赫爾戈蘭’和‘拿騷’距離我們多遠?”


    戈德上尉低頭看了看手上拿著的稿紙:“根據二十分鍾前的情況推算,赫爾戈蘭現在距離我們5海裏,拿騷7海裏。長官,是否需要核實準確數字?”


    夏樹看了看英格諾爾,轉頭向戈德吩咐:“去核實一下。”


    戈德上尉離開戰鬥艦橋的時候,資深參謀官霍費爾特上校從繪圖室帶來了一份作戰示意圖,軍官們就著簡易的台板將它鋪開,雙方艦艇的戰位、航向,包括行將進入戰場的英國大艦隊,都一一標注其中。這裏麵自然少不了大量的估計、推算,同實際情況或存在一定的差距,但仍能較為直觀地反映出雙方的交戰形勢。


    “他們的戰巡分隊已被我們打殘,而我們手裏還有三艘基本完好的戰列巡洋艦可用,主力艦數量是17比18。”


    霍費爾特上校語調一貫的沉穩冷靜,但說到17比18時,他眼神以及麵部表情都顯現出前所未有的振奮。自從1898年海軍法頒布以來,德國海軍的實力突飛猛進,在1909-1910年的一段特定時期,德國有8艘無畏艦在役,英國海軍為9艘,這是兩國核心主力艦數量最接近的狀況,之後英國加快造艦速度,憑借強大的造船工業重新拉開了雙方的實力差距。至1914年開戰時,英德兩國的主力艦既不是提爾皮茨希望的5比4或4比3(也即德國海軍主力艦數量為英國海軍的80%或75%),而是“深處危險區”的3比2(66。7%)。盡管英國海軍防衛著不列顛本土以及帝國廣袤的海外殖民領地,但在與法國簽署秘密協定後,多數英國主力艦都得以集中到本土海域,僅有三艘戰鬥力較強的戰列巡洋艦部署在地中海。所以,當夏樹的出擊計劃最終付諸執行的時候,隨艦隊出征的德國海軍官兵很清楚自己將要麵對實力如何強大的英國本土艦隊,他們一麵祈禱上天庇佑,一麵在心底做著最壞的打算,霍費爾特上校想必也是如此。現在,德國海軍依靠成功的部署和出色的發揮贏得關鍵性的一分,戰鬥的前景看起來一片光明。


    這時候,另一位艦隊參謀官穆拉斯少校接話道:“大家應該注意到了,在我方潛艇和飛艇部隊基本吻合的偵察報告裏,英國大艦隊隻有9艘在‘無畏’號之前建造的舊戰列艦。很顯然,帶的舊戰列艦越多,隻會越拖慢艦隊的航速,而我們擁有15艘戰鬥力不錯的舊戰列艦,它們足以對抗英國人的9艘舊戰列艦和11艘裝甲巡洋艦。”


    照此邏輯,德國艦隊已是勝券在握,夏樹卻沒有這般樂觀。恰恰相反,眼前的形勢越是利好,他心裏越有種警惕感。既然自己可以用希佩爾艦隊當誘餌狠狠涮一把英國佬,英國人為什麽不能將計就計,用貝蒂艦隊的殘存艦艇充當誘餌?若是德國海軍最好的六艘無畏艦單獨麵對英國的整個戰列艦群,即便能夠脫身,少不了要扒層皮,戰局勢必朝著有利於英國艦隊的方向發展。


    “我們暫且停火吧!艦隊總司令閣下。”夏樹對英格諾爾說道。


    “停火?”英格諾爾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意外,而在參謀軍官們反應過來之前,他想通了,並轉頭吩咐道:“傳令各艦,暫停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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