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時,曼施坦因22歲,以少尉軍銜在德國近衛軍步兵第三團擔任低級軍官;古德裏安21歲,以少尉軍銜服役於德國第十漢諾威輕步兵營;隆美爾18歲,符騰堡阿倫市的一名中學生……這一年,夏樹首次以約阿希姆王子的身份接觸德國陸軍事務,第三帝國的拉風名將們還隻是默默無聞的小牛犢,提前發掘他們的潛力有可能獲得豐厚的回報,也有可能起到拔苗助長的負麵作用。在夏樹看來,與其將希望寄托在這些“未來之星”身上,不如在現有資源中尋找能堪大用者——曆史機遇造就了人才,也必然埋沒了一些人才。


    既然皇儲威廉答應自己在夏洛特的事情上幫忙,夏樹沒理由不為他的麻煩事出謀劃策。不過,情況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因為威廉不希望外人知道自己找了夏樹幫忙,夏樹不能在陸軍總參謀部拋頭露麵,也無法和參與操演方案的參謀們協調溝通,隻能以一種“外行人”閉門造車的奇怪方式來解決問題。


    在傲慢自負的性格上,威廉跟他的父親有的一拚,但他還不至於愚鈍到目空一切。為了讓夏樹製定一個巧妙而又貼合實際的操演方案,除去上麵兩項限製,他想方設法地創造條件,包括向夏樹提供大量屬於絕對機密的軍事資料,將自己的私人軍事顧問派去給夏樹當助手——這點對於一個儲君來說尤為冒險,畢竟夏樹排在皇位繼承權的第六位,理論上還是有坐上至尊寶座機會的,讓潛在競爭者知悉自己的底牌可謂大忌。


    無論是勝利的渴望更加強烈一些,還是覺得自己可以自如掌控跟夏樹的關係,威廉這一次確實給予了他充分的信任。透過幾位軍事顧問之口,夏樹很快了解了整個事件的原委:在參加了多場軍事會操和演習之後,自信的威廉皇儲希望擔任秋季大會操的指揮官,這是德國陸軍每年規模最大的軍事操演,也是全麵掌握“施利芬計劃”的重要行動,集中了德國陸軍最精銳的部隊。會操與演習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地執行一項行動預案,參與者沒有太大的自由發揮空間,而德軍年複一年地研習“施利芬計劃”,各級參謀指揮人員已將路線和時間表熟記於心,即便由一個普通軍官來擔當會操指揮官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差池,但陸軍總參謀部的將領們以威廉皇儲經驗不足為由幾番拒之,惹得血氣方剛的皇儲在一次參謀部會議上惡言相向,結果就是將領們給他出了現在這樣一道考題,若能夠順利通過,便讓他擔當秋季會操的總指揮官。


    乍看起來,陸軍總參謀部的老頭們簡直是一群不開竅的硬疙瘩,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君主國家,儲君即是未來的統治者,跟他鬥氣豈會有好下場?可反過來想想,夏樹覺得這與威廉二世的“鉛鑄戰艦”是相同的道理,提爾皮茨不希望皇帝插手海軍具體事務,資深的陸軍將領們也一樣希望在各自領域保持傳統權勢。


    此次交由皇儲威廉負責的軍團操演,其命題是以一個軍團的兵力突破俄軍一段20公裏寬築壘防線,看似簡單,實際情況卻很複雜。德軍參謀們倍加推崇的“施利芬計劃”對德軍如何利用旋轉戰術一舉圍殲法軍主力做了極其詳盡的安排,而每年的會操不過是根據兵員和裝備的變化進行適當調整,而這個計劃雖以德軍同時對法俄作戰為前提,對東線的安排卻要簡單許多——初期是以少量兵力進行牽製性防禦,待到德軍主力擊敗法國,便可利用發達的鐵路網絡揮師東進,至於揮師東進的下一步,施利芬在製定這份計劃時雖有考慮,卻已經明顯跟不上形勢變化了。


    法俄結盟後,為了加強俄國對德國的戰略威懾力,法國政府向俄國提供了巨額貸款,用於幫助其完善莫斯科至華沙的鐵路線鐵路係統,同時沙俄也在不斷增強俄屬波蘭西部的要塞體係。施利芬卸任之後,老毛奇元帥的親侄子小毛奇成為德國陸軍總參謀部的參謀長,他是施利芬計劃的堅定追隨者,每年花費大量的精力用於修繕西線作戰部分,東線的內容則被擱置一旁,也許在這位名望遠大於能力的將領看來,隻要擊敗了法*隊,打垮俄國人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就德俄軍隊的實力而言,這項軍團進攻的參謀作業務難度並不大,關鍵在於威廉進入總參謀部的時間並不長,在這之前他僅僅是團級指揮官,一下子上升到了軍團指揮層麵,又沒有現成的方案可以借鑒,也難怪要擔心自己的方案在操演過程中會被經驗老道的將領們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漏洞。


    幾天交流下來,夏樹心中又產生了新的疑問:威廉的私人軍事顧問皆是退役的高級軍官,數十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們比許多現役軍官更加熟悉德*隊的運作方式,首席顧問穆拉斯上校還曾是施利芬的得力助手,以這群人的能力,完成步兵、騎兵、炮兵和後勤方麵的參謀作業應是手到擒來的,如何會讓威廉皇儲跨越軍種界限找自己來幫忙?


    情況看起來充滿矛盾,一開始甚至讓夏樹擔心這裏是否埋有陷阱,直到穆斯拉拿出他那份循規蹈矩、絲毫沒有想象力的方案時,夏樹才漸漸看清這種矛盾背後的意味……在老毛奇的時代,不論是普魯士陸軍還是德意誌帝國陸軍,參謀機構一貫強調戰前的充分準備和戰時的隨機應變,老毛奇退役後,德國陸軍進入了屬於著名軍事參謀官施利芬的時代。“充分準備”的優點保留下來,“隨機應變”卻漸漸置於一旁。施利芬揚名力萬的作品是針對法國製定的“施利芬計劃”,它因為設計巧妙而被許多人奉為經典,但是,施利芬任總參謀長期間一直向他的同僚們灌輸精確執行的概念,每年的軍事會操都必須嚴格按照計劃執行,久而久之,各級參謀部門變得過於依賴計劃,他們所製定的每一份軍事計劃都詳盡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卻忘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一個小小的變化都有可能產生“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後果。不僅如此,施利芬所推崇的殲滅戰居然演變成了思維教條,評判一個軍事計劃是否成功的標準不再是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限度的勝利,而是能否包圍並消滅對手。在這種可笑的教條影響下,穆拉斯上校的方案能有多大的創造性?在這種呆板僵硬的作戰思維決策下,德軍怎能不陷入塹壕戰的困局?


    夏樹一麵對陸軍指揮體製的缺陷感到扼腕,一麵又不得不對威廉皇儲的決定感到慶幸,現在歐洲的局勢還算穩定,離不可避免的戰爭應該還有些時間,自己還有機會讓陷入施利芬魔障的陸軍將領們醒悟過來,哪怕是以另類的間接方式……


    數周之後,德國陸軍在西裏西亞舉行了大規模軍事操演。擁有20萬兵力的第1軍團一分為二,12萬人扮演進攻方,8萬人依托奧地利時期的築壘工事進行防禦,作戰地域的地貌態勢與俄屬波蘭西部防線有較高的相似度。按照德軍總參謀部製定的操演方案,攻方以少數兵力牽製兩翼,集中火炮和主要兵力在守軍防線中段實施猛攻,以局部的絕對優勢撕開突破口,而後以半數部隊鞏固和擴大突破口,以騎兵和乘坐車輛行軍的快速部隊向守方縱深的軍事重鎮突擊前進,在較短時間內強行攻克並牢牢占據這些戰術支點,從而切斷了守軍補給線,迫使守軍全麵撤離築壘地域向後潰退。根據軍事觀察組的評判,攻方奪取防線耗時5天,傷亡約1。5萬人,斃傷守軍約2。5萬人,俘虜1萬,另繳獲大量輜重物資。


    按照傳統的作戰模式,僅以1。5倍的兵力和裝備優勢實施攻堅作戰,耗費的時間及付出的傷亡遠遠超出此次操演的評判結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德軍總參謀部的“作戰方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總參謀部的一些高級將領卻對操演的結果提出了質疑和批評,他們認為攻方在突破防線後未能采取有效措施截斷守軍退路,以至於錯失了全殲對手的機會,這樣一來,殘餘守軍得到了撤往後方休整補充的機會。此外,攻方動用了並不在第1軍團作戰序列內的數十架飛機和大批的民用車輛,這才得以迅速取勝。所以,這次操演方案並不成功,甚至可以說是失敗的。


    麵對資深將領們的否定,負責此次操演方案參謀作業的威廉皇儲以出人意料的冷靜一一駁斥:突破敵方築壘工事後,守軍不僅喪失了防禦之利,軍心士氣也受到了沉重打擊,在接下來的作戰行動中尋找殲滅戰的機會要容易得多,攻方部隊則無需在艱苦攻堅後強行發動追擊戰;操演規則並未限製軍隊在作戰期間臨時征用民用物資,此舉驗證了飛機在戰場上的偵察和校射作用,以及步兵搭乘車輛快速行軍作戰的可行性,非但不是失敗之舉,反而應當積極引入德軍作戰操典。


    威廉皇儲有理有據有節的論述讓提出反對意見的總參謀部將領們啞口無言,現場觀看操演的德皇威廉二世的讚賞性表態也就此終結了雙方的爭論。表現搶眼的德國皇儲不但獲得了主持全軍秋季會操的寶貴機會,更被支持者們奉為未來足以比肩腓特烈大帝的“霍亨索倫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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