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巴洛克宮廷風格的大理石回廊中,夏樹還在琢磨著剛剛在皇帝書房所經曆的談話,尤其是海軍大臣的眼神和表情所反饋的心理活動情況,而克裏斯蒂安的心早就飛到美麗的露易絲那裏去了,恨不得一路跑步前進。


    柏林的皇家宮殿大多建立於普魯士時期,以哥特式和巴洛克式建築為主,它們線條粗獷、造型奔放,每一處細節又經過了精雕細琢和巧妙修飾,這種風格正如同日耳曼人勇敢好鬥、勤奮耐勞、嚴謹細致的民族品性。走過熟悉的門廊和階梯,夏樹隨處可以拾取快樂的記憶,倒不是因為這裏壁畫有多麽唯美,雕塑有多麽精致,珍寶有多麽昂貴,所有的這些根本比不上小露易絲的一顰一笑,一粒淚珠,一縷秀發。很難想象,如果沒有這天真可愛、宜靜宜動的“小尾巴”,夏樹的二次童年會有多麽的枯燥無趣。


    聽到輕柔優雅的鋼琴旋律從走廊前方飄來,夏樹頓時放下心中的思慮,他轉頭朝克裏斯蒂安咧嘴一笑:“是舒曼的《核桃樹》。”


    奧爾登堡王子頓時一臉可憐相,誰叫他從小視音律為噪音,在鋼琴前連一個小時都坐不住呢?


    兩人輕步前行,直至鋪著藍色天鵝絨地毯的小廳。華麗的落地窗前,金發及腰的白裙少女專注地彈著鋼琴,嬌嫩的容顏比皇家花園裏的任何一朵鮮花還要迷人。


    兄妹情深無可非議,欽慕者的深深癡迷亦不足為奇。兩位青蔥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直到露易絲意識到他們的存在,兩人這才以真切的笑容和掌聲相贈。


    清美伊人臉龐泛著緋紅,她起身道:“事情還順利麽?”


    “嗯,基本已經確定下來,細節問題後麵慢慢來。”夏樹故作輕鬆地說,“去海軍學院之後,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辦法聽到這麽美妙的鋼琴曲。”


    克裏斯蒂安也迫不及待地稱讚道:“太好聽了,簡直像是來自仙境的樂曲。”


    露易絲對奧爾登堡王子的誇張形容報以調皮的微笑,目光轉向兄長時,眼中柔情無限。她往鋼琴旁挪了一步,將彈琴的位置讓給兄長:“我想聽你的《嘿,女孩》。”


    夏樹笑著坐了下來,嫻熟的音律開始在指尖流淌,慨然放歌唱出濃濃溫情。


    “嘿,女孩,別沮喪,找一首哀傷的歌把它唱得更歡樂……”


    這一曲正是披頭士樂隊成員保羅。麥卡特尼的《heyjudy》,除將judy換為girl之外,曲調乃至英文原詞都沒有任何改變,而六十多年後的名曲在這個年代同樣有著強烈的感染力,夏樹至今仍記得自己第一次邊彈邊唱時,3歲的露易絲竟然全神貫注地從頭聽到尾,從那之後,她不論生病受傷或者情緒低落,隻要聽夏樹彈唱這首曲子,情緒就會有很明顯的改觀。


    唱著唱著,夏樹輕閉雙眼,全然陶醉在自己營造的氛圍之中。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睜開眼睛,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露易絲的秀美臉龐。


    “真好聽啊!為什麽不把它製成唱片呢?”克裏斯蒂安有些不合時宜地提議說。


    愛迪生1877年就發明了留聲機,到了19世紀末,圓形唱片開始普及,人們無需進入音樂廳就能夠聽到名家名曲,但夏樹既無意剽竊“前輩”的知識財富,也不打算在音樂界留下自己的足跡,所以他從不在外人麵前彈奏這些屬於未來的歌曲,更不會將它們灌製成為唱片。


    “這是一首專屬於我們的歌,它們鐫刻於此,永不忘懷。”夏樹將右手放在心口,他知道露易絲會一直遵守與自己的約定,而克裏斯蒂安的音樂細胞也使他成為一個令人放心的旁聽者。


    時光易逝,尤其是在輕鬆的音樂環境下。直到皇家侍從前來通知他們就餐,三人才意識到他們圍著一架鋼琴度過了兩個多小時。


    王室的晚餐可不總像人們在畫中看到的那樣場麵宏大、參者眾多,在沒有慶典和儀式的情況下,餐桌旁通常隻有王室直係成員和少數受邀請者。今天的晚餐就屬於家族內部的小規模聚會,德皇夫婦、皇儲威廉、二王子弗雷德裏希、五王子奧斯卡、七公主露易絲,還有當天從基爾趕來的六王子約阿希姆和奧爾登堡王子克裏斯蒂安,八個人坐在一起,氛圍不冷不熱,正如這室溫一樣正好合適。


    和往常一樣,德皇用大快朵頤的方式展現自己的豪邁直爽、不拘小節的氣概,皇後的言行舉止大方得體而又處處顯露優雅氣質,她的食量與常人無異,這比起那些“吃鳥食”的英國或者法國貴族女士要讓人舒服很多。威廉皇儲基本承襲了父親的風格——或者說是刻意模仿,對那些細嚼慢咽、循規蹈矩的紳士禮節不屑一顧,而且熱衷於餐桌上的每一個話題,不論天文地理、異國趣聞,他都能插上幾句。


    二王子艾特爾已在皇家部隊服役,駐紮地就在柏林城內,他是典型的心寬體胖胃口好,性格豪放但頭腦似乎並不很聰明,時常成為長兄冷嘲刻薄的對象。五王子奧斯卡正好和艾特爾相反,他身材單薄、麵容削瘦,性格憂鬱而敏感,反唇相譏的犀利讓威廉皇儲都要忌憚幾分,他有著令人吃驚的記憶力,感興趣的課業必是成績優異,而這種過於性格化的特點可沒少讓軍校方麵頭疼。


    “聽說我們的小王子要轉行造大艦了?”皇儲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燦爛。


    夏樹不緊不慢地解釋說:“我想是因為遺傳的關係,從小就對各種各樣的艦艇船舶充滿興趣,但是真正參與艦船的設計建造,我覺得應該由小到大、由簡入繁,若不是碰巧目睹俄國遠征艦隊的狼狽窘態,在艦艇建造方麵有了前所未有的感悟和啟發,我不會這麽急匆匆地進入新巡洋艦項目,或多或少會讓海軍大臣和造艦委員們覺得冒失吧!”


    “我倒不覺得這是冒失的表現,約亨的設計非常新穎,給那些古板的造艦委員們好好上了一課,他們的腦袋早就該洗洗了。”德皇對造艦委員會顯然不是特別滿意,當然了,十年以前他的巡洋艦設計便是被這個委員會的首席設計師“斃掉”,雖說威廉二世對這類無直接利害關係的頂撞向來寬容,心裏難免會有些耿耿於懷,夏樹此次也算是為他大大地爭了一回臉。


    德皇態度明確,威廉皇儲也即用熱情洋溢的詞語盛讚道:“我早就說過,約亨是海軍界的天才,他能讓我們的水兵駕馭世界上最好的戰艦,讓我們的艦隊和陸軍一樣所向無敵。”


    夏樹還沒來得及謙虛一二,皇儲緊接著又說:“今年的基爾軍港節,約亨的魚雷艇隊可給德國海軍狠狠掙了口氣,聽說希爾公爵返回英國之後向海軍部的官員大發了一通牢騷,因為英國海軍現役魚雷艇又大又笨,沒有一種能夠像我們的雷電那樣靈巧銳利,英國皇家海軍怎能在這般重要的技術領域落後於一貫不懂海洋的日耳曼人?”


    “說到雷電快艇,我們是否應該督促海軍計劃委員會追加訂購?”德皇提議說,“一艘中型巡洋艦的造價可以換來五十艘雷電,而五十艘高速快艇攻擊力應該不小於一支近海巡洋艦分隊吧!”


    以1904年的技術條件能夠製造出雷電這樣的高速魚雷艇,夏樹自己也感到小小的自豪,但他心裏也很清楚,這種平底快艇也就風平浪靜的時候能夠逞逞威風,碰上惡劣海況,航行速度和攻擊效率都要大打折扣,因而隻能是近岸防禦的輔助力量而不應成為主角,在基爾軍港節上的張揚表現也是為了從側麵分散競爭對手在主力艦方麵的精力與投入,減小未來爆發戰爭時的作戰壓力,順帶提升外界對德國海軍的信心和支持、提高海軍官兵們的軍心士氣。為了不駁皇帝的好意,夏樹委婉說道:“現在的訂單已經要到4年後才能完成,到時候肯定會有性能更好的設計。”


    “對啊,有我們的天才設計師在,4年之後肯定會有更加無敵的魚雷艇提供給海軍,等到這些快艇形成了戰鬥力,就再沒有人敢窺視德國的海岸線了。”威廉皇儲積極讚應到。


    “說得很有道理。”德皇點了點頭,他轉念一想:“180艘要造4年,每年45艘,平均下來每月不到4艘,跟建造幾百噸的大型魚雷艇一樣慢……好像我們的弗裏德裏希船廠已經有快二十年沒擴大規模了吧!”


    弗裏德裏希船廠也即是夏樹負責經營的皇家船舶造修廠,它坐落於但澤灣畔,是一個擁有百年曆史的老船廠。三年前夏樹接替老尤迪特成為該船廠的實際經營者時,它的主要業務是建造維修風帆船和鐵骨木殼的機帆船,這類船隻早已被德國海軍戰鬥部隊所淘汰,王室和貴族們的遊艇也陸續升級換代,除了替德國海軍維修那幾艘學員訓練艦,就隻有靠給臨近落後國家和私人帆船保有者提供一些維修服務,整個船廠雖然還沒到瀕臨倒閉的地步,但也處於一種老態龍鍾、了無生氣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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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更正:之前因翻譯問題,將princejoachim譯成普林茨-約阿希姆,正確的譯意應該是約阿希姆王子,現已對前麵全部章節做出修改,主角的德文全稱應為“普魯士王子約阿希姆-弗蘭茨-胡伯特”,昵稱“約亨”。


    在此特別感謝書友“昵稱取啥好呢”的提醒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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