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昭陽要問的隻是他的腿的事情,卻不曾想到,除此之外,她竟還有這麽多問題要問他?


    蘇繡說,他的殘疾與楚帝有關?


    蘇遠之眸光閃過一抹暗沉之色,她曾說與蘇繡並無太多的交集,且他也暗中問過她們兩姐妹,得到的答案亦是如此。


    此事唯有一種解釋,昭陽在暗中查探蘇府旁係之事。


    就這般的……不信任他?


    蘇遠之沉默了良久,昭陽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嘴唇微微泛著白。


    外麵蛙聲不斷,屋中卻是安靜地有些滲人。


    就在昭陽幾乎以為蘇遠之不會回答她的時候,蘇遠之卻開了口,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臉上也滿是苦澀:“這麽多的問題,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昭陽別開了眼,不去看他臉上的神情:“如實回答就是。”


    蘇遠之長歎了口氣:“當年,我的腿的確是殘了的……”


    蘇遠之頓了頓,才又接著道:“害得我腿殘的真凶,也的確是陛下。”


    昭陽猛地轉過頭,雖然這件事情她一直在心裏猜測了許久,可以聽到蘇遠之這樣雲淡風輕地說出來,卻仍舊忍不住連心尖都在發顫。


    “這其中,涉及到許多的朝廷秘辛,我卻是不能盡數與你道來。我撿一些能夠說的與你說吧……”蘇遠之又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著如何組織話語:“此前李森之事,我曾與你提起過,楚國有兩個玉璽。”


    昭陽頷首,她自然記得。他曾經說過,真正的玉璽是取龍脈之上的一塊金子所製,唯有父皇知曉那玉璽藏在何處。假的玉璽是用木頭仿製的,為避免玉璽遺失或被人掉包,父皇日常處理政務,用的都是假的那一個。


    “蘇氏一族的先祖,在楚國開國的時候,是開國皇帝的極為信任之人。開國皇帝為了以防後代皇帝之中出現昏君,亦或者有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之人,便命蘇氏一族守護真正的玉璽,唯有受皇帝認可的繼位之人,才能光明正大地從先帝手中獲得能夠拿到玉璽的鑰匙……”


    蘇遠之的聲音低啞,說出的話,卻讓昭陽忍不住瞪大了眼。


    “開國先帝還命蘇氏每一任家主都歃血為誓,絕不背叛楚帝。蘇氏曆代當家入朝為相,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因著這一層緣由,曆代皇帝對蘇氏一族倒也素來十分信任。可是,唯獨當今陛下,你的父皇,是個十分多疑的人。”


    “他害怕蘇氏一族會殺了他,取得鑰匙,拿到玉璽謀奪皇位。因而,在父親還是蘇家家主的時候,他便暗中命人對父親下慢性毒藥,父親因此早逝。”


    昭陽的手暗中在袖中握緊,麵色愈發蒼白了幾分。


    “我的腿的確是在被人擄走之後,被人一點一點敲斷的,可並非是蘇家對外宣稱的那樣,是仇家尋仇……”


    昭陽慘白著一張臉,喃喃道:“是父皇。”


    蘇遠之目光落在昭陽白得有些嚇人的臉上,眼中閃過一抹疼惜:“對,是陛下所為。我的腿殘了之後,父親命人追查真凶,最終卻查出來,是陛下所為。隻是因著當初的血誓,父親即便知曉是陛下所為,也仍得輔佐陛下。隻是為了減輕陛下的懷疑,因而才讓旁係在他死之後,鬧了這麽一出鬧劇。”


    昭陽指尖都在輕輕顫抖著,殺父之仇,斷腿之恨,甚至還讓他們親人隻能假裝反目成仇,不得相認。原來,事情比她想象中還要糟糕。


    “後來父親去了之後,我暗中派人四處尋名醫,終是找到了一個神醫。隻是我的腿那時已經斷了有些年頭,隻能又將之前碎過一片的腿骨重新敲碎了,一點一點地接起來……”


    將碎過一次的骨頭重新再敲碎,再一點一點接起來。


    昭陽幾乎無法想象,那是什麽樣的痛楚。


    “將養了些時候,如今也不過可以站起來勉強走幾步而已。”蘇遠之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腿,嘴角溢出一抹苦澀。


    昭陽張了張嘴,心痛得無以複加,幾乎不忍去看蘇遠之此時的神情,隻得閉上了眼,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


    半晌,心情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父皇對你做了這麽多事情,你定然是恨他的吧?既然恨他,又為何還要娶我?”昭陽咬了咬唇,每一個字都十分地艱難,心中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蘇遠之聽昭陽問起這個問題,便又沉默了下來。


    昭陽的手在袖中拽緊了手中錦帕,心隨著蘇遠之的沉默一點一點地往下墜。


    良久,蘇遠之才抬起頭來望向昭陽:“因著蘇氏一族的宿命,和我與父親遭受的這一切,其實,我一直沒有成親的打算。做蘇氏家主,太過艱辛,我很小的時候,就幾乎開始沒日沒夜的學各種東西,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背負這些。”


    嘴裏蔓延開一抹血腥的味道,昭陽知曉,她又將嘴唇咬破了。


    “直到你同我說,想要我做你的駙馬。”蘇遠之聲音愈發低沉了幾分。


    “我此前從未留意過你,隻是當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就想,你是楚帝的女兒,若是我與你成親,你我二人的孩子,就是楚帝的外孫。且你是當朝太子的親姐姐,即便是以後太子即位,我們的孩子,也是他的外甥。有了這麽一層關係,興許,我的孩子不會如我和我父親一樣,遭受那麽多。”


    嘴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昭陽隻覺著像是被抽去了力氣一般,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怪不得,蘇遠之一直希望她腹中孩子是女兒,父皇也這樣說。


    昭陽腦海中突然想起鄭從容生病的時候,她去探望鄭從容的時候,她向鄭從容提起蘇遠之希望她腹中孩子是女孩,若是男孩就將他送走的時候,鄭從容說的那些話。


    鄭從容說:“太子殿下與公主素來姐弟情深,又一直得蘇丞相教導,蘇丞相大抵是多慮了。”


    彼時,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生男生女,與君墨有何關係。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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