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離開了養心殿,楚帝才將那揉得皺巴巴的紙展了開來,臉上帶著幾許奇怪的神情。


    看了良久,才抬起頭來望向鄭從容:“你猜,這是誰的生辰八字?”


    鄭從容笑了笑,低下頭道:“老奴不敢妄自猜測。”


    “讓你猜你便猜,哪兒那麽多廢話?”楚帝心中有些亂,對著鄭從容,亦是沒有多少好臉色。


    鄭從容神情微微一頓:“老奴猜想,應當是昭陽公主的。”


    楚帝抬起眼望向鄭從容,倒似乎有些意外:“你如何知曉的?”


    鄭從容便又笑了起來:“從方才欽天監的話中猜到的,欽天監雖然說,不知道這生辰八字是誰的,可是句句都像是在映射昭陽公主,老奴即便是沒看到那生辰八字,也能聯想到。”


    楚帝將那生辰八字鋪平了放在桌子上:“不錯,的確是昭陽的。”


    鄭從容垂眼一瞧,就看見那紙上寫著:甲午年六月初六巳時。


    “嗬,一年內遇過大險,險些將命給丟掉了,說的不就是昭陽出宮遇刺那件事情嗎?若非蘇卿恰巧經過,昭陽隻怕便果真沒了命。且昭陽這一年,的確是變化極大,性子沉穩了一些,處事果決了一些,不過若說這工於心計,朕倒是並未覺得。”楚帝目光泛著冷,定定地看著那生辰八字。


    鄭從容沒有接話,楚帝猛地一拍桌子,冷聲道:“這宮中,牛鬼蛇神是多了一些。”


    今日倒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天空湛藍,清風習習,卻沒有太陽。昭陽來了興致,將手中的事情處置完了,索性叫了姒兒一同去太平湖上泛舟采蓮。


    到了太平湖邊,昭陽有些好奇那日突然冒泡的湖水究竟是有何蹊蹺,就跑去瞧了,隻是那湖水卻並無什麽異常,隻有湖底有一層白色的東西。


    昭陽撇了撇嘴,叫了宮人準備好了船和漿,正要上船,卻見著旁邊涼亭中有個麵熟的女子。


    女子十五六歲的模樣,容色姣好,小山眉,挺翹的鼻子,眼睛像是一彎沉靜的湖水。昭陽瞧著她手中拿著一本書,閉著眼靠在涼亭的柱子上,似乎是在背書的模樣。


    昭陽倒是有些詫異,就開口喚了一聲:“靜宜皇妹。”


    亭中的女子愣了愣,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來,見是昭陽,連忙站起身來行了禮,聲音溫和卻帶著幾分疏遠:“昭陽皇姐。”


    昭陽見她比自己年歲還小,卻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就上前拉著她的手道:“這樣難得的好天氣,靜宜皇妹既然都出來了,還背什麽書,走,皇姐帶你一同采蓮去。”


    靜宜一怔,想要拒絕,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


    姒兒見昭陽將靜宜拉了過來,麵上倒是並無詫異,隻笑著行了禮:“奴婢見過靜宜公主。”


    上了船,昭陽才從自己身後取了個墊子放在了身邊,笑眯眯地拍著那墊子道:“皇妹,快過來坐呀。”


    靜宜乖乖巧巧地走過去坐了下來,神情有些拘束。


    “兩位公主,準備好了嗎?咱們要出發了。”難得放一次風,姒兒亦是十分歡喜,笑眯眯地問著。


    昭陽點了點頭,姒兒又望向靜宜,靜宜便也頷首,船搖擺了一下,開始朝著湖中劃去。


    湖麵上種著滿湖的蓮花,清風一吹,蓮葉一片片翻了過來,小船漸漸劃入了蓮花之中,昭陽伸手折了一朵蓮花,聞了聞,轉手就遞給了靜宜。


    轉眸瞧見靜宜手邊放著的書,竟是一本異物誌,忍不住笑了起來:“皇妹竟喜歡看這樣的書?”


    靜宜聞言,連忙將那書卷了起來,放在了袖中,略帶慌亂的模樣。


    “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偶爾也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本子。”昭陽吐了吐舌頭。


    姒兒摘了兩個蓮蓬,掰了開來,從一旁先前帶過來的食盒子裏取了盤子出來,將蓮子剝了出來,放在盤子上,遞給了昭陽。


    昭陽歡喜地接了過來,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將食盒子提了過來,翻出了一壺酒來,笑嘻嘻地看著靜宜。


    靜宜似是有些驚詫:“皇姐,你怎生連酒也備了?”


    “嗯?這樣好的景色?怎能沒有美酒相伴?放心好了,這隻是果酒,不會喝醉的。”昭陽為靜宜倒了一杯,遞給了她,又自己倒了一杯,輕輕抿了一口。


    見靜宜小口喝了一口,低垂著眼不再說話,昭陽取了一顆蓮子吃了,才似是隨意地道:“北燕那位倉央王子,我見過,此前北燕使團來渭城的時候,除了莫央公主,他也佯裝成侍從混在使團裏麵的,莫央同我說起,我才知曉,那是北燕的王子。”


    靜宜一怔,抬起眸子望向昭陽,那眸子太過溫柔,讓昭陽亦是忍不住一愣。


    “北燕的人大多帶些野蠻猖狂,那位倉央王子也如此,但是我覺著,那隻是他的偽裝罷了,從小長在王室之中的人,多不會以真實的性子麵目見人。我向丞相打探過,北燕大王病重,幾位王子爭奪得厲害,明麵上最有希望的是大王子,可是丞相覺著,倉央興許才是最後的贏家。”昭陽定定地看著靜宜。


    靜宜雙手緊握著酒杯,半晌,才笑了起來,輕聲道:“丞相慣會看人,定不會錯。”


    昭陽點了點頭,將杯中酒飲盡,靠著船上鋪著的墊子躺了下來,笑眯眯地道:“北燕的人雖然蠻氣重些,可是不比楚國的人心思重,你性子單純安靜,瞧你看的書,便知你心中仍有向往,興許到了北燕那樣廣闊的地方,能夠快活一些。這楚國皇宮宮牆深深,卻是將人的心都給圈了起來,圈得死死的。”


    靜宜嘴角翹了翹,舉起手中酒杯來朝著昭陽敬了敬,淺笑嫣然:“多謝皇姐。”


    昭陽亦是笑了起來,目光定定地望著藍天白雲,心中卻帶著幾分迷茫。


    “公主,公主,快看,並蒂蓮,兩朵並蒂蓮。”姒兒的聲音傳來,帶著歡喜。


    昭陽轉過頭,就瞧見姒兒已經眼疾手快地將那兩株並蒂蓮摘了下來,笑眯眯地看著昭陽和靜宜:“兩位公主都要出嫁了,這可是吉祥的好兆頭,送給兩位公主一人一株,祝兩位公主夫妻恩愛,幸福美滿。”


    昭陽笑著接了過來,噌怪著:“人家好好地開著,你偏生要摘了下來。”


    姒兒撇了撇嘴:“公主剛才不也摘了一朵蓮花?”


    昭陽被噎了一句,笑著搖了搖頭。


    正笑鬧著,卻聽見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叫她。


    昭陽微微蹙了蹙眉,示意姒兒噤聲,果真聽見遠處傳來有呼喊聲:“公主,昭陽公主。”


    昭陽歎了口氣,碎碎念著:“連讓人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機會都不給。”


    說著,卻也站起了身來,就看見湖邊站著好幾個宮人,見昭陽出現在蓮花從中,連忙揮了揮手:“公主!”


    昭陽無奈,隻得叫人將船劃回了岸邊,姒兒扶著昭陽先下了船,那內侍就匆忙走到了昭陽身邊:“公主,出大事了,方才傳來消息,說欽天監算出來的,那被命帶七煞的惡鬼附身的人,正是公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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