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心思奇巧!”周茂張口結舌,第一次瞧見水車竟然也可以用做這樣的用途,不過是稍稍改動了幾處,那些水便從木板上傾瀉出去,半點兒也灑不到屋頂上,卻將水送來的涼風一股股的送進屋內,這可比在屋裏放置什麽冰鑒要好用的多!


    “我今天就要在這屋裏睡覺!”申景高興極了,一邊兒抱著申海的腿,一邊兒仰頭看著水車,已經過了立夏,這幾天中午特別的熱,他站在水車旁邊,都能感覺到一股股涼風襲來,舒服極了。


    “不行!”申海一聽兒子這小胳膊小腿兒都沒長全活,就想著要到這麽涼的地方來睡,當即便沉下臉來,“這天氣中午熱歸熱,但晚上卻涼了下來,你在這麽個地兒睡覺,第二天保管要受風寒,不許哭鬧,哭鬧也沒用!說了不許就是不許,不信你去問你阿娘去,你阿娘要是同意,你找我來!”


    申景小臉上一臉的委屈,扔開了自己父親,小臉怏怏的轉到儒雅男子跟前,“先生,我就想在這兒睡,您做了這個就是給我乘涼用的,我阿爹還不許我……”


    “嗯,本就是三伏天酷暑的時候用的,”儒雅男子將裝上去的機括又卸了下來,隨手給了申海,“往後天氣熱的時候再用吧。”


    申海看著自個兒兒子一臉委屈,委屈的都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腦門一跳一跳的疼。


    “既然喜歡這些,就要聽父母長輩的話,愛惜身子,”儒雅男子手指輕抬,摸上申景的臉,“你若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再有奇思妙想也無用。”


    申景一臉懵懂,卻隱約明白了先生的意思,連連點頭:“先生,我聽話,往後您就在這兒住下吧,您教會我了,我往後好好孝敬您,父親的那些好酒好肉都給您!”


    還是小孩子,以為好酒好肉好好款待人,就能將人真的留在身邊了。


    申海一臉尷尬,“讓謝先生見笑了。”


    儒雅男子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眼申海,又看了眼申景,歎了一聲,再轉回申海身上,有些語重心長:“大當家占山為王英勇不凡,隻是可惜了景哥兒,他有這份兒心,又喜歡鑽研,這幾日做水車,不管多無趣,他都能耐著性子在我身邊問個長短,還能自個兒動手做些機括,在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裏頭,真是不容易,哎!可惜,實在可惜!”


    一句話裏頭帶了三個“可惜”,說的申海心裏一陣陣的後悔,占山為王本就是做賊的行當,不當心哪一天就要被人剿了滿門去,年輕的時候有一腔豪氣,不怕這些個,大不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自從有了孩子,他這心就越來越軟,尤其是這孩子還是他三十五、六的時候才有的,真正是嘴裏含著手裏捧著都怕磕著碰著,他便忍不住替後輩盤算起來,往後難道子子孫孫都要做賊麽?


    這些念頭他不知在腦子裏轉了多少回,早就在兩三年之前,他就有了悔意。


    “大當家,人帶來了!”小嘍囉瞧見大當家不說話了,忙稟告著,怕申海看不見,一個勁的將兩個人往前頭推搡。


    “你幹什麽?幹什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當山賊了不起咋地?”李長寧被推搡的有點兒惱意,兩條胳膊被繩子捆在後頭,推搡幾下險些跌倒。


    周茂腦門兒上的汗都被李長寧這幾句話給逼出來了,忍不住瞪了李長寧一眼,可李長寧壓根兒就沒往他這邊兒看,這一眼是瞪給了瞎子看。


    “嘿!我說你這小子!”小嘍囉忍不住踹了李長寧一腳,“你死到臨頭了還這麽死鴨子嘴硬,跟爺爺強是吧?信不信爺爺一刀就把你脖子給你砍下來,當凳子坐了,當球踢了?”


    申海現在滿心滿眼的都是悔意,再看見小嘍囉這麽囂張,忍不住便罵道:“數你話多,還不閉上嘴,給老子滾出去!”


    小嘍囉本還一臉凶狠的瞪著李長寧,被這麽一罵,立即點頭哈腰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申海這才打量起被劫上來的兩人,看了看李長寧這一身被繩索捆起來,顯得緊繃繃的胸膛,再瞄了一眼周茂那張矜貴當中含著股子斯文的模樣,腦門兒“嗡”的一下。


    “你們,你們……”他越看李長寧就越覺得他眼熟的很,越看越心驚膽顫,原本泰山崩於前都不改顏色的申海,這會兒心裏是不住的往下沉。


    李長寧跟周茂兩人原本是計劃先埋伏起人手來,然後再假裝被劫,先將幾個嘍囉抓回去一頓拷打之後,再做準備的,可沒想到遇見了黑虎崗的山賊,他們的計劃立即就改了,黑虎崗的山賊很少會殺平民百姓,他們來這一趟,原本就是打著招安的心思的。


    “既然大當家的認出了我們,就先給鬆開吧,這一路上被捆著,委實有些不大好受。”周茂見申海這副表情,也就明白了他們沒有再裝平民百姓的必要了。


    “誒,誒!”申海利落的掏了匕首出來將繩索割開,將兩人解開,他才瞬間反應過來,低低的哀歎一聲,自己這個大當家的實在是當的太窩囊了,遇著幾個讀書人,就一點兒轍都沒有了,說什麽做什麽。


    “既然大當家還有事,那我便回屋了。”儒雅男子衝申海點了點頭,轉身即走。


    “等會兒!謝先生您等會兒!”申海靈光一閃,忙挽留他,給兩人介紹,“這位是謝五爺,謝先生,這幾日在我們寨子做客。”


    周茂還在揉著手腕,乍一聽謝五爺這個名字,猛的抬頭看過去,眼神不可置信:“什麽?謝五爺?是那個謝五爺?安親王妃的外家謝家的五爺?”


    周茂隻見過安親王爺,並沒見過安親王妃,但他自從得知謝五爺來了川貴以後,就一直盤算著見一麵,可因為李長寧這麽個渾人禍害,他一直沒抽出時間來去一趟益州城,聽見謝五爺離開的消息,他別提有多遺憾了。


    “大當家抬愛,”謝硯寧笑著拱手,“原本是碰見了些麻煩的,多虧了大當家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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