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衣正鋪好了床鋪,拿了湯婆子放到被褥中暖著被子。


    楚少淵一邊用巾子擦頭發一邊過去握住她的手,聲音柔軟:“晚晚幫我擦頭發。”


    許是因為白天相處的時間有些少,所以到了晚上他回來的時候,總是喜歡膩著她,無論做什麽都想要拉著她一起,每每這個時候,嬋衣心中又無奈,又有些好笑。


    可她偏偏對這樣的他一點兒怒氣都發不起來,隻好伸手將他手上的巾子接過來,將他人按到凳子上,手勁輕柔的幫他擦著頭發。


    剛洗完的頭發上還留有香膏的味道,不同先前的桂花香膏的濃膩,今日用的竟是混著梅花香氣的香胰子,裏頭還摻雜了些麝香的味道,聞起來清清爽爽的,倒是好聞的很。


    “一會兒頭發都幹了再睡,濕著頭發睡覺容易生病。”她低頭注視著他,語氣中帶著幾分淡淡的寵溺。


    她沒有發覺,但楚少淵發覺了,於是他笑得越發的甜蜜,身體漸漸鬆懈下來,徹底靠進她的懷中,閉著眼睛嘴角含笑,“晚晚,春暖花開的時候,咱們還是搬回小山居住吧。”


    嬋衣抿嘴笑了,“搬回小山居倒是好,就是怕你往後沒那麽多清閑的時候,且不說別的,就說工部上頭的事務,你當真能扔下不管麽?”


    她這些話說的也確實是真的,他不能不去考慮。隻是與她獨處過,才知道其中的滋味是多麽的美好。


    楚少淵想到今日下午在工部的那些煩心事,撓了撓頭,“別的倒是沒什麽要緊的,隻是有幾個人將主意打到了謝家跟夏家的頭上,今天下午在工部整理了一下午的文書,也是怕父王查問起來好有個交代。”


    嬋衣一臉的疑惑,“出了什麽事兒?這跟謝家又有什麽關係?”


    他原本不想將這些事告訴她的,可見她這樣關心自己,便忍不住想說給她聽。


    “有人彈劾外祖父貪墨,順帶還牽連到了嶽父頭上,不過不要緊,他們都沒證據,父王未必會過問此事,但凡彈劾奏折,大都是見不得旁人好的。”


    嬋衣點頭,心中卻忍不住皺眉,聽楚少淵這麽一說,她覺得這件事又不像是這麽簡單就能結束,而且還牽連到了父親,以父親那個脾氣,隻怕又不知要掀起些什麽風波來,縱然楚少淵在一旁安慰著她,她也還是擔心了起來。


    ……


    第二天的時候,朝堂上果然是有了另外一番風波。


    先是戶部的侍郎劉鈺彈劾輔國公府因為十幾畝田地就將城郊的一家逼迫到舉家遷移的事情,另外就有人彈劾安親王不辨忠奸的任用宗室中人,將工部弄得烏煙瘴氣。


    有那好事者甚至將被迫害的一家老小都帶進了宮,隻等著皇上過問。


    楚少淵靜靜的站著,聽著周圍吵鬧的聲音,心中連連冷笑,果然來了,老四果然是沒有讓他失望。


    他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楚少涵,果然是無論從那個地方來看,老四都跟寧國公顧家如出一轍,連陰狠都這樣的相似,不動聲色的就在背後捅人一刀。


    他可不信那個叫王章平的禦史沒事幹就敢彈劾自己,莫非他們真以為在重用輔國公府之前,他不曾仔細的調查過輔國公家的一切事務麽?卻還敢這般栽贓嫁禍,簡直是太可笑了!


    文帝看了眼奏折上頭的內容,眉頭微微一蹙,垂眸看了看殿下站著的一幹臣子,順帶捎帶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臉上雲淡風輕,一個則是輕斂眉頭,似乎有些擔憂,真是截然相反的表情。


    他輕咳一聲,將臣子們正吵鬧的聲音打斷。


    他說:“這麽說來,倒是老三做的不對了?輔國公家竟到了隻為幾十畝地就頭破血流的地步了?這還是我們大燕開國以來朕聽見的罪稀奇的事情,不過這事不急,倒是另外一件事讓朕覺得尤為詫異,想要聽聽眾愛卿的意見。”


    文帝這麽一說,滿朝文武都靜下來,看著禦座上的帝王。


    文帝沉聲道:“先前謝寧遠從工部退下來的時候,朕記得王閣老還說過,謝寧遠是個為數不多的好官,當時附和之人雖說沒有今日這麽多,但也也絕不少,怎麽這才不出半年,這情形就掉了個個兒呢?諸位愛卿,若是謝寧遠這個閣老在任職期間就有這麽多痕跡敗露了,怎麽你們當時一個人也不上折子彈劾他,卻偏偏等他退下來了,才上彈劾奏折?”


    文帝這一問,卻將殿上一半兒的臣子都問的垂下了頭。


    不得不說文帝這一問,問的十分巧妙,若是有人敢上前接話,無論說什麽都是欺君,都是瞞上,都是要被問罪的。


    可偏偏就有人不畏懼的上前道:“臣有本奏!臣等當時不提,不過是因為沒有證據,而如今證據已經被臣拿到了手中,就等著呈給皇上來瞧呢。”


    他不開口不要緊,這一開口就將朝中的大臣給驚了一跳,先前不是說沒有證據麽?怎麽忽然就有證據冒了出來?


    連文帝臉上也是一副奇異的神色,他眉頭緊鎖,看了眼趙元德。


    趙元德連忙上前將那奏折拿了上來,呈給文帝看。


    文帝翻動了幾下,臉上的神色越發的鐵青,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麽讓他覺得難以置信的事情。


    他皺著眉頭看向將折子遞上來的王章平,聲音中含著濃濃的怒氣:“這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賬冊又是什麽時候拿到的?這件事你可曾查證過?”


    王章平連忙垂下眸子恭敬的道:“臣也是昨日才從那人手中得到的,剛到手了,臣就震驚萬分,臣雖沒來得查證,但這些年關於軍火軍工的事情臣也是知道一二的,臣不敢耽擱,才會趕緊將這份折子擬了上來呈現給皇上,想著皇上萬萬不可被這些人蒙蔽了。”


    他們的這一段話讓殿下的人都聽不太懂,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做聲,文帝臉上的表情太過淩厲,加之吏部的禦史王章平又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大家心中忍不住臆測,這件事到底是什麽,會讓文帝有這麽大的反應。


    楚少淵的眉頭更是皺了起來,看向文帝的時候,眼中泛起濃濃的疑惑之色。


    究竟是什麽證據,會讓父王這般的重視?


    明明他昨日已經將工部的賬冊也好文書記錄也好都讓人翻過一遍了,沒有找到任何可疑之處。


    因從小跟著夏明辰跟夏明徹兩個人一同在宗族求學,他也時常會去謝家借閱書籍,雖與謝寧遠相處的時候不長,但謝寧遠卻不是那種老古板,雖會教孫輩一些做人的道理,但絕不是墨守成規的一個人,而且他在錢財方麵向來不在意,便是對一般情誼的親眷也都十分大方,他不信外祖父那樣的家世,還會貪墨這些東西。


    ……


    而此時在文帝手上握著的這份證據,卻讓文帝在心中不由得覺得有些可笑。


    戶部向來是大燕的錢袋子,無論工部要做什麽,都要從戶部拿銀子,所以這份賬冊並不是來自工部,而是來自戶部的。


    早幾年的時候,文帝雖然已經是帝王,已經執政了,但他手中所擁有所掌控的卻不是大燕全部的軍事力量,有一部分權利早早的被武宗皇帝分散了出去,給了各地的藩王或者是一些遠在邊關守關的勳貴,當時的武宗皇帝強勢,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裏,而這些人也都迫於武宗帝的胸襟氣魄,在各自的藩地相安無事。


    可剛剛登基的文帝卻不是武宗皇帝那般的帝王,且之前的武宗皇帝一點兒也沒有給他登基之後的事做任何準備便駕崩了,於是當初的文帝確實是度過了幾年十分艱難的歲月。


    這些歲月讓文帝深深知道了一個道理,那便是權勢要被自己握住才是真正的權勢,他這個皇帝也才做的安穩。


    想來也是,若是一個王朝權勢不是都集中在帝王這裏,無論哪個帝王都會覺得寢食難安。


    於是就有了下麵的一些,背著那些藩王或者勳貴做的事。


    因為有些事情不能公諸於眾,否則一旦被人察覺了,隻怕要說他這個帝王小氣,到時候失去的就不止是民心了,而是會引起這些人的戒心,一旦邊關有異,到時候內外一亂,則會引發朝中的震蕩,所以這些事情他是捂得死死的,絕不會讓人發現。


    而這個王章平卻不知從哪裏得到的這一份賬本,不但是清楚的記錄了當年的一些情形,甚至還將當年的一些軍工軍火出入寫的十分詳細,這讓文帝止不住的就想起了當年的那些糟心事。


    他再看向王章平的眼中就沒有那麽多的和顏悅色。


    他一把將這奏折撕碎,然後當頭擲向王章平,怒氣再也止不住的發了出來:“大膽!竟然將這些汙蔑來的東西呈了上來,還當朕是三歲小兒好糊弄!來人,將王章平的官服脫去,貶為庶民,永世不得錄用!”


    文帝這麽一句旨意,卻是讓滿朝的文武都震驚了。


    尤其是楚少涵,他明明想到了這樣一出好的計謀,不但能讓謝家元氣大傷,更會牽連到楚少淵頭上,讓父王再不會信他,可這樣反轉實在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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