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道:“王妃不要心急,王爺脾氣不好,您跟王爺說這件事兒的時候要穩著些王爺,您畢竟才剛成親,有些事情不可操之過急,若有什麽難處就打發人來知會老夫人一聲,老夫人說這事兒她自有定奪,絕不會讓您跟王爺為難。 ”


    張媽媽的意思也就是祖母的意思,怕她剛成親,還沒有在宗室之中站穩腳跟,這個時候跟楚少淵發生爭執,傷了夫妻之間的情分,往後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她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嫁給楚少淵不好的地方。


    楚少淵貴為王爺,她即便是他的妻子,也永遠低他一等,再不高興,也得順著他的性子來,把他哄高興了才行,絕不能冷臉相對,何況他絕不是那好性的人,惹惱了他,夏家都要遭殃。


    嬋衣輕快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心頭浮動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煩躁。


    ……


    此時的朱家卻是十分忙碌。


    朱老太爺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身子就像是破風箱似得,呼啦呼啦重重喘著粗氣。


    太醫院的禦醫過來瞧了,開了藥方讓下人一天三碗的熬藥給老太爺,也隻是減緩了老太爺喘氣聲。


    朱老太太坐在一旁的杌凳上,小心翼翼的用調羹喂朱老太爺吃藥,吃完一碗藥,她趁著收藥碗的時候背過身子擦了擦淚,心中一片哀愁,老太爺病的這般重,她心裏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割著肉一樣的疼,她實在不敢想,若是老太爺先她一步去了,往後的日子她要怎麽辦。


    “…晴晴……”老太爺嘶啞的喚了一聲,聲音輕到若不是她在身邊幾乎要聽不見。


    朱老太太立即將眼淚抹幹淨,轉過頭來看向他,蒼老的臉上浮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哎,我在。”


    朱老太爺那雙渾濁的眼睛湧動著一絲的清明,顫巍巍的伸出手,似是想握住她的,卻因為身子太過疼痛,伸了一半兒的時候沒了力氣,不停的抖動著,一副大限將近的模樣,看得人心裏發酸。


    朱老太太連忙一把握住,關切的問道:“怎麽了?身上又不舒坦了?”


    朱老太爺搖搖頭,嗓子裏像是藏著一隻貓,咕咕噥噥說不出話來,努力了好半天,才沙啞著聲音道:“……我以為我死了…沒想到,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你。”


    他淡淡的笑了,雖然臉上布滿了皺褶,但在朱老太太眼裏,依然俊朗非凡。


    朱老太太笑著道:“又說胡話!你呀,從來都不讓人省心,老天爺都不敢收你的,怎麽會死?好好養著,會好起來的。”


    朱老太爺的眼睛半闔,嘴角還掛著笑容,可臉上卻分明多了幾分憂慮之色,“怕是,怕是好不了了……”


    他這句話的聲音很輕,連近在咫尺的朱老太太都沒有聽清,她剛要再開口勸慰幾句,就見朱璧大步走了進來。


    朱老太太現在看見朱璧心頭就惱火,她臉色一沉,嗬斥道:“你好端端的不去翰林院,回家來做什麽?”


    朱璧一掀長袍,跪倒在朱老太爺的病床前,沉聲道:“祖母,祖父生了這樣重的病,孫兒心中擔憂,便提前回來了,還請祖母不要生孫兒的氣。”


    到底是養在膝下的親孫子,朱老太太便是再惱朱璧,也不會在他說了這樣的話之後還責罵他。


    她淡淡說道:“你祖父他並無大礙,養幾日便會好起來,翰林院的差事要緊,你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心不在焉,你與璗哥兒是我們朱家的希望,在翰林院也不要一味的清高,該迎合的時候切記要迎合,心懷天下才能謀福天下,眼瞧著你大哥大婚在即,你也安生些,等跟王家的婚事定下了,且有你出頭的日子……”


    這樣的話朱璧早就聽得耳朵生繭了,想到先前從胞妹口中得知他的親事,他心中窩著一團的火氣,原本是大哥的親事,現在卻要落到他身上,而作為準大舅子定國侯看他的眼神卻是冷若寒冰,他又如何不知自己並不被旁人看好。


    從小到大,每一回大哥都將自己壓製的死死的,明明是雙生子,他不過比大哥晚生了半柱香的時間,卻處處受製於大哥,在驪山書院的時候,夫子們也是更喜愛大哥的,明明他所做的努力比大哥隻多不少,可卻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將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他惱怒極了,本想著拂袖而去,可不知為何,腦中一閃而過一抹倩影。


    ——“璧哥哥有這樣的才華,就應該擔負起責任來。”


    ——“我常恨自己身為女兒身,不能像哥哥們一樣做些為國為民的大事。”


    隻有她一人這樣對他說,隻有她賞識自己的才華……


    想到這裏,朱璧冰冷的心瞬間滾燙起來,再抬頭看向朱老太太,便帶了幾分堅定:“祖母,我不想娶王家小姐,我……我想求娶的是霜雲表妹!”


    朱老太太原本打算訓斥完朱璧,就讓他回房的,耳中乍然聽見這話,整個人像是驚到一般,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說什麽?你……你什麽時候跟霜雲有了私情的?”


    朱璧被朱老太太這聲叱問嚇得渾身一抖,目光本是十分堅定的,被這聲叱問嚇得立即帶上了幾分怯意,聲音也不複剛才那般響亮,又弱又輕的顫聲辯駁:“沒……沒有,祖母,我隻是覺得王家小姐先前是大哥的未婚妻,大哥既然已經跟鳳儀公主定了親事,我們跟王家退了親事便是,又何必這樣巴著不放,反倒落了下乘。”


    朱老太太不聽他解釋倒還好,聽他這麽說之後,怒火越盛,立即便發作道:“先前讓你娶夏家嬋姐兒,你嫌人家這不好那不好,不願娶,現在可好,人家成了安親王妃,便是你母親湊上前去也討不得好,現在讓你娶王家小姐,你又這般推脫,難道王家小姐還配不得你了?你處處不如你大哥也就罷了,還挑三揀四,你不樂意,人家還不樂意呢!”


    這樣被自己祖母責罵,朱璧的心幾乎立即便沉到了穀底。


    原來在祖母眼裏,他處處都不如大哥,就連這樣的一門親事,他也拒絕不得。


    他心裏忍不住冷笑了起來,看向朱老太太的眼底就帶上了幾分冷蔑,嘴角隱含一抹譏諷之意:“祖母也知道王家不樂意,卻還讓母親這樣貼了上去,不止母親受辱,更讓我們朱家實實在在的被人輕視,說是結親,我看到更像是結仇,自從大哥被賜婚之後,那定國侯便冷眼相對,看我跟大哥就像是那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一般,好似我們高攀了他們家,祖父不是常說我們朱家家訓謙恭,可我看祖母行事卻這般營營汲汲……”


    “放肆!”朱老太太勃然大怒,“你非但不聽話,反倒教訓起我來了?”


    朱璧垂下頭,將滿臉的怨氣遮擋住,低聲道了句:“孫兒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你以為我們朱家當年為何隱世?又為何兩代人當中無一人出仕?家風謙恭若能將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天下又怎麽會有這麽多懷才不遇的讀書人?你祖父是怎麽教導你的,我是怎麽教導你的?平白養出了你這麽個白眼狼,不能為家族出力反而處處拖後腿,將你大哥陷了進去還不知悔改,自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麽東西?若沒有朱家,你以為翰林院的那些老翰林會與你結交?你以為皇上會同意讓你去編修《燕雲誌》?你未免自視太高,太狂妄了些!我告訴你,沒有朱家,你就是那茅糞坑裏的一坨屎!任誰都不會去看你一眼!”


    朱璧脊梁一冷,睜大了眼睛,靜靜的注視著勃然大怒的朱老太太。


    原來這才是真相,長久以來,他耳中所見所聞所聽到的都是關於朱家如何隱世如何高潔,家風如何純正如何謙恭,原來一切都是假象,朱家這樣華麗的外衣之下,竟然會有著這樣不堪的內裏。


    他仿佛渾身失了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連同那顆高高在上的心也一同跌入了塵埃。


    朱老太爺聽見他們的爭吵聲,費力的想要坐起來,嘴裏止不住的喘著粗氣,讓朱老太太從震怒之中回過神來,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撫道:“老太爺,我不打緊,你快歇著。”


    “……晴…晴,”朱老太爺一定要坐起來,吃力的動著身子,嘴裏嗬嗬的喘著氣,一手指著跌在地上的朱璧,臉上盡是失望,“你…你這不肖子孫…這般…氣你祖母……”


    朱老太太原不想扶他起來的,可又怕他出個什麽閃失,忙讓丫鬟幫著一道扶了他起來,用靠枕墊住他的背,小聲勸道:“老太爺,您別為了這不肖子孫氣壞了身子。”


    朱老太爺坐起來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忍不住一彎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嚇得房中下人捧痰盂的捧痰盂,端茶盞的端茶盞,房中一片混亂。


    朱璧嚇得嘴唇發白,連聲喚著:“祖父,祖父,都是我的錯,您千萬別生氣,祖父,都是孫兒的錯!”


    直到朱老太爺將胸腔裏頭的那股子濁氣都吐出之後,瞬間感覺整個人輕快了許多,氣息也漸漸平息下來,


    他眼神望向朱璧,聲音平穩:“我教導你們兄弟多年,你從小性子就直,脾氣更是硬,來雲浮之前,我怎麽叮囑你的?萬事要與你兄長商議,可你是怎麽做的?你從小就不如你兄長伶俐,我原本也沒有對你寄予多大的厚望,可你這次卻是實在讓我失望。”


    朱璧一愣,這下不止嘴唇發白,就連臉色也白的慘淡。


    他抬起頭神色倔強的看著朱老太爺,“是,大哥好,大哥永遠都比我強,我永遠都是那個差的,不論我如何努力,您都覺得我不合您的心意,既然不寄厚望,您又何來失望一說!”


    朱老太爺眼睛掃過朱璧,目光當中一片冷厲:“這是我最後一次教導你,你若娶了王家姐兒,西北至少會有你的一番天地,你若是任舊執迷不悟,往後,我也不會再管束你!”


    朱璧忽然笑了起來,執迷不悟,不再管束,他從小到大的信仰跟支柱已經破碎,如今連最後一絲暖意也要奪走麽?


    他目光漸漸堅定起來,整個身子趴伏在地上,聲音帶著一股子決絕:“孫兒求祖父成全!”


    “你!”朱老太太揚手就要打他,卻被朱老太爺攔了下來。


    朱老太爺聲音放的很平靜,緩緩道:“好,我成全你!”


    ……


    送走張媽媽,嬋衣坐在炕上沉思起來。


    重生以來,楚少淵向來珍視她,這才讓她漸漸淡忘了他原來那般差的脾氣。


    她眉頭皺了皺,即便是大家都怕他,可作為妻子,她不該這樣不信任他。這一世的他待她是極好的,她應該多一點信心給他,凡事要努力往好的方麵想。


    那麽,楚少淵將顏姨娘接來府中,應該是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安置她,才會暫時放在這裏的吧,否則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不與她說一聲,畢竟內宅是女人的地方,他即便是再護著顏姨娘,隻要自己存心不讓顏姨娘好過,那顏姨娘絕對在她這裏討不得好。


    而且她的性子楚少淵也十分了解,平日裏哪怕與他少說幾句話,他都要不樂意,若他真的留下顏姨娘在府裏,卻不與她說,難道就不怕她生氣?這樣想著,嬋衣心沉了沉,還好她重生一世,不像先前那一世那樣衝動了,否則現在她哪裏還能這樣好端端的坐在這裏,隻怕早就去了飄香院攆人了。


    她抿了抿唇,楚少淵也是,他即便再痛惜顏姨娘,也不該這樣不管不顧的留她在府裏。


    這原就是夏家的家務事,他卻自作主張的將人留在府裏,若母親不是個大度的,指不定要如何埋怨她。


    嬋衣才想到這裏,就聽下人來稟告:“王妃,謝大夫人來了。”


    大舅母來了?


    嬋衣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大舅母,您怎麽來了?”她一邊將大舅母喬氏讓進來,一邊問道。


    喬氏笑吟吟的看著她,伸手拉過她的手道:“你這個鬼靈精,還問我怎麽來了,你說我怎麽來了?”


    嬋衣一臉茫然的看著喬氏。


    喬氏忍不住笑了,“今兒一早朱大太太便請了保山上門,說要替璧哥兒求娶霜雲,昨兒不過是來了一趟宴席,就下了這樣的決定,你別說這件事兒你不知情。”


    嬋衣驚了一跳,昨天錦心倒是將霜雲跟朱璧二人說的話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但她當時想著王琳的婚事,便沒往心裏去,沒想到這件事會在這裏出現這樣的轉機。她心中一喜,麵上就帶了幾分笑容,輕聲道:“這也是霜雲表姐跟璧表哥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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