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燃著堆篝火,有烤麂子肉的香氣漸漸傳了出來,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w w. vm)


    楚少淵一邊翻烤著樹枝上頭穿好的麂子肉,一邊蹙著眉頭猜測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在鬆溪鎮行刺自己的那一撥,如果是的話,怎麽這回目標換成了白朗?或者說,這撥人是為了栽贓陷害他,所以才會對白朗下狠手,白朗一死,作為燕人的他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可是這樣又有些解釋不通,直接殺了他不是更快一些麽?何必多此一舉?


    又或者說是他猜錯了,這撥人不是上一次行刺他的人。


    可若不是同一批人,為何手法極其相似,連同他們出招的套路都如出一轍?


    白朗之前說韃子九王已經按耐不住了,莫非這些人隻是來行刺白朗的?


    楚少淵覺得自己越發的猜不準,不禁搖了搖頭,將烤好的麂子肉撕了一條下來,慢慢的嚼著,果然,什麽調味料都沒有的麂子肉難吃的很,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將將填飽了肚子,便放下手中的麂子肉,再不肯多吃一口。


    入夜了,氣溫漸漸的降了下來,坐在篝火堆旁,時不時的能聽到山洞外頭凜冽的風聲,戰馬臥在篝火堆旁取暖,山洞裏頭很冷,白朗失血過多,雖吃了藥丸止住了血,可還在昏睡,叫也叫不起來,此刻他凍的止不住發抖。


    身邊沒有可以禦寒之物,楚少淵隻好將自己身上的羊羔襖子裹住白朗,他坐在離火堆很近的地方取暖,戰馬因為寒冷不停的打著響鼻,四下安靜,隻聽到柴火燃燒時發出細小的劈啪聲。


    白朗沾著血跡的臉因有些發燒顯得一片通紅,他時不時的扭動身軀,看上去極為不安的樣子,嘴裏小聲快速的說著塔塔爾語,楚少淵湊過去仔細聽,發覺一句也聽不懂,不由的有些喪氣。


    沒了羊羔皮襖子,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月白色中衣坐在地上,因為冷,他抱緊了胳膊,鴉發垂落在腦後,靜靜的坐在火堆旁,篝火將他昳麗的容貌襯得更加脫塵,若是乍然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誤入凡間的仙人。


    白朗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就看見眼前的一幕,他眼睛圓睜,莫不成他是死了?他撐著胳膊想坐起來,結果不小心碰到傷口,疼的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又跌了回去,因為之前身上被開了好幾個傷口,此時他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


    楚少淵聽到動靜扭過頭來,見白朗睜開眼睛,淡聲道:“你傷的太重,我又急著甩開那群人,也不知是到了什麽地方,你且忍忍,等天亮了咱們再找回去的路。”


    白朗愣了愣,這才發覺眼前場景不是在自己帳篷裏頭,而是在一個山洞裏,怪不得他覺得身下又硬又硌一點兒也不軟和,原來他是睡在地上,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嘶啞:“…怎麽隻有你在這裏,紮巴跟阿梨……”


    “我隻救了你出來,”楚少淵瞥了他一眼,又將身子側到火堆旁烤著火,輕聲道,“那些人的目標不是他們,見我們跑了,自然會將他們扔在一邊。”


    白朗皺眉,他記得他沒昏迷之前,紮巴為了護著他,被他們的彎刀砍中胳膊,胳膊上的傷深可見骨,而阿梨被刺中腰腹,也不知如今的情況如何了,他臉上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不行,我們得回去,紮巴跟阿梨有危險!”


    說著話,他將將撐起胳膊想坐起來,卻又體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楚少淵撥動著篝火,語氣淡薄:“你傷得重,好不容易才止了血,還是歇一會保存好體力再做打算吧,而且今天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天又冷的厲害,即便你沒有傷,也不能夠準確的辨別方向,況且這麽久了,若他們當真遭遇了不測,你就是趕回去也來不及了……”


    楚少淵將篝火撥撩的很旺,挨著篝火坐著,他有些犯困,用力搖了搖頭,又接著道:“與其想那些沒用的,不如想想之後要怎麽做。”


    白朗身上疼的要命,腦子也昏昏沉沉的,未曾多想,便脫口道:“一定是九王那個狗崽子雇人是殺我,若我死了,他便能夠名正言順的掌管阿勒赤部的兵馬跟牛羊奴隸!”


    “難得你不懷疑我了,”楚少淵想到之前白朗將蕭清看做刺客的那一幕,忍不住諷刺他一句,“你就不怕我這個時候將你一刀宰了?好讓你的牛羊奴隸跟兵馬都姓了別人的姓?”


    白朗臉色不好的看了他一眼,“若當真懷疑你,那我一開始也不會隻罰你刷馬了。”


    楚少淵卻是冷冷一笑,“你若真的信任我,又怎麽會瞞著我那麽多的事?別的不說,就說我在馬場刷馬也刷了一個月,可一匹戰馬都沒刷到過,這難道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白朗默歎了口氣,“我們塔塔爾人與你們燕人不和已久,我部落裏頭的戰馬也好兵力也好,那都是我的保命之物……何況,你敢說你對我說的都實話?你當真是叫楚意舒?當真隻是一個世家子弟?莫說我不信,就是換了你,難道你會信麽?”


    楚少淵皺眉,若不是你一直扣著不讓我走,隻怕我早就將身份告訴你了,又怎麽會出今天的事情?


    這話在他嘴邊溜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這樣的話題即便是爭論下去也辨不出個長短來,他們二人原本就是對立的身份,互不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況且白朗現在的處境已經由不得他猶豫了,前是狼後是虎,不管他進一步也好還是退一步也罷,都是九死一生,而白朗的九死一生卻恰好是自己的一線生機。


    “白朗,”楚少淵神色鄭重的看著他,“你有什麽打算?”


    白朗惡狠狠的到:“等我回去,我定要讓那狗崽子好看!他敢買凶殺我,就別想著能全身而退!”


    楚少淵搖搖頭,“可若是你敗了呢?你也說過,六部之中,隻要有一部人馬支援九王,你就會一敗塗地,那你如何讓其他四部的人都不去支援他呢?”


    白朗沉默下來,若他真的有法子,就不必如此苦惱了,他咬牙道:“即便是一敗塗地,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尤其是這一回的事情,紮巴跟阿梨都生死未卜,他們是一同玩到大的夥伴,若連他們的仇都報不了,坐這個大汗王還有什麽意思?


    “那麽,我們聯手吧……”楚少淵側過頭來,嘴角抿起一抹淺笑,腦後的鴉發烏沉沉的散在身側,他眼角下的朱砂痣在篝火的暖光中若隱若現,昳麗的麵容隱含著一股攝人心魂的魅惑,“白朗,我是大燕皇帝的三子。”


    白朗驀地睜大眼睛,“你!你怎麽不早說!”


    “若我早些時候說出來,你還會像如今這樣待我麽?”楚少淵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了他一句,見他沉默半晌,了然一笑,“我明白你的憂慮,同樣,我也有自己的顧慮,所以我們之間就算是扯平了,如今隻有我能夠壓製雁門關的守將,不讓他給九王好處,隻要九王的聲勢不繼續壯大,甚至說他吃了敗仗,你就有機會討伐他,你呢?意下如何?要與我聯手麽?”


    白朗盯著楚少淵那張昳麗的麵孔,心中大為驚訝,說實在話,他從骨子裏就看不起燕人,尤其是大燕皇帝的兒子,聽陳文舒說,大燕的皇子住在皇宮裏頭,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從小便吃不得一點苦,他放在九王身邊的探子回來報說,那個太子到了雁門關,每日吃的用的都挑剔的很,連穿衣都要侍女服侍。


    而眼前這少年有多能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前自己救了他,少年的耐性就讓他大為驚訝,再加上這近一個月來罰他去馬場刷馬,他更是沒有一句抱怨,那雙白玉般的手上布滿了凍瘡口子,有時鮮血流個不停連自己看著都不忍,可他卻生生的忍了下來,實在是讓人想不到他會是大燕的皇子。


    白朗眼睛垂下來,身上蓋著他脫給自己的羊羔皮襖子,腦子雖然昏的厲害,但心裏卻十分透亮,這次若不是他,恐怕自己早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他輕笑一聲,“沒想到最後我竟然會跟大燕的皇子結盟……若是被我父親得知,恐怕他在地底下也要爬起來用鞭子抽我吧……”


    他最後那句話,輕的像是自言自語,楚少淵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無奈。


    也是,老汗王跟大燕打了一輩子的仗,結果自己的兒子反而要依靠大燕的皇子才能夠保住汗位,實在是諷刺到了極點。


    氣氛沉默起來,楚少淵抱著腿縮在篝火旁邊,頭枕著胳膊,像是睡著了,月白的中衣顯得他整個人十分單薄,左臂上被劃開的傷口此刻凝結起來,將月白的中衣染紅,有幾分羸弱的美。


    白朗看著看著,眼皮子發沉,又昏睡過去。


    天色漸漸發白,篝火因無人照料,逐漸的熄滅了,山洞外頭風聲漸弱,霜露凝重,山洞裏麵的溫度開始變得冰冷起來。


    楚少淵在睡夢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猛地醒了過來,琥珀般的眸子裏蘊含著淡淡的華光,手掌緊貼胸口,那枚小巧的玉蟬帶著他的體溫嵌進他的肌膚,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看了白朗一眼,見他猶在沉睡,伸手推了他一把:“白朗,快起來,天亮了,我們走。”


    手指剛接觸到他的皮膚,就被他那可怕的溫度嚇到,這麽燒下去,隻怕他堅持不了多久。


    楚少淵連忙起身,將白朗抱到戰馬上,牽著戰馬正要往出走,耳朵一動,忽然聽到山洞外頭有響動聲,隨後是塔塔爾語傳了進來,他忍不住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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