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逸風被阿歡喚過來的時候,就見廂房之中滿地的狼藉。


    顧曼曼若無其事的端坐在杌子上,腳邊不遠處還有她剛剛摔碎的茶杯,屋子裏隻有一個邢婆子,似乎是重新換了一套茶具,顧曼曼指骨用力捏緊茶杯,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凶狠跟怨毒。


    常逸風笑了笑,輕輕踏過一室的狼藉,走到顧曼曼麵前,隨意坐到她旁邊,行為舉止帶著幾分輕浮。


    “怎麽又發脾氣了?是誰惹了我們顧大小姐不開心呐?我去幫你出氣。”


    話說的曖丨昧,眼睛更是不老實的圍著顧曼曼打轉,眼中的那點子心思,即便是旁邊站著的阿歡都能察覺出來,更何況是邢婆子這樣老道的管事,但她卻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顧曼曼一手支撐著下頷,另一隻手拿著茶杯,耳朵裏聽他這麽一句,眼簾半掀,漆黑的眼睛中半點光亮也沒有,直勾勾的盯著常逸風,嘴角含著一絲冷笑,將她原本的嬌美生生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該你問的事兒你就乖乖的閉嘴,我使了銀錢可不是讓你來與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常逸風哈哈一笑,臉上沒有半分被她羞辱之後該有的惱怒,輕聲細語的在她耳邊緩緩道:“大小姐這是生的哪門子的邪火?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就是了,又何必說這些話來傷你我之間的感情?”


    “咣當”一聲,顧曼曼將手裏的茶盞擲向常逸風,聲音尖銳:“常逸風!你若再如此就給我滾,我們之前談的都作廢!”


    常逸風這才挑了挑眉,嘴裏嘖嘖歎息:“……氣性這般大,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嘴裏說的那個賤丫頭來了?而且你們剛剛還照過麵,你在她手裏還沒討得好處?”


    顧曼曼臉色發青,眼神中透出的凶狠像是要把人吞噬掉似的,她沉聲道:“從左邊數,第五間廂房裏的人,不許她們一個人活著離開大佛寺!你去辦吧,辦好了你想脫籍也好想在川貴任個小旗也好,我總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顧大小姐可真是不把人命當一會事兒呢……嘖嘖…”常逸風輕搖了搖頭,“大佛寺是什麽地方,你要咱們在這兒動手,也真是太給我麵子了,且不說大佛寺算的上是雲浮城裏頭數一數二的寺院,就單單說寺院裏頭的武僧,那也是了不得的,要在這個地界兒殺人,你還不如讓我去偷人來的更容易些!”


    一句話提醒了顧曼曼,她眼睛一轉,眼裏的凶狠轉眼就變成了惡毒,看著常逸風的眼神中充滿了毛骨悚然,“那就依你之見,去偷人吧,你若是能讓她名譽掃地,之前我說的那些也都算數!”


    常逸風卻被她的話一哽,頓了頓才出聲道:“你不是認真的吧?你讓我在這兒辦了她,那我也甭想活著出去了!”


    顧曼曼冷冷的看著他,“你不是常吹噓你們青夜宮如何如何了得麽?怎麽連這麽點小事兒也辦不了?難不成你之前都是在哄我?收了我的銀子白吃白喝了這麽些天,怎麽?當我是閑著沒事兒養著你們玩兒的?你今兒不把她辦了,明兒我就把你們都送進衙門裏頭,你們這些人身上都背著人命,想必順天府尹會很高興接到這麽一樁大案子!”


    常逸風立刻沉下臉來,眼睛裏頭摻著一股子濕滑之意,雖不像寒冰那樣滲人,卻是另外一種能夠將人的骨頭一寸寸吞沒的濕冷,這樣的眼神也隻出現了一瞬,便又換上了一張笑臉,變臉之快,讓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暗暗驚訝。


    “顧大小姐的吩咐,我哪裏敢不從呢?隻不過在大佛寺做這種事兒,怕是要遭佛祖怪罪的,而且弄不好要驚動旁人,你需得多付些銀子,咱們原先說好的,做了那小丨妞事後一人給一百兩,青夜宮幾個主事都脫了籍,如今就有些不夠看了。”


    顧曼曼冷笑一聲,原來他是要討價還價,她冷聲道:“那就一人再多加一百兩,這樣可夠了?”


    常逸風笑著搖了搖頭,“顧大小姐未免也有些太小氣了,我們兄弟幾個賣命的錢也不止這個數,一人多加五百兩,事後要保我們順利離開雲浮,否則我們被抓了,顧大小姐也得不了好!”


    “你敢威脅我?”顧曼曼柳眉倒立,冷眼瞪著他,“你算個什麽東西?”


    “不敢,即便我們不算什麽東西,也是條命,若是顧大小姐不願意,那咱們就一拍兩散好了。”


    常逸風的臉上笑意淺淺,眼睛卻像是一條毒蛇,似乎隨時都能咬她一口。


    顧曼曼隻好鬆了口,囑咐道:“做的幹淨一些,別讓人看出來!”


    常逸風笑容更深,“這事兒找我們就對了,保管你滿意。”


    他說完,輕佻的伸出手摸了顧曼曼的下巴一下,揚長出去,顧曼曼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


    嬋衣這頭坐在廂房中剛剛歇了不到一刻鍾,就有人來敲門,她今天帶出來的是錦屏、錦心跟嫻衣的兩個丫鬟,琉月和秋月,聽見門響,秋月連忙起身去開門。


    就見誠伯候夫人蘇氏攜著簡安然進來,嬋衣心頭一跳,卻不敢怠慢的迎了上去。


    “誠伯候夫人,”她端端正正的行了禮,臉上帶著禮貌溫和的笑容,一邊笑著讓座,一邊道:“沒想到您也來寺院裏了呢,您怎麽還親自過來了,不說支個丫鬟來,讓我這做晚輩的怎麽好……”


    蘇氏卻溫和的笑了,慈愛的看著她道:“方才見著安北候夫人急匆匆的走了,又聽說之前你們在甬道上的爭執,心下覺得不放心,便過來瞧瞧,你這孩子這般多禮做什麽。”


    嫻衣之前就認得蘇氏,當時是在謝家的壽宴上頭,謝氏又忙著跟蘇氏商議嬋衣的婚事,便沒有多管她,她此時跟在嬋衣身後,隨著嬋衣行了禮,立在一旁不多言。


    蘇氏卻好像沒看到她一般,隻跟嬋衣說話,讓她心裏頭那股子恨意又潛滋暗長起來。


    嬋衣笑著跟蘇氏說了幾句話,然後指了指嫻衣給她們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嫻衣,族裏排行第四,今兒母親的身子還沒好利索,祖母就讓她跟我一道兒來了,說今天二月二,怎麽說也要來一趟大佛寺上上香,我們家往年供奉的三世佛也都是從大佛寺請回來的。”


    蘇氏笑了笑,眼睛看了嫻衣一眼,這才發覺嫻衣長得十分漂亮,與那天她在夏府看到的三皇子十分相似,不由的眼睛一直放在嫻衣身上,頓了半晌,才伸手撫著嫻衣的手,誇讚道:“生的可真好,是叫嫻衣?絕殊離俗,妖冶嫻都,真是好名字。”


    嫻衣聽得蘇氏誇讚她,忍不住微微的垂下了頭,輕聲回道:“夫人謬讚了,嫻衣不敢。”


    說著話,臉上飛了一股紅霞,看上去更添了幾分嬌羞之色,讓蘇氏都忍不住愣了愣神。


    嬋衣淡淡的笑了,嫻衣如今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紀就已經出落的這樣好,等再過幾年就越來越漂亮,隻可惜是個庶出的身份,位高權重的人家瞧不上她庶出的身份,而那些清流之家又瞧不上她這麽個嫵媚的相貌,若是做個妾室玩意,倒是很多人爭著搶著,可輪到正妻了,就要那些端莊大氣的,所以上一世的嫻衣才會那樣難嫁。


    可如今看嫻衣這般,似乎並不知道她以後的路有多難,還有閑心害羞,不說多為自己爭個好印象,既然前世她那般喜歡簡安傑,這一世又被他所迷,未來的婆婆就在這兒,還不多努努力。


    嬋衣在心裏歎了一聲,隻好自己幫她一把了,遂開口道:“我四妹妹一直在家裏養著,平日也不怎麽走動,性子有些羞赧。”


    蘇氏笑道:“不拘這些,咱們也都不是外人,你母親與我從小就一同長大,她養大的姑娘自然個個都是好的,你跟嫻姐兒都是好孩子。”


    嬋衣聽她這話就有些不舒服了,不是外人難道還是內人了?


    瞧見蘇氏眼裏的算計,她不由的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一世的她嫁妝有多少,隻怕除了自己就是眼前的這個婆婆知道的最清楚了,她當時幾乎是被哄著接手了府裏的中饋,接到手裏才發覺那樣難管,府裏明明是有些外強中幹了,卻還要擺出個花架子來,吃喝用度都要好的,她少不得用自己的嫁妝來貼補公中,這才將府裏頭的吃穿嚼用都置辦的穩妥,後來接手了庶務,又在雲浮城裏開了幾個酒樓,生意日漸好了,這才省下了她用嫁妝來貼補家用。她前一世隻是不喜跟人爭個長短,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笨蛋。


    當初蘇氏為何要將中饋交到她手上,也是有這一層考慮在裏頭的,在外人麵前待她十分的好,可隻有她自己知道,蘇氏絕不是那等心腸軟的人,若不是自己的兩位兄長跟外祖家手握大權,隻怕她的下場就跟誠伯候世子夫人那般,世子房裏塞了通房妾室無數,世子夫人卻連半句話都不敢說。


    蘇氏原本也是要往簡安傑身邊塞人的,當時的簡安傑知曉了她用嫁妝補貼家用,十分心疼她,堅定的拒絕了蘇氏,那時她還感動了許久。


    可誰知道,簡安傑卻背地裏跟嫻衣暗通曲款了這麽久,她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心口被他插了一把刀,冷的徹骨,疼的淩厲,讓她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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