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她的委屈


    沐淺夏盯著容謙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下意識的想掛掉,但是幾個人看到她遲遲不肯接電話,有些疑惑的看著。


    沐淺夏感受到幾道灼熱的目光,心裏有些無奈,抬起頭來看著幾人。


    “你們繼續,我出去接個電話,抱歉。”邊說完,她就走了出去,身後沐風衣嘲諷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過來。


    “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被我們聽到,我這個妹妹啊,真是不知道檢點……”


    接著就是一陣嘈雜的聲音,但是並沒有人接話,顯然沐風衣有些惱羞成怒了,變本加厲的發脾氣。


    外麵的天氣蕭瑟,涼風一個勁的往人的身子裏湧,沐淺夏看著亮起的屏幕,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聽。


    一時間,兩邊都是呼吸聲,沒有人先開口,或者,更可以說,沒有人知道開口後,能夠說些什麽。


    容謙聽到聽筒裏清淺的吸氣聲音,幾天以來的浮躁和冷漠隨著這種聲音,慢慢的消磨殆盡。


    “你再不說話,我就掛了。”沐淺夏實在無奈,裏麵已經有人在催吃飯了,自己遲遲不會去,自己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姐姐,肯定又要借題發揮。


    “你……過的好嗎?”容謙想了這麽久,也隻想起了這麽一句話,情到嘴邊,皆蝕為水漬,日日發聲,不絕於耳,他人卻從不可見。


    聽到他問的一句沒有什麽意義的話,沐淺夏笑了,“我過的好不好,跟容總有有什麽關係呢,您守著自己的紅顏知己,怕是更合你的意吧!”


    滿是濃濃的嘲諷,當初是你一心扔下我,去找你的摯愛,絲毫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現在不知在哪裏受到了挫敗,卻來找我尋找什麽存在感,真以為自己非他不可嗎。


    因為他,自己想起以前,都是作繭自縛的纏繞,然而百無一用是深情,何必白白葬送了執念。


    這些天,她自己做自己的事,感受到一個人在夜晚躑躅在路上的心情,她感受到的終於不再是孤單和路長,而是遠處鬆浪翻騰的音海,和漫天壯闊的星子。


    山中鬆子落,萬戶搗衣聲。


    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已經不能一日而語。


    “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就掛了,有家人在等我。”聽到他並沒有什麽事,沐淺夏幹脆利落的掛了電話,畢竟沒有必要耽誤時間。


    有事啊,容謙聽到她沒有留戀的拒絕自己的聲音,不由得握緊了手機,想挽留卻不知用什麽方法。


    原本他想約她出來,談一談這些天的掙紮與疾苦,告訴她,自己一腔深情滿心傾付,奈何盡是自作多情。


    沐淺夏看著自己掛斷的電話,腦袋裏一團亂麻,煩躁的想一拳揮出去,可是軟綿綿的空氣,怎麽解決她的不爽。


    “淺夏。”身後有人開口,淡淡的沒有什麽感情,“進去吃飯吧,都在等你了。”


    沐凱德看著她在花園裏愣神,也聽到了她和容謙的對話,兩個人都在錯過,都沒有過錯。


    當年自己去孤兒院領養孩子,跟著院長看著他們無邪的玩耍,有幾個孩子已經長大了,眉目裏褪去無知的稚氣。


    有老師問他們今天的文言文,那句話最喜歡。


    其他的孩子都是關於時間,關於情愫,關於學究。


    有一個女孩子,卻遲遲不肯說話,靜靜的看著他們打鬧。


    老師看著她情緒低落,有意開導她,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哪句話啊,起來和大家分享一下。”女孩子有著一雙很瀲灩的眼睛,裏麵盡是光,和漠然的冷靜。


    她站了起來,但是還是一直盯著某個虛空,眸子似是注視,又似是虛焦。


    老師以為她不記得了,笑笑剛想讓她坐下,她突然開了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她喜歡的話,老師一愣。


    時間一下子仿佛靜止了,沒有人接話,孩子們也都不怎麽懂,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這是今天背的句子裏,他們認為最難聽的一句話。


    沐凱德一直在看著她,看著她不同意尋常的理解力和承受力。


    他要收養的人,是以後能為沐家分擔該有的責任的,而不是養一個富家大小姐,任由她天真和爛漫。


    很明顯,這個比一般人要成熟的多的女孩,是最好的選擇。


    他溫和的蹲在她麵前,“跟叔叔回家好不好,你會有一個小姐姐,以後跟你一起長大。”


    她眨了眨眼睛,想了好久,沐凱德以為她要問什麽,不禁看著她似張非張的嘴。


    “那我可以一直上學嗎?”小女孩終究還是個孩子,沒有這麽複雜的心,一心想的隻有怎麽讓自己生活下去。


    沐凱德看著她的拘謹,不禁笑的和藹,“當然可以了,隻要你想要學下去,我們可以一直支持你。”


    沐淺夏很是高興,但是從小養成的不行於色的習慣,讓她把所有的情緒都斂在眸子裏,那一刻,她眼裏的光,幾乎要灼化了沐凱德這些年裏,混跡官場的髒汙。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每個女孩的心裏,都有這麽一段話。


    一生渴望被人珍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沐淺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段話,但她更清醒的知道下一句話。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這是《時有女子》裏麵的話,這個女孩,從小就有著,殘缺的心境。


    沐凱德就這樣看著她,即使家裏的人對她並不友好,甚至變本加厲的壓迫她,他也一天一天的看著她,長大。


    長成一個幹淨,孤獨,執拗而不回轉,個性凜冽的女子,他很心疼,卻也隻是心疼而已,因為他無能為力。


    後來,她戀愛出了問題,倉促結婚,並不如意,她因為貪戀溫暖,而一步步的陷入那段婚姻。


    他像千萬路人一樣,看著她。


    看著她在那段感情裏,沒頂沉溺,又透骨清醒。


    沐凱德對於她,是心存親情,和無動於衷。


    “淺夏。”沐凱德又一次開口喚她的名字,沉思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他不能一直逼迫她,這些年,沐淺夏為沐家付出的,已經足夠了。


    沐淺夏盯著他,有些不解,“你要是真的想要離婚,爸爸……和沐家,都支持你。”沐凱德是狠下心的。


    沐淺夏更是驚訝,今天,他要是說以一個父親的角度說,我支持你,那她會感激,但是,他並沒有單純的身為家人,支持她。


    而是站在沐家家長的位子上,對著她說,我支持你。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把整個沐家放在你的身後,你不用擔心,即使出了事,我會給你撐腰,而不是你一個人孤單的站在那裏。


    沐淺夏眼睛裏有些濕潤,沉默良久,輕輕的點頭,“謝謝你,爸爸。”


    她一直都知道,沐凱德在中間的無奈,與此同時,她也慶幸著,自己還有一個親人,至少他還是在,在拋卻利益之後,想著自己的生活,是否開心,與順利。


    父女倆雖然談論的事情很是煽情,但彼此都是內斂的性格,一前一後的回到了內廳。


    秦蘭看著氣氛有些古怪的兩人,不由得打量著沐淺夏,目光有些不善,但是好似礙於有外人在場,並沒有發作。


    沐風衣殷勤的拉著顧洛的手,顧洛臉上沒什麽抗拒,隻是不經意的掙脫出來,笑臉對著在場的眾人。


    沐風衣雖然有些不愉,但是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依舊笑語盈盈的指著桌子上的菜,跟他解釋。


    “這道菜叫吳龍吐珠,是我特意為你做的,可是費了我不少力氣,你可一定要喜歡啊!”


    沐淺夏隨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盤子裏擺的小小的四個小團子,她知道這道菜的由來。


    前年的時候,朗庭酒店的“唐閣”被評為米其林二星餐廳,不少人慕名而去,恰好主廚是沐凱德的朋友,沐風衣聽說後不依不饒,非要去學一手。


    沐凱德沒有辦法了,隻好把她送去見識一下,結果這位大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處理蝸牛嫌棄惡心,做前菜又說拿不出手,把那位主廚氣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教了這一道菜。


    “烏龍吐珠”,用海參釀造海蝦,取金華火腿和白鴿蛋去其腥氣,步驟簡單,但材料花費大,故名“烏龍吐珠”,暗諷沐風衣身出名門,姿態太低,看來華貴不可方物,實則堆砌太多,早已失其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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