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最喜歡熱鬧了。


    他在熱鬧中,有一種不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就是他這個賤人很矯情。


    別人在開場歡聲笑語,頭搖手晃時,他放不開。


    也不是營造什麽遺世而獨立的人設,就是放不開,就知道輕輕的鼓掌。既怕別人看他,他不好意思露了怯,又覺得呆在觀眾群中無人識,有一種行走於人山人海,卻覺得落寞感覺。


    屬實悶騷。


    奈何——


    這賤人老婆是李魚。


    他這落寞維持不多久。


    開場的大聯歡節目結束以後,表演者們臨時圍坐的圓桌就在他前麵,他們下台時,姓白的在其中,他朝江陽招了下手。


    後麵。


    同樣參加了大聯歡的演員見姓白的招手,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喲,這不是大魔王老公嘛,就也向江陽點了下頭。


    同行的明星見了,有跟著點頭的,也有疑惑地坐下的。


    然後——


    疑惑坐下的人好奇地問了一下旁邊打招呼的人,驚詫的扭頭看向江陽,在江陽若有所覺的看過去時,笑著點下頭。


    江陽一一回了。


    他還挺受寵若驚的,覺得還是好人多啊。


    不止表演者——


    主持人偶爾也要站在觀眾席的方位播報節目嘛,在落位之前,男主持人在經過這邊時,百忙之中還來得及向江陽打個招呼。


    女主持人也向江陽笑了笑。


    江陽忽然覺得——


    他也不是那麽格格不入。


    至於節目——


    江陽覺得還不錯吧.


    因為他上次看這種有相聲、小品的晚會,還得追溯到高一時的迎新晚會。


    單說唱歌的話——


    浪姐因為熱度挺火爆的,有幾個歌手翻紅,她們有機會登上春晚的舞台,林妍也在其中,可惜不能唱《喜帖街》,少了歲月的洗禮和經曆的加成,不能超水平發揮,也就那樣。


    不過——


    一對男女對唱的節目還挺不錯的,在舞台編排上有《在加納共和國離婚》那種味道,一男一女背對背唱和,不同之處在於,他們唱的不是離婚,而是父女之間的不解與和解。


    江陽身後的大媽很有感觸。


    她在鼓掌時忍不住說:“好,唱的好。”


    還帶有哭腔呢。


    江陽鼓著掌忍不住回頭,還真看見大媽眼角泛著淚花,正用手抹眼淚呢。


    “你瞅瞅你。”


    大媽旁邊有個大爺,顯然是她老伴說她“…這唱的是父親,你個母親哭什麽。”


    大媽:“姑娘唱給你聽的,你不為所動,我還不能感動了?”


    大爺也有點動容。。


    但大爺強啊:“什麽唱給我聽的,我有她,她唱的那,那,那麽嚴厲,頑固,不通情理嘛……這都是藝術加工。”


    “嘁。”


    大媽不屑。


    大爺估計理屈,也不再辯解。


    正好見江陽扭頭看他們,大爺住了口。


    但不等江陽回頭,大爺覺得再不說就憋住了,忙對江陽補了一句:“唱歌的是我女兒!”


    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哦,哦。”


    江陽了然的點頭。


    原來這一片是家屬區。


    大爺卻把江陽的了然當成了恍然,覺得驕傲有了回應,心情舒暢。


    正好。


    兩位對唱的歌手下台了。


    他們臨時坐在江陽前麵的圓桌,女歌手自然要朝父母揮手打招呼。


    大爺的回應是淡淡地點下頭。


    但——


    女兒剛回頭,他就朝江陽頷首,潛台詞:“你看,是我女兒吧”。


    當然。


    他也不是真就在重複告訴江陽。


    他這隻是把這是自己女兒的驕傲,再多強調一遍而已。


    江陽:“唱的真好。”


    大爺心情舒暢的坐直了身子,心想這誰家娃子,太會捧場了,不知道有對象了沒有。能來這兒看演出的,想來是門當戶對的,關鍵長的真不賴,有機會的話可以讓女兒老牛啃嫩草。


    因為——


    剛才女兒向他們打招呼時,他看到他閨女悄悄看這小子了。


    在坐下還回頭看了幾次。


    顯然是有小心思。


    節目繼續播出。


    李魚的演出在十點左右,大概是春晚裏的黃金段,但唱什麽,江陽就不大清楚了。


    他隻知道歌曲的名字是《晚安》。


    就在江陽在等時——


    大爺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聽歌的原因,想改善下父親形象,為女兒某些福利,他終於忍不住伸手輕輕推了下江陽。


    江陽扭過頭。


    “小夥子,你——”


    正好主持人報了節目,攝像機朝江陽這邊拍過來。


    大爺:……


    江陽:“怎麽了?”


    導演:……


    他能怎麽辦。


    這組鏡頭隻能廢了啊。


    大爺:“沒什麽。”


    江陽莫名其妙。


    他剛要追問一句,忽聽大媽一聲:“哎,李魚!”


    江陽馬上扭頭。


    他看到了李清寧。


    她坐在彈吉他專用的高腳凳上,穿著寬鬆版型的紅色燈籠袖毛衣和半身長裙,頗有些複古的味道,以至於江陽聽見身後的大媽說:“哎,我年輕時也有這麽一件毛衣。”


    接著——


    大媽忍不住說:“什麽人靠衣裳馬靠鞍,這人好看了,穿什麽都好看。”


    愣是把年輕時的衣服穿出了時尚單品的味道。


    大爺卻覺得:“這是唱你跳廣場舞《魚魚魚》的小姑娘,怎麽像別人的新媳婦。”


    在他年輕時,剛結婚的新人,在過年時會穿一身紅。


    這一身——


    大爺覺得:“跟你那時挺像的。”


    大媽:“我要有這氣質,就不嫁給你了。”


    “耶——”


    大爺剛要說話,大媽讓他閉嘴了。


    當然。


    他再不住口,江陽也要瞪他一眼了。


    因為——


    他打擾到江陽聽歌了。


    也不是歌。


    李魚還沒唱呢。


    她在彈吉他,指彈,先是幹淨的點弦,泛音仿若在寂靜的夜中回蕩。接著,李魚撥弦,一連串清脆的泛音回蕩起來,仿若夜空中的繁星在吉他撥弄下一顆顆點亮,讓所有人置身於寧靜的星空下。


    然後——


    李清寧輕唱起來:“告別的話,我們說了好幾遍;約好了明年再相見,你笑著說晚安;好像生命就剩一天……”


    江陽:!!


    這是他吧?


    這就是他吧!


    他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他大四時的冬天。


    李清寧回家過年,江陽送她。


    他們沿著落滿雪的長街走,走了好久,大雪覆蓋了前路,在看見地鐵時,江陽忽然說他想家了,他從來沒離開家這麽長時間。


    那段時間他很想家。


    甚至——


    江陽望著車流,覺得要是踏前一步,指不定就把自己送回去了。


    反正——


    江陽當時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李魚可以說是他對這個世界唯一的留戀了。


    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繃不住。


    所以——


    他們在地鐵站前站了很久,等李清寧上車時,江陽忍不住對她說:“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再也不能見到你。


    這句台詞來自《楚門的世界》。


    後來。


    在走出那段情緒以後,江陽摟著細腰和大長腿回想起時,覺得他這人還挺矯情的。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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