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懸念。


    在老黃主持下,他們電視劇管理處一致選中了江陽的本子,項目送上去審批了。


    在簽字那一刻,老黃幽幽一歎。


    他心裏雖然有讓你們吐槽我台神劇,現在虐你們一頓,讓你們傻眼,讓你們不得不誇的報複爽感,但也就一點,相反,他忽然覺得網友的批評挺有道理的。


    有些東西還是要直麵,還是要真實呈現的——


    這樣。


    才能明白神劇的存在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於是——


    老黃簽完字,就又打開一部神劇,美滋滋的看起來,不帶任何不好意思的。


    電視台的拍板定下,最失落的不是去過老黃辦公室的江製片。


    因為抗戰神劇一直被批的緣故,現在拍的不多,但抗戰劇就像是年輕人的超級英雄,女生的霸道總裁,是許多中老年男人的爽劇,還是有一定市場的。


    他們的汪老師在這個細分領域裏是頭部編劇。


    不愁項目。


    但——


    老卞就不勝唏噓了。


    因為他也往電視台投劇本了,這已經是他被斃掉的第不知道幾個項目了。


    他作為編劇的電視劇,也得過獎,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時代就不屬於他們四五十的中年編劇了。


    也不是怨誰。


    隻能說自己不夠強吧。


    在大ip時代和流媒體時代潮水般湧來時,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


    這個時代,ip體係取代編劇體係,平台自製劇成大趨勢,而平台好的項目隻會找頭部主編,小的項目則找成本低的新手編劇,中年編劇因為缺乏護城河,正逐步被邊緣化。


    他這還算好的。


    他麵前的這個朋友也曾是一個編劇,現在為供孩子上大學跑起了網約車。。


    “哎。”


    黃昏下,路邊蒼蠅店。


    他向朋友碰一下杯子,“實在不行,隻能把本子交給好夢傳媒了。”


    好夢傳媒接到一個平台項目,他們想用老卞的劇本,但不給發表權,就是說這個本子除了拍電視劇,劇本不能發表在任何平台。甚至老卞覺得,他們可能還不會給他署名權,因為合同有這方麵暗藏條款,這也是他沒第一時間答應的原因。


    網約車:“京都電視台把這項目交給誰了?”


    老卞:“江陽。”


    “嘿!”


    網約車喝一口酒:“他來爭這個幹什麽。”


    “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老卞喝了一口酒:“我希望本來就不大,隻是死馬當了一回活馬醫。”


    他不怎麽嫉妒。


    相反。


    他還挺羨慕江陽的:“在國內外整個影視圈生態裏,隻有他是名副其實的劇作中心製。”


    就是以劇本為中心的影視製作模式。


    “還真是。”


    網約車一臉羨慕:“誰他媽敢剝奪江陽的發表權和署名權,大魔王能弄死他!”


    不止如此。


    老卞聽圈裏流傳,在沉默的真相劇組,有個演員擅自改劇本台詞,直接讓製片人嗆回去了,“能拍就拍,不能拍走人”,寧願重拍演員戲份,也不允許演員改劇本。


    甚至——


    “我聽說,他們在劇本定下以後才進組,在進組以後,哪怕是導演,製片人想再改劇本也得向上麵打報告,得有充足理由說服一個臨時的編劇委員會,然後才交到江陽的手上。”


    業內。


    國內的編劇鮮有不被改劇本的。


    導演就不說什麽了。


    甚至——


    演員也帶編劇進組,現場給自己改劇本加戲的。


    江陽這打報告才能改劇本的橋段聽起來簡直是編劇們的爽文。


    所以——


    在編劇的這個圈子裏,編劇們最羨慕的不是什麽功成名就的大編劇,而是江陽,這孫子太他媽幸福了,一出道就當爺,壓根不用在劇組或行業裏當孫子。


    老卞:“這就是娶個好媳婦的重要性啊。”


    “是啊。”


    網約車幽幽的說。


    xxx


    不當孫子的江陽,現在還不當人。


    他站在掃地機器人麵前,機器人往哪兒轉,他往哪兒轉,耍的掃地機器人團團轉。


    “別逗它了。”


    李清寧輕拍一下江陽肩膀:“走了。”


    她終於閑下來,抽空同江陽出去逛街,也為將到來的春節買一些東西。


    “好。”


    江陽放過機器人,起身穿了羽絨服,同李清寧高高興興的出門了。


    李清寧開的車。


    他們先去一趟超市,買一些食材。


    轉悠到海鮮區時,在李清寧挑魚時,江陽隔著玻璃看一隻十幾斤的皇帝蟹大半天。


    它的鉗子賊大。


    李清寧走過來:“想吃了?”


    “我們——”


    江陽回頭看李清寧:“把它買回去當寵物吧。”


    他從購物車裏拿出一袋在幹果區買的核桃,“這鉗子,買回去還省核桃鉗了”,他覺得這皇帝蟹就應該放在幹果區,“這樣它就一隻螃蟹打兩份工了,核桃仁什麽的還能再賣錢。”


    李清寧:……


    經過偶然聽到的路人奶奶:……


    這話資本家聽了都要落淚,掛路燈的話,這年輕人配享珠穆朗瑪峰上立的那一根。


    旁邊工作人員聽了,想笑但忍住了。


    江陽不覺得有什麽。


    他是大魔王老公,就算他再做讓人可笑的事兒,別人也不說他沙雕,反而會說他有情調,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畢竟,這工作人員剛才還要他老婆簽名了。


    “還真是——”


    李清寧同江陽一起看著,“買一隻回去試試?”


    路人:……


    她停下腳步,看著躍躍欲試的兩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伴。


    老伴也曾拿筷子讓蟹鉗剪過東西,讓他嘮叨了幾句不幹正事。


    他老伴也像這個年輕人,經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做一些不著調的事兒,年輕時炸胡同旱廁;年紀大了帶孫女,光明正大的彌補自己年輕時沒玩過旋轉木馬,小火車的遺憾,就是孫女不想玩,他攛掇著孫女玩,哦,對了,他去年情人節還送她一束玫瑰花呢。


    她當時念叨他:“買這個有啥用,不頂吃不頂喝的。”


    但——


    她心裏挺高興的。


    所以啊——


    越會過日子的女人越口是心非,說什麽不喜歡花之類的,隻是心疼男人掙錢不易罷了。


    老伴去年去世的。


    生老病死,在所難免。


    她唯一遺憾是,當年沒像這姑娘一樣,陪著他一起“瘋”,而是端著,還試圖拉著他。


    現在想想。


    人活一世,不影響別人,就算讓別人當精神不正常也沒什麽,隻要自己快樂。


    路人奶奶的目光穿過江陽,仿佛看到了趴在那兒的老伴。


    他在這兒一定很欣賞男孩這異想天開的想法吧。


    在路人奶奶一眼當年時,工作人員已經用生鮮的箱子把皇帝蟹盛水裝好了,待會兒就為他們送出去,而江陽推著購物車,兩人繼續去買別的東西。


    路人奶奶跟在他們身後,輕嗅著記憶的痕跡。


    偶爾為了不太刻意,她還從旁邊繞過去,再同他們迎麵相遇,看著他們,女人戴著口罩和帽子,隻有翡翠耳環在扭向男人時閃爍,伴著女人笑吟吟的眼睛看向男孩。


    總覺得——


    老伴要在的話,一定同她站一起津津有味的看著。


    於是。


    路人奶奶回頭——


    她看到不少人也悄悄情侶跟在身後,還有人拿著手機偷拍那對情侶呢。


    路人奶奶回過頭。


    然後——


    她就看到江陽把一罐可樂悄悄塞羽絨服的兜裏了。待結賬時,李清寧去前麵,江陽在後麵把購物車的東西放上去,趁機把可樂從兜裏拿出來放了上去。


    服務員接過掃了一下放到了前麵,正收拾的李清寧疑惑地看著江陽。


    “咦?”


    江陽:“這可樂什麽時候進去的?”


    他還很無辜的回頭看一眼,然後看到身後結賬不結賬的都在看他。


    還有一位老奶奶在笑著看他。


    隻是那目光的焦點顯然不在這個時空。


    江陽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在結賬後提起購物袋,同李清寧離開了。


    路人在後麵結賬。


    她結賬出來,正好看到工作人員把皇帝蟹放車後備箱,情侶在感謝後上了車,開車離開了,留下一片斜陽於她,還有晚風,在寒冷的冬天擁她入懷,吹來一陣他來過的暖意。


    路人奶奶回頭看了一眼。


    又快到情人節了。


    她想。


    她轉過身,剛準備回去,就看見剛才在情侶身後偷拍的人,急匆匆走了出來,從身邊掠過:“快,快跟上,大魔王開車走了,她這兩天正火呢,拍到就是賺到。”


    大魔王啊。


    路人奶奶默默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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