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豈無素誌樂太平


    且說那小太監向平恩前一日被人燙了兩隻爪子, 又遇到王府裏兵荒馬亂清理人口。他隻得瑟瑟發抖躲在自己屋子裏不敢吱聲, 等這片刻的亂象過去。


    他本以為自己作為唯一一個沒有被牽連的人, 那些被趕出去的同僚們見了他必然要嫉恨。畢竟這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他對於自己拉仇恨的能力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然而頗有些神奇的是,他的那些同僚們在收拾東西離開王府的時候,一個一個皆如流水般從他身邊經過,卻並未對他多看一眼。既沒有嫉恨, 也沒有怨懟,仿佛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最終他終於忍不住了,在最後一個人邁出屋門之前,向平恩攔住了他,疑惑地問道:


    “你們……你們居然沒有找我的麻煩?”


    被攔住的那個小太監懷裏抱著行禮包袱, 奇怪地看了他半晌:


    “我聽他們說,你不是已經決定留在王府, 以後也不回宮了麽?所以我們為什麽還要找你的麻煩?”


    隨後他搖了搖頭,忽然麵上浮現出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憐憫和鄙夷的神色來:


    “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原本你得了王爺的青眼, 學得一手好本事,回了宮以後自然就能青雲直上了。但是你在這王府裏……便是你做菜做得再好,頂頭就管個大廚房了, 手底下不過管著幾十號人,這能混出個什麽名堂來?”


    “至於我們……我們就算這次在王爺這裏吃了掛落, 回去以後總還是在內務府當差。縱然暫時得不到什麽好處,可隻要眼色機靈著點,以後總有能往上爬的時候。”


    “……………”


    向平恩麵色呆滯, 那個小太監非常不理解的看了他一會兒,再一次搖了搖頭,抱著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的邁出了門去。


    待得王府的管事將那些人連人帶包袱挨個攆了出去,竟已經是月掛中天。向平恩在自己住的那個院子裏左右轉了轉,沒有任何王府裏的人來給他安排活計。


    於是他隻好挨個去看了一下他們這些人所住的地方,見他們走的匆忙,還有一些沒有收拾過的痕跡。


    他想,總不能讓王府裏的人來給他們打掃罷,便從後院提了水桶抹布等清掃工具,將他們所有人住的地方皆打掃幹淨,這才帶著一身疲累回屋睡覺。


    ………………


    到得第二日上,天剛蒙蒙亮,他便如往常那般已經醒了。以往的這個時候,他們早已起來燒水劈柴生上爐子,把禦膳房的重活計先做了。而後全員給陛下做早膳,在早朝會之前讓陛下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吃完它們。


    然而當他抬眼看見窗外院子裏清雅的花花草草,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這王府裏的一員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便有些緊張起來,初來乍到他還是個新人,自然該眼神靈頭著些,上上下下的關係都得巴結好了。他被王爺分去雲掌膳那裏做事,於是他連忙翻身起床,準備先去小廚房看看有什麽需要他去做的。


    畢竟按著慣例來說,他們這些打下手的仆役,上峰都會把那些他們自己不願意幹的活計交給他們。


    重要的是,做這些活計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麽,這是習以為常的了。隻要在這王府裏能過些安生日子,不必每天提防著有誰又看自己不順眼了,對他來說便已經是天大的舒服了。


    …………………


    裴年鈺送走了那群礙眼的禦膳房學徒之後,終於渾身一陣神清氣爽。


    他看了看日子,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三,正是小年的時候了。


    不過想想也差不多,那些人是臘八之後來到王府的,他教了十幾天便通通掃地出門。如今沒了這些煩心的糟心的事兒,他終於有時間想想府裏這個年該怎麽過。


    年結中的一應禮儀相關的事務,包括祭祀之類的,還有日常的新衣等等,都交給高總管去辦便可,這些都無需他的掛心。他需要操心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過年期間他可以做哪些好吃的。


    是以一大早,裴年鈺便去了後院的小廚房,本想著跟雲少商量一下,有什麽可以做的硬菜之類的。然而他剛剛走到後院的門口,便聽得了雲韶略帶著怒氣的聲音,似乎是在訓斥什麽人:


    “你在這裏多久了?不是,這小廚房你收拾什麽啊,讓你收拾了沒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手都腫成豬蹄了,還幹活呢?”


    “還掃地!我就不明白了,這院子裏的落葉有什麽好掃的,掃幹淨了露個光禿禿的大理石地麵很好看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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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年鈺皺了皺眉,連忙快步走了進去,隻見雲韶正皺著眉頭抱臂訓人,而一旁的向平恩抱著個等身高的大笤帚一臉懵比地聽著雲韶的喋喋不休。


    他一眼就看見向平恩的雙手——顯然雲韶並未誇張,那被燙過的手腫了幾乎一倍,想來那粗糙的笤帚亦是傷害了許多。


    裴年鈺問道:


    “怎麽回事?”


    雲韶連忙告狀:


    “屬下一大早便看他在這院子裏掃地,也不知道他發的什麽瘋。”


    裴年鈺皺了皺眉,先問他的傷勢:


    “你昨天雙手被燙傷之後,沒有去處理嗎?”


    向平恩見王爺來到這裏,連忙先丟掉笤帚行個禮,而後才有些尷尬地解釋了一下他昨日並沒有人管他的事,隻不過聽起來倒像是責怪這府裏的人一般。


    裴年鈺一拍腦袋,頗有些歉意: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我應該昨天就派人把你安排好才是。你待會先處理一下你的手吧,這些活不用你做,都有專門的人來收拾,我王府不至於這麽缺人,讓你一個廚子來掃地。”


    “至於學廚……過了年再說吧。心急吃不成熱豆腐,你先多養幾天把你的手養好。不然你拿刀都拿不穩,還練什麽刀工?”


    “這幾天正好我和雲韶要準備過年的食材,你就在旁邊學習便是。”


    向平恩呆了一下,這意思,居然是他可以因為手被熱水燙傷就……好幾天不用幹活?可王爺在下廚,他在旁邊看著,這成何體統?


    “不必反駁我,你是我徒弟,按我說的做便是。”


    “是,奴…我明白了。”


    “雲韶,你讓高總管給他……算了,你去安排吧。給他安排好住處,然後帶他去府裏各處管事的那裏掛個名。月俸和一應生活用度便按著尚膳副的品級來,有什麽缺的你自去司庫支領。”


    向平恩連忙謝過了王爺,而後對雲韶道:


    “此番便著實有勞雲大人了……”


    雲韶一挑眉:


    “我不過是王爺的一個小小婢女,你何必一口一個大人叫我呢?”


    “………”


    那向平恩在宮裏待了許久,竟從來沒見過這般被人尊稱反而不樂意的人,絞盡腦汁才想出一句馬屁之詞,趕緊拍了上去:


    “大人……氣度非凡,竟似府裏的主子一般,自不是一般的侍女可比。”


    “……”


    裴年鈺和雲韶相對視一眼,齊齊無奈地歎了口氣。雲韶諷刺他道: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這話你也竟然敢說。王府裏的主子除了王爺之外,不是王妃那便是小郡主。你把我一個丫鬟說成是王府裏的主子,這話若是讓王爺聽見了,你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雲韶嘴裏說著自己“不過是一個丫鬟”,神色卻是依舊自若。隻不過旁邊的向平恩這才回過味來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頓時嚇得又抱緊了手中的笤帚,一邊偷偷去看王爺的臉色。


    裴年鈺無奈:


    “雲韶,你怎麽也開始嚇唬他玩了。不過,平恩,你……你……唉,我實在不知道你這性子是怎麽在那內務府順順利利活了這許多年的。”


    向平恩:“………”


    雲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既然是王爺的徒弟,你叫我一聲師姐便是了。走,姐帶你去找住的地方,順便再給你講講這府裏的規矩。”


    “是。”


    ………………………


    雲韶給他安排了一個離涵秋閣小廚房不遠的院落。因著他是太監,便沒有什麽男女顧忌,與另外三個侍女並兩個仆婦住一個院子,他自己獨住一間廂房。


    而後雲韶便帶他去見府裏另外幾個管事,兩人走在王府裏的道上,雲韶一邊給他講著府裏的規矩。向平恩心中一凜,連忙記好:


    “我們這裕王府和你宮裏風氣大有不同。在不正式的場合,平日裏的稱呼不必言必稱官職。府裏做事的這些人,侍女們叫聲姑娘姐姐,其他人按著年齡稱呼就是了。”


    “若是見到影衛便稱一聲大人——他們都是五品以上的武職在身。哦對了,府裏的影衛分晝夜兩班。夜裏值守的影衛們白天不需要當值,有時會在府裏亂逛或者蹭吃蹭喝,你見到了不必大驚小怪。”


    “還有……”


    零零散散說了一大堆,向平恩記在心裏,卻有些納悶。這些東西與其說是“規矩”,卻是一條規矩都沒有,倒不如說是“你見了這些情景不要驚訝”之類的。


    “這府裏的規矩呢,最後一條,卻是頂頂重要的,便是要好生尊重……王妃。”


    向平恩吃了一驚,他沒聽說過王爺已經納了正妃啊?


    “待會兒你若是見到王妃便知道了。王妃原本是王爺的影衛,跟了王爺十年有餘,功勞赫赫,情誼甚篤……”


    兩人說話間不知不覺竟已轉回到了涵秋閣外圍。東跨院的樓夜鋒正好聽見兩人在牆外八卦,忍不住翻身出去。


    黑色的身影輕巧落地,雲韶立刻介紹:


    “諾,這便是王妃了。”


    樓夜鋒怒了:


    “雲韶你胡說八道什麽?”


    “這可是主人金口玉言說過的,怎麽,主人說得,我說不得?”


    “你……”


    旁邊的向平恩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按著雲韶先前的囑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拜見王妃…”


    想了想,王妃娘娘顯然不對,這王妃又是影衛,於是他又道:


    “拜見王妃大人!”


    樓夜鋒:“…………”


    雲韶見他臉色不對,連忙揮揮手先把向平恩攆走,讓他自去收拾自己的屋子了。


    樓夜鋒歎了口氣:


    “你……你又何必開這種玩笑呢,你們這些兔崽子總是打趣我。但是……唉。”


    雲韶自然知道樓夜鋒在愁什麽,輕聲問道:


    “主人那邊……”


    提及此事,樓夜鋒麵色迅速變得有些難堪:


    “我,我提了幾次,主人還是不曾令我侍寢……我便不敢再冒犯主人…”


    雲韶眨眨眼:


    “說明你努力得還不夠!再加把勁!”


    “……………”


    望著雲韶遠去的背影,樓夜鋒目光晦暗不明。


    他不過是個連身子都被主人嫌棄、不被允許侍寢的人罷了……哪裏有資格被叫一聲王妃呢。


    自己雖說已經是主人的身邊人,可主人或許隻是因著此前二十多年的壓抑感情,而把自己當做了親近的陪伴之人吧。


    自己已經三十歲了,還是個英武的男子之身,這等境地……早已經該想到的。


    隻要主人還願意讓自己陪在身邊,也好。雖然他總是無數次地在夢中渴求著主人的索取,若是他有本事讓主人想要他………該有多好。


    樓夜鋒站在原地,任由心緒轉了許久,這才回了自己屋子中。


    ……………


    與此同時,裴年鈺一邊計劃著年夜飯做些什麽菜式,一邊收到了裴年晟的來信:


    “今年宮裏的除夕宴你還來幫我嗎……”


    裴年鈺一想到他弟弟之前把他當槍使的劣跡和禦膳房那班人,直接氣得把信撕了,回信道:


    “我才不去,你自己吃去吧!!!”


    裴年晟迅速回信:


    “我怎麽可能吃他們禦膳房做的……過年不該一家人團圓嗎?我除夕夜去你府裏蹭飯哈,就這麽說定了。”


    裴年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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