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一掠青絲銅鏡垂


    裴年鈺得了自家忠犬一聲“夫君”之後倒是回屋睡得美美的, 這邊樓夜鋒卻是又輾轉反側起來。


    他控製不住自己去想……主人讓他叫的那聲“夫君”。


    畢竟在這大靖的風俗裏, 夫君二字隻有正妻方可稱呼, 其他諸如小妾和侍君之類, 是叫不得的。


    然而他回想了一下,剛剛主人的語氣亦不過是想逗他一逗。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主人自從對他開始鍾意以後,似乎極為熱衷於用這些個親密的話來和他調笑。


    主人願意拿他尋樂子,他自然是要順著主人的。且不說他並不抗拒這些, 主人能為之一笑他便也開心。可他同時也拿不準主人這些個看似隨意的話語裏有幾分是認真的。


    他並不知道主人是否是真心願意……允了這聲夫君的深意。


    要不……明天自己再偷偷叫一聲試試?


    樓夜鋒睜開眼,眼睛看著屋頂,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算了算了,萬一惱了主人,怕是主人便再也不肯這般逗著自己了。


    自從被主人的仁慈放過了那一回之後, 他便如同撿了條命一般,原本就不敢流露出的一些個逾矩念頭, 今後更是不敢多言了,生怕主人覺得他得寸進尺, 沒有分寸。


    他微不可察地輕歎一口氣,轉個身,合上被子, 閉眼入眠。


    …………………………


    翌日清晨,樓夜鋒倒是按著以往的作息起了個大早。


    晨光熹微, 借著窗外的一點灰白亮色,他起身走到屋內的櫃子旁,欲待拿出昨日給他新裁了送過來的那套黑衣。


    然而他打開櫃門, 朝內伸手一探,卻是先摸了一手的毛絨絨。


    溫暖,又鮮活。


    樓夜鋒:“…………”


    那一團黑漆漆的不明物體上,忽然睜開了一雙幽深的眼睛。


    “小黑你……你什麽時候跑進去的?”


    樓夜鋒抬頭看了看櫃子頂,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從那一點點的縫隙裏鑽進來的。


    那黑貓站起身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四爪在身下的柔軟衣物上踩了踩。


    左一腳……右一腳……左一腳……右一腳……


    樓夜鋒怒:


    “小黑!”


    他把小黑拎起來放到地上,而後連忙拎起衣服來,抖開。


    還好他沒把小黑放出院外活動,所以他的爪子上沒什麽灰塵,隻有幾根貓毛睡覺時沾在了上麵。


    “喵!”


    小黑睜著大眼睛,十分無辜地看著他。


    樓夜鋒:“…………”


    他隨口訓了小黑兩句,而後飛快地洗漱、打理好衣服。


    前幾天自己都因為傷病沒能早起,而現在高熱也退了,終於早起一回,希望能趕在主人起身之前過去。說起來……他這服侍的職責,當真是半點都還沒有履行。


    到了涵秋閣主院,果然主人尚未起身,夏瑤守在門前,見了樓夜鋒,沒有出聲,微微頷首,以目詢問。


    “我……我來服侍主人。”


    讓他隨身是之前主人便允了的,想來夏瑤作為管理著涵秋閣一眾仆侍的大丫鬟,不會不知。


    夏瑤依舊板著個臉,看不出什麽表情,隻點了點頭,輕聲道:


    “剛才我聽得裏麵動靜,主人怕是要起身了,你且進去吧。”


    隨後便順手為他推開了屋門。


    門剛開,忽然一片淡煙青色的衣角晃過,絳雪足尖輕點,從房梁上落地。


    而屋子西側的隔罩之後,一個白色的人影隱隱約約從床帷裏走出來。


    樓夜鋒進門,見主人尚未著衣,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進去,便先輕問了一句:


    “主人,屬下來服侍您……?”


    白色的身形頓了一下,似乎微微有些驚訝和欣喜:


    “夜鋒?進來吧。”


    “是。”


    以往服侍裴年鈺穿衣洗漱之類的工作都是絳雪來做,此刻絳雪聽得他二人的對話,反倒有些好奇,伸著腦袋意圖張望,頗有些看好戲的意思。


    ——她心下微覺新奇,倒要看看……這從來沒做過此等活計的樓大統領要怎麽服侍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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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瑤暗自搖了搖頭,扯了她的袖子一下。她自那天之後便早已看出樓夜鋒在主人心裏的地位不比旁人,此刻自然是該給他們留出來不被她們這些丫鬟打擾的空間。


    絳雪沒反應過來。


    夏瑤歎氣,湊到她耳邊道:


    “絳雪,我剛才在外麵看見你雲韶姐姐似乎已經在廚房弄什麽好吃的了。”


    “是……是嗎?”


    下一刻,絳雪拉著夏瑤風一般地出了屋子。


    樓夜鋒:“…………”


    他轉過頭來,先習慣性地問了一句:


    “主人,之後都是絳雪守夜……?”


    由於裴年鈺向來不喜自己近身有太多的人,所以此前關於每夜的影衛布防,暗中值守的影衛都在屋外的院中和房頂上,屋內則是樓夜鋒值守。


    隻有他一個人得了這個許可。


    一守便是十年。


    如今樓夜鋒離職,裴年鈺卻覺得若是換何岐進屋總有些不適應,便讓絳雪一並將此職兼著了。


    “是啊。說起來,你今日怎地起得這麽早,不是讓你多休息會麽。”


    樓夜鋒轉進次間,一邊拎起架子上掛著的衣服為裴年鈺披上,一邊有些歉然地道:


    “前幾日貪睡已是很過分了,主人不責備屬下是主人寬厚,屬下怎可忘了職責。”


    “傷好些了麽。”


    “謝主人關心,不過是些皮外傷,已是大好了。”


    裴年鈺係好衣帶,坐在了銅鏡之前:


    “這有什麽需要謝的。來,給我束發吧。”


    “……是。”


    然而當樓夜鋒拎著玉梳站在了主人身後,手指停在那一頭散落的青絲前將觸未觸之時,卻是動作猶豫了一下。


    ——他曾經無數次地在屋內房梁上守夜的時候,在無數個日複一日的清晨,看著主人的丫鬟為他做這件事。


    以前是夏瑤,後來是絳雪。


    他從來都靜靜望著這一幕,心中也曾隱隱幻想過,如果執起主人那一縷青絲的……是自己的手……


    卻每次都隻是在念頭剛剛浮起的時候,便慌忙地抑了回去。


    他隻是主人的影衛,如此對主人不敬的心思,他不敢有,但卻常常因了那暗藏於心中的情思,時不時地冒將出來。


    如今……竟是讓他曾經遙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了。


    清亮的日光悄悄地鋪進了屋子,斜斜照進屋內,暖出了一室的靜謐,這一切……竟有些不真實感。


    裴年鈺等了一會兒不見動作,微微側臉:


    “怎麽,你不會?”


    “屬下……會的。”


    樓夜鋒回過神來,卻正對上主人潤白如玉的後頸,頓時手微微一抖,連忙壓住了心中的妄念。這才輕輕挑起主人的青絲,右手用玉梳為主人梳理起來。


    裴年鈺向來保養得好,一頭漆黑的發絲柔軟又滑順,樓夜鋒將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裏,手指微微攏起,如同對待什麽珍寶一般。


    樓夜鋒雖未給別人束過發,但這一套動作卻是已經在暗中看過無數遍的了,照葫蘆畫瓢也該是會的了。


    見他的動作雖不熟稔,卻是有條有理,裴年鈺幹脆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享受起來。


    樓夜鋒身為體型英武的男子,自然與平時絳雪那柔軟的小手為他束發時的感覺全然不同,然而動作卻是同樣的輕柔小心,甚至樓夜鋒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裴年鈺能明顯地能感受到這雙屬於男子手掌,在他頸後所散發出來的堅實的熱力,這熱力一直籠罩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穿梭在發絲之間,時不時地蹭到鬢邊的肌膚,那手指上常年握劍的繭子輕輕擦過……


    那是曾經過了無數風霜的手掌,此刻做來這等細致之事,竟是無端地給他一種安心的感覺。


    更何況,這是他心愛著的人,亦是深愛著他的人……與先前丫鬟們的例行公事全然不可並論。


    此間心意,如同那繞指柔情,沁入肺腑,自生暖意。


    裴年鈺閉著眼,滿足而愜意地輕歎了一聲。


    “主人,已經束好了,您看……?”


    “嗯?”


    裴年鈺正享受著,恍然睜眼,才發現樓夜鋒依舊如此利落地為他打理完了,一柄雕刻得精巧之極的黑檀木簪將青絲挽起,發型雖簡單,卻不失溫潤。


    他心下略略遺憾,沉默了兩秒,忽然道:


    “不好看,重新再弄一遍。”


    樓夜鋒怔了一下,隨後慌忙解下,重新梳理起來。


    裴年鈺眯了眯眼,竊笑。


    然而這銅鏡比之後世的鏡子要差遠了,模模糊糊隻能看個大概,樓夜鋒顯然沒有發現主人那“不懷好意”的表情。


    半晌,第二遍也梳好了。裴年鈺左看右看,然後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


    “還是不好,重新來。”


    樓夜鋒全然不知主人是戲耍他,隻為了多享受一會兒他那溫柔的手指拂過發間的感覺。他隻聽其言,自然便惶恐了起來,忽而跪道:


    “屬下笨拙,實在不知如何……”


    裴年鈺頓時心疼,知道自己玩過火了,連忙將他攬了起來:


    “咳……我不過是想逗你一下,不關你事。”


    隨後他起身道:


    “其實你學得還挺好的,不過此般瑣碎之事,你現在做來或許還有點緊張,過了這新鮮勁,年長日久的……隻怕就要厭煩起來。我自然要趁現在多……咳咳。”


    他說完才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對,轉了視線,走出門去。


    便全沒注意到,屋內的樓夜鋒輕歎一聲,而後喃喃自語:


    “怎會厭煩呢……若您當真能容許屬下一直伴在身邊,這是萬年修來的福分了……”


    …………………………


    這邊裴年鈺進了小廚房,見雲韶正自顧自地練著甩蛋。


    自從那天他做了一頓流心蛋包飯之後,雲韶就跟這甩流心蛋杠上了,練了小幾十遍之後,終於將火候掌握好了,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她自然也是有她的奮鬥目標的。身為主人的廚娘,每天蹭主人親手做的飯吃,這怎麽也說不過去。


    隻不過她尚且沒悟到主人這一手神乎其技的廚藝的烹調原理,便隻好先將主人這幾天做過的菜色練好。


    “不錯啊。”


    裴年鈺隨口讚了一句,而後開始往煮開的大鍋裏下餛飩。


    ……又叫雲吞,或者抄手。


    總之都是本質差不多的東西。


    這是昨天晚上便拉著樓夜鋒和雲韶一起包好了備用的,早上一起來便可以直接下鍋了。


    待那些白嫩軟滑的抄手在翻騰的熱水中起伏上來旋轉跳躍,裴年鈺便將它們撈了出來,放入調好的醬汁碗中。


    而後澆上一大勺熱辣滾燙的紅油。


    紅油入碗,與湯汁混在一起,頓時變得粘稠起來,將碗中原本安靜白潤的抄手染成了火爆的顏色。


    最後,再撒上幾粒青翠碧綠的蔥花。


    裴年鈺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一碗鮮香撲鼻早餐,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給雲韶和絳雪各盛了一碗出來。


    分完了兩位女士的,裴年鈺又向著屋外的樹影裏喚了一聲:


    “何岐?你也來一碗麽?”


    何岐落地現身,這次卻沒爭沒搶,道:


    “屬下謝主人好意,不過不必了,屬下當值守衛,不能吃辣的東西,會帶了氣味在身。”


    裴年鈺怔了怔,而後點點頭:


    “嗯嗯,那好吧。”


    隨後何岐便又悄無聲息地隱了回去。


    此刻絳雪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主人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樓夜鋒進門,破天荒地沒看見自己那份。不過他哪裏好意思向主人開口詢問?隻左右看看,想辦法找點別的東西填飽肚子。


    裴年鈺端出來一碗雞湯餛飩:


    “夜鋒,這碗是你的。”


    樓夜鋒一愣:“主人,我為何不能吃那紅油的……?”


    裴年鈺臉現蜜汁微笑,湊到他耳邊道:


    “你還想不想早點養好,然後來給我侍寢了?聽話,這幾天別吃辣的。”


    樓夜鋒反應了一秒,這才懂了主人的意思,頓時臉頰爆紅,手指死死地捏著青瓷碗的邊緣。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去,想要避開主人那略帶調笑的眼神,卻是看見了碗裏那幹幹淨淨的清湯,頓時臉色更紅了。


    絳雪在一旁依舊茫然不解:“為什麽他不能吃紅油……哎呦!”


    雲韶拿筷子敲了敲她的腦袋:“專心吃你的,小孩子知道這麽多幹嘛。”


    那語氣,卻是死死地憋住了笑意說的。


    樓夜鋒:“………………”


    尷尬。


    屋內幾人有說有笑,充滿了快活的氣息,而屋外的何岐卻在內心淚流滿麵:


    主人,屬下也不能吃辣……您怎地不把那清湯抄手給我也留一碗……


    qaq


    作者有話要說:  何岐:我是日常沒人要的小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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