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修書西戎!這……這……”莫崢震驚。


    “盡管寫便是。”溫陌君決心不改,肅聲喝令。。


    “西戎內亂剛定,他應該不會出兵吧。”莫崢忍住震驚,道出推測。


    “不會,他一定會來。”


    然,溫陌君卻格外的篤定。


    既然這是一場不可逆轉的禍災,那麽他就要這方棋局再度混亂。


    隻要保住詔月,就好。


    一個時辰後,一封白紙文書暢通無阻的抵達了西戎國。


    一座由夜明珠照亮的宮殿中,一身象征權勢與地位的紅紋金袍被放置在一旁,他隻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衫,坐在這片光亮中。


    長而有力的手指一直婆娑著掌心的信紙,溫陌君終於開口了。


    借兵!


    他竟然被白玉容歸逼到了要跟他借兵的地步。


    看來這場仗來得凶險啊。


    而自己不能不呈他的情,要借兵就借吧。


    “蒼竹。”他收緊了信紙,將它緊握在掌心。


    “末將在。”殿門口一道人影從外麵走近,躬身在他腳下跪下。


    上方的人是他的主子,是他願付出性命也要保住的人。


    因為陛下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殿中的安全一直是他在守衛,就連起居都是他在幫襯,因此他隨時都跟隨在陛下的身旁,等待法令。


    雲穹看著腳下的蒼竹,沉聲道:“點兵三萬,明日天明之時啟程去詔月。”


    “啊!”蒼竹乍聞這個消息,頓覺意外,“陛下為何要突然兵臨詔月?”


    縱然是自己信任的人,雲穹也有著戒備之心,“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


    雲穹慍怒的聲音傳入耳中,讓蒼竹格外心驚,“末將不敢,請陛下息怒。”


    “即刻去準備,明日朕要看到三萬兵士齊聚宮門。”雲穹冷目凝聲的吩咐。


    “是,末將這就去。”蒼竹不敢再問,即刻出去。


    自那一夜與楚銜玉談論了三人之事,見了寒烈後更生絕望的心就漸漸寂滅了,蘇珝錯坐在自的房中,兀自望著天空晝夜輪替,交錯變換的日與月,已經足足六次了。


    嚴羲在寒烈已經無大礙的時候,就來到了蘇珝錯的房門前,駐足不離,看著被日光照拂的剪影依然停滯般的留在門上,他心裏不是滋味。


    如今天下大亂已經是無可避免,幾位得勢之人的皇位之爭,國家之戰也不可避免,主子這般勞神傷心又是何必。


    天下有輪替,才會生生不息。


    隱忍了半刻,他終究還是沒忍住,上前叩門道:“主子,您已在房中三天,要不要出來走走?”


    蘇旭粗聽聞嚴羲的問話卻一動不動,整整三日,她將自己拘禁般的關在了這個房間,如今所謂的命運不可逆轉,她無法袖手旁觀,卻又無計可施,就想著兩耳不聞會不會不去勞心牽掛,但是事實證明,這三日她度日如年,每每想到外麵戰鼓或許已經鳴起,戰旗高揚,殺聲連片,災禍連綿,屍橫遍野,她的心就在顫抖,她怕自己若是忍不住出去,便會看見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無論是溫陌君,還是白玉容歸,她都私心的不想讓他們有事。


    可是那一夜見過那般不堪的溫陌君,見到那般被折辱的他,她就知道白玉容歸已經在溫陌君的心頭埋下了恨,兩人至此永不可回逆。


    可是兩人之間到底有著什麽她不能知曉的恩怨,非要到死才可罷休?


    想到這裏,她心念一動,從窗口收了身。


    等待門外的嚴羲見蘇珝錯不搭理自己,站在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


    卻不想,下一秒緊閉了三日的房門,一下子被人打開,蘇珝錯那張蒼白的臉出現在了門後。


    “主子!”他驚喜於她終於肯出來了。


    但是蘇珝錯臉上的表情卻仿佛被凍住了一般,木然道:“嚴羲,隨我去一個地方。”


    “是。”嚴羲見她還沒緩過神,即刻跟上。


    隻要能走出來,已經是極好的了。


    最寒冷的酷冬已經隨著時間的遷移而離去,照在頭頂的陽光從當初的刺眼轉為了溫暖的和煦,蘇珝錯走在日光中,望著滿眼的金光,與蠢蠢而發的生機,適才感覺壓抑已久的心有了一絲真正的舒緩。


    “這三日,可有人來找過我?”這幾日她沒有理會任何人與事,將自己封鎖。


    嚴羲一直默聲的跟在了後方,聽她的問話,如實答:“沒有。”


    蘇珝錯疑惑,這幾日楚銜玉竟沒來找過她。


    日光蔓延,熨燙了一路的青草綠水。


    縱然日光再溫暖,也隻能溫暖到接近它的人。


    在詔月皇宮中,與蘇珝錯一樣閉門不出的白玉容歸,此刻坐在殿中,望著外麵大盛的日光,對著坐在一旁隨意散漫的楚銜玉,道:“她還是不肯見本王?”


    楚銜玉抬眼看了看傷還未好,心卻已沉重的白玉容歸,“容親王,你變了。”


    白玉容歸不可置否,沒去解釋。


    楚銜玉望著他,不由的笑了,“雖然如今你還坐穩著這詔月的皇位,但是要知道那些臣服在你腳下的人卻並未如你所見的那般忠誠,溫陌君未死,他還會回來的。”


    “你又怎知本王不是在等他回來。”白玉容歸和煦一笑,臉上沒有殺機。


    楚銜玉見白玉容歸雲淡風輕,目光一垂,隨即聲音也低了下去,“你可知,她醒來之後問了我什麽?”


    白玉容歸沒有答話,但是望過去的目光也足以表達他的意思。


    “她問我,為何你不肯放手,為何非要殺了溫陌君,為何要攪得天下大亂?”楚銜玉用著極低卻極沉的聲音問道。


    白玉容歸神情定住,目光也滯留在了某一處。


    楚銜玉見他不接話,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回答她,命運不可改,同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肆意妄為的資格的,如若我們想要肆意,那麽結局就隻有死。”


    白玉容歸靜默的聽著。


    “而且人性是自私的,我們不會為了而放棄自己的抱負,忘記國家的仇恨,拋棄將性命捆綁於我們身上的人,所以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白玉容歸見楚銜玉的姿態由散漫變為了沉重,目光也由慵懶轉為了凝滯,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他,望著楚銜玉笑了出來。


    笑聲溫潤中帶著一絲歡愉,兩人角色也在這笑聲中發生了逆轉。


    自開始就沉重凝色的他,恢複了往昔的肆意與慵懶,從容又自在。


    “你的話,本王聽懂了。”


    他是在告訴自己,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他的抱負,放棄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也是在暗示自己,若是能主動退賢,他就不會對自己下殺心,放任他自由自在。


    楚銜玉知道白玉容歸心思敏捷,聽聞他的話,嘴角蔓起了一絲笑意,“那不知容親王意下如何?”


    比起他,生在詔月的白玉容歸才是真正被命運玩弄的人。


    他恨詔月是因為他們的鐵騎踏破了他的家園,毀了他的國家,他恨得理所應當。


    但是白玉容歸,就是連恨都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他期待白玉容歸的回答。


    行走在農家別苑的蘇珝錯,在繞著四周走了一圈,覺得累了,坐在院中的樹下歇息,抬頭望了望,跟隨了自己一路的嚴羲。


    “嚴羲,我做了一個決定。”


    嚴羲俯首聽命。


    “但是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再入一次宮,將其他人帶回來。”


    “是。”嚴羲沒有畏懼,低頭領命。


    “可是。”蘇珝錯卻有所遲疑,“嚴羲,如今宮中怕是風聲鶴唳,你去亦是凶險萬分。”


    嚴羲望著蘇珝錯擔憂的眸子,沉聲道:“就算是刀山火海,屬下也願為主子去闖。”


    蘇珝錯被嚴羲眼中那份真摯的忠誠所感,心頭起伏。


    “那主子可需要屬下一同帶走那名宮女。”嚴羲低著頭,又問了一句。


    蘇珝錯這才收住了情緒,搖頭道:“不必,如今我亦是自顧不暇,素瑾在宮中有白玉容歸的庇護,加之她內斂的個性,足以應付。”


    而且素瑾不懂武功,縱然跟著她,也隻會白白喪命。


    在宮中,隻要宮內不亂,她也不會出什麽事兒。


    青瑤縱然再狠她,也不至於為難一個她都親近的宮婢,無端被白玉容歸厭棄。


    所以,留在那裏,對素瑾來說最安全。


    “是。”嚴羲沒有追問,轉身即走。


    “嚴羲,”蘇珝錯卻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嚴羲回身站住。


    “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回來。”蘇珝錯重聲叮囑。


    在自己生死一線,孤苦無依的時候,嚴羲是始終都堅定不移守護著她的人,她不想失去這份可以信任的牆。


    嚴羲聽聞蘇珝錯的話,覺得心扉微震,仿佛曾經在自己心頭死去的光亮因為這份叮囑活了過來。


    他躬身,鄭重答:“是。”


    嚴羲離去,蘇珝錯一直溫煦的目光這才漸漸變得冷冽,她走出了樹蔭的庇佑,站到了陽光之下,望著那些穿透樹葉,刺破空氣,直直入眼的光,她的目光一深再深的望入前方的黑色屋簷,那裏還有著枝繁葉茂的綠葉在隨風輕晃。


    她之前一直認為這是農家別苑,但是望見被這堵牆隔絕的另一頭,那熟悉的擺設與布局,還有她曾清晰入心的綠從。


    她的心裏就知道,這裏不是普通的農家別院。


    她抬眼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她才縱身越過了牆頭,心裏猜測的時候她的心還有著一絲遲疑,但是當自己真的站在了牆頭之上的時候,她才確定這裏真的是,蘇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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