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的聲音一止,之前還細碎的聲音瞬間就停止了,四周的人默不作聲,紛紛對他的話表示了默認。


    是啊,自己的家人被火舌吞噬,他們卻無可奈何,麵對所有聲嘶竭力的哭喊,他們依然無可奈何,最終在他們的無可奈何中一條條生命就這麽消縱即逝了,這種感覺可是位高權重的陛下能了解的!


    緊隨著那個聲音的落定,左側下方的人群中又拔起了一個聲音:“陛下,雖然我們隻是尋常百姓,但是我們也是自食其力,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賊人蘇聞掌中可以任意揉捏的籌碼,更不是他爭奪權勢的棋子,我們沒有沒有高高在上的權勢,也沒有富可敵國的錢財,但是我們卻是詔月的子民,是陛下最虔誠的信徒,還望陛下能聽民聲,為民伸冤!”


    前麵的平凡之音,加上最末的為民伸冤,將所有人心頭的傷痛與悲慟全數牽引了出來,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切切的望著端坐於上方,集尊貴與天威於一身的男子,這個男子是他們的天,他們希望這個天能看到他們心中的傷痛,為他們伸冤。


    他麵目沁寒,眼色陰冷的望著腳下跪了一大片的人,目光卻在人群的四個偏角定住,鍾覃之所以這般有恃無恐,仗著的就是這幾個說話的人吧!


    這些人藏於人群之中,一個接一個的說出所謂的民聲,一言一句間將蘇聞的罪定了不說,還將他推向了高處,他可以預想若是今日這件事無法達到這些人的目標,那之後詔月必然民憤四起,惶惶難安。


    致使如今的他也不得不忌憚已經被悲痛與仇恨充斥著百姓,不能再強勢為蘇聞脫罪。


    一直呆在馬車之內的蘇蔓吟聽聞外麵的民心被有心之人鼓動,將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夫君都推向了風口浪尖,心中十分焦急,這必然是鍾覃的目的。


    想要利用民心來逼迫陛下,讓他無法為自己的父親脫罪!


    想著她看著至今都未從震驚中回神的鍾諾涵的身上,這樣步步為營,謀算至深的人真的會為了自己的女兒而有所滯停嗎?


    這樣被野心與生存扭曲的人格,還能放入那一點點的親情嗎?


    外麵的呼聲因為溫陌君的沉默而漸漸高漲,鍾覃聽著近乎鼎沸的人聲,暗暗得意,縱然是九五至尊,縱然享有著獨一無二的權勢,也抵不過那滔滔的聲勢,這漸長的民憤。


    眼看著所有百姓都近乎狂人的請求著溫陌君想要他為其伸冤,重懲讓他們家破人亡的罪人,他抓住機會,叩首揚聲道:“陛下,如今民怨正起,想要擇日再審,怕會讓百姓覺得不公,蘇相對自己犯下的罪行已經供認不諱了,此番陛下若是還不下決定,怕會讓百姓失望,讓天下失望啊!”


    溫陌君冷眉聽著鍾覃的勸說,嘴角緊抿,卻依然不肯答話。


    這時一直沒有動靜的馬車後方傳來了動靜,蘇蔓吟一身華袍,肩披白色的披風在素瑾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的手撐著馬車頂部,望著下方烏壓壓跪了一地的百姓,心頭猛然一驚,這些人宛若墨色狂潮般席向了獨坐在高出的溫陌君,那一刻她的心為溫陌君而傷。


    縱然是天子之身,擁有天下最尊貴的身份,擁有天下最好的一切,但是也不過是孤家寡人,甚至是孤立無援。


    她的身子瀕臨極限,她拚盡全力也要為他擋去一星半點的波瀾。


    她的出現讓溫陌君有所深思,也讓一直跪在刑場中間的蘇聞微微一顫,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兒,短短數日竟然變得這般羸弱似紙,那慘敗的皮膚,那孱弱的身軀,成為他此刻最深諳的隱痛。


    她雖非他的親女,但是她也是他親眼看大,宛若親生的女兒,他突然有些不忍,也有些後悔,若是自己當初不那麽思慮長遠,或許也就沒了今日之景。


    蘇蔓吟的出現讓被人言撩動的四周再度沉寂。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目光溫柔的望著前方端坐的溫陌君,眼底是無聲的支持,轉而望向那群百姓,眼中的光芒陡然間轉為了銳利。


    “蘇相身為兩朝元老,為民之優而優,為民之苦而苦,當你們備受苦難的時候,是誰在第一時間為你們謀得了一處安神之地!當你們即將葬身火海,又是誰第一時間帶領著人馬前來搭救!如今你們一個個認為這樣仁心赤赤的人是大奸大惡之人,你們不覺得愧疚嗎?”


    她的聲音清亮而又清晰,隨著日光的鋪開散開,砸在那些人的心頭。


    眾人因為她的話再度切切私語,有膽大的人望著邢台中間的人,眼中有愧色,但是卻沒有出言。


    蘇聞之所以能夠在那個位置上呆得久,不僅是因為他過人的心智,更是他有著一顆體恤民情的心。


    見氣氛有了變化,隱藏在人群中的鍾覃的眼線立刻出言,“縱然他有著功勳,但是這些並不能磨滅他給我們帶來的苦難,你們這些當官的人哪能真的知道民苦,哪能真的體會我們的不易,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如今犯了錯還不敢承認,一味的推卸,這就是你說的赤赤仁心!”


    “對啊,你看看曾經繁華的街道,你看看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如今都變為了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他是宰相,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無視法紀,無視天威,肆意而為嗎?”另一人立刻附和。


    蘇蔓吟知道那些人就是煽動裙心的人,目光再度一冷,“照你們這麽說,蘇相還罪惡滔天了!你們當中有人是親眼見過這場大火的起始的!有人是親眼見到他去放火的!又有人見到他肆意而為了!”


    在場的人無一吭聲,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親眼見到過。


    鍾覃見蘇蔓吟出現後就力挽狂瀾將原本針對蘇聞的輿論壓下,心頭一怒,低首見怒視被他埋在人群的眼線,那些人接收了鍾覃的目光,知道自己若是不成功,隻能有一個結局,亦是緊張無比。


    以往的誣陷都是在暗地裏進行的,如今要麵對當今天子來竄供,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義無反顧的往前。


    “蘇妃娘娘的話未免強人所難了,這裏的人若是有一人親眼見到怕此刻早已和無辜死在那場大火中的一樣化為了一具屍體了。”另一人不屑輕諷,轉而望著溫陌君高舉雙手,行叩拜之禮道:“陛下,您是明君,我們這些百姓都無比相信你,雖然逝去的生命已經無可挽回,但是還請陛下能為生者多多考慮,不要讓他們以及下一代的孩童知道,這個世界隻要你有權就可滅人於朝夕之間。”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無辜百姓的目光的誠誠的聚到了溫陌君身上,那個人說的話縱然不是大多數人的心聲,但也是許多人的肺腑之感。


    這裏是詔月皇城,聚集著各類王公貴族與各類寧狂權臣,若是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人,被打是常事。


    而且仗勢欺人的人也不是沒有,大家都是苦於自己的百姓,無權無勢,很多時候不得不隱忍,以此求得生存。


    他們無時無刻不希望一句這樣的話從天子的口中說出,縱然不可盡除那些貪官汙吏與狂妄子弟,但是也可讓他們的生命與安全得到一絲的保障。


    “求陛下秉公處理此事,還我們一個公道。”所有人俯首齊呼,聲勢震天,回音盤旋百裏猶在。


    麵對一雙雙滿漢期望的眼睛,一雙雙含著熾熱請求的眼睛,溫陌君心頭宛若被壓下了一座大山,他怎會不明白天子腳下,權臣眾多,百姓生存不盡如人意,但是他非一無所動,隻是不便於他人透露而已。


    那些人舌燦蓮花,竟然將這些事也挑撥了出來,看來鍾覃真是準備萬全。


    他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對付蘇聞,還是為了動搖他這個皇位!


    民怨一旦被掀起,後續的問題接踵而至,不說應接不暇,但是短時間內無法平息那是一定的。


    如今眾人目光乘赤,他不答便是默許了這類不平現象的蔓延,答了卻又是對蘇聞的罪名進一步論證。


    蘇聞一旦出事,影響怕不隻是蘇家,沒有他在中間權衡,詔月內怒的問題怕是更加尖銳及激烈。


    蘇蔓吟見溫陌君思慮良久依然不答話,便明白此刻他的心頭已是失了些許分寸,那些人一句句,一字字將他逼到了一個極端的輿論要點上,不管他作何選擇都會引來不利的結局。


    她放眼四周望了望,高累的城牆後格外安靜,日光打在城牆上泛著圈圈金暈,襯得城牆的後方暗影重重,窺之不明。


    “娘娘。”素瑾一直扶著她,餘光瞥見鍾諾涵回神察覺了外麵的鬼詣氣氛,正朝著外麵走來,低聲喚了她一下。


    與此同時,蘇蔓吟的目光緊緊的望著溫陌君,一寸不挪,而且將自己隱藏了多年的情愫都融了進去,仿佛要一眼將他永久銘記一般。


    溫陌君的目光四處遊曳,並未察覺蘇蔓吟那道過於溫柔的凝視。


    片刻之後,寂靜的四周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嘶喊:“刺客!”


    溫陌君心神一凜,寒烈已經縱身跳出,拔劍站在了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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