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蘇珝錯知道是自己的親手截斷了溫陌君的生路,這對於已經千瘡百孔的她來說,是何等的痛苦,他不敢想,更不敢讓她經曆!


    纖阿見白玉容歸還狡辯,正要掙紮出來,卻聽蘇珝錯低低的答了一句。


    “是真的。”


    低低的聲音仿佛是一記冷風刮過白玉容歸的心頭,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怔在了那裏。


    纖阿見蘇珝錯信任了她,激動道:“娘娘,你隨奴婢回去吧。”


    蘇珝錯站在原地,沒有看纖阿,反而轉過身望著白玉容歸,之間的那份信任感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片令人心驚的麻木。


    那晚臉色不正常補隻是溫陌君,還有蘇蔓吟,她唇色泛灰,臉色泛青,而且雙目的瞳孔處於半開放狀態,怎麽看都是命不久矣的人。


    她當時被真相所驚,加上蘇蔓吟進了裏麵,所以她一直沒意識到,如今想起來竟覺得無比心寒。


    連蘇蔓吟的偶成了這樣,那溫陌君該是何等的痛苦與無望!


    “容歸,你是否知道我若是打斷了鬼詣的救命之術,會讓溫陌君存活的時日變短?”


    白玉容歸臉色倏地泛白,嘴唇緊緊抿著,不願回答。


    蘇珝錯見他的表情,便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蹌然一笑,聲音難言悲慟之色,“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你的恨意深重,我更知道你會時不時的利用我,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隻是因為我理解你,清楚你被仇恨驅使得無法停下。可是容歸,你絕對不可以借我的手來殺溫陌君,絕對不可以!”


    白玉容歸聽著蘇珝錯的話,隻覺得沒有握住她手的掌心冷得讓他渾身發涼,他起身蹣跚的走到蘇珝錯身旁,目光深深的凝視她,解釋道:“那晚我知道你會去找他,我也清楚他那時已經是關鍵時刻,起初我是想借你的手去殺了他的,但是後來我後悔了,我想阻止你,可是卻晚了,沒能阻止到你。阿珝,我是真心想要阻止你的!你可信我?”


    蘇珝錯望著音色懇切的白玉容歸,從兩人認識以來,他不曾想自己解釋過什麽,最多的也不過就是告訴她之後的安排,但是如今他卻一字一字的向自己解釋著那晚的事,解釋著自己的悔意,解釋著自己不想看到這個結果的心意。


    但是那又如何!


    她的心在此刻起,就無法自由了!


    她低著頭望著自己的手,那晚自己就是用這雙手殺到了溫陌君所在的別莊,而且還用這張嘴逼迫溫陌君不得不出來阻止眾人的悲憤情緒,還用這雙眼卷著很恨,不顧他的掙紮與痛苦,深深的絞著他,想要將他攪得粉碎。


    她……她……怎會忍心如此待他!


    想到這裏,蘇珝錯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暗下來了,所有的黑暗宛若潮水般一股接一股的朝著她湧來,而那邊驚濤駭浪中,那片渺茫的生死中,再也不會有人對自己說:“阿錯,來!”


    她竟然親手把文墨金逼入了死路!


    真正的死路!


    白玉容歸間蘇珝錯不說話,但是眼底的色澤卻繽紛各異,有彷徨,有痛苦,有悔恨,更有不可言說的絕望與傷痛。


    “阿珝!”他知道若是蘇珝錯知道自己想要利用她殺溫陌君,一定會跟自己反目,可是之前的準備被她那一句信任與等待擊毀,那一刻他想要有她的幸福。


    然而老天卻隻是給了他一個幻想,剛剛還聚在心頭的溫暖瞬間轉為了道道巨浪,將他彭拜的內心瞬間衝了個七零八落。


    如今的他不知該如何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讓她明白這個結果非他所要。


    九虛一直站在身後,麵對一次次分裂的白玉容歸與蘇珝錯,他不知該以何種情感去勸慰了,每每曙光降臨時,伴隨著都是茫茫的黑暗,而這一次尤為最。


    雲穹望著白玉容歸,他的選擇沒有錯,隻是輸給了自己的心。


    而蘇珝錯的責怪亦沒有錯,隻是因為她錯估了白玉容歸想要毀滅詔月的心,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所以兩個人之間就有了一條界限。


    對他而言,這不算是壞事。


    蘇珝錯聽聞白玉容歸的那一聲呼喚,回頭看著他,自己一心想要敞心,卻不想第一次試著體諒竟然換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的手不是沒有獻血,但是卻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她的手上沾染著溫陌君的命。


    “容歸,我要回皇宮。”


    白玉容歸順勢抓住了她的手,“你為何一定要回去!若是愧疚盡可不必,溫陌君不需要你的那份悲憫!可若是因為殘念,那我不可能會讓你回去!”


    蘇珝錯被他拽緊了手,聽著他的話,臉上凝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我要回詔月。”


    “溫陌君縱然沒有你的推波助瀾,他也活不久的,你無須為這件事費神!”白玉容歸見蘇珝錯絲毫不動搖,有些口不擇言。


    蘇珝錯聽聞他的話,驀地臉上一沉,“你不僅知道,而且你早就知道了!”


    白玉容歸的身份到底是什麽,為何對溫陌君的事那麽清楚!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不肯告訴我!”她以為自己可以不信其他人,卻可以信任他,不想最後瞞她最深的人是他!


    白玉容歸察覺自己的口不擇言,立刻就閉了嘴,抓著蘇珝錯的手時鬆時緊,宛若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慌亂無依。


    “你若是為了溫陌君離開,那麽我可以請你為了我留下來嗎?”


    他相信在蘇珝錯的心中他並非不重要的,既然兩個人好不容易想要靠近彼此了,那能不能為他留下?


    此時此刻需要她的人不隻有溫陌君一人。


    蘇珝錯感受著從指尖壓迫而來的那股力道,這是白玉容歸壓著請求,含著征詢的力道。


    她回頭看了看後方,不是因為纖阿在身後,而是因為後方是詔月,那裏不僅有危在旦夕的溫陌君,還有蘇聞。


    若是溫陌君身子有恙,那蘇聞呢!


    還有活路嗎!


    如鍾覃那種心機深沉的人,若是查出自己的身份,那蘇家的人還有活路嗎?


    想到蘇聞,想到自己對他的誤解,再想到他為自己這個不孝女兒的付出,她的心仿佛被刀削一般的疼著。


    “容歸,那裏不隻有溫陌君,還有我的家人。”溫陌君她已經虧錢了良多,她不能忍受自己親手害死他。


    而自己的父親,她也無法坐視不管,一個人獨自承受了大半生的痛苦,如今要成為對付他,對付蘇家的利器,她如何能心安?


    白玉容歸麵對不為所動的蘇珝錯,慘淡一笑,放開了手,半搖頭半蹣跚的退了回去。


    蘇珝錯望著步步後退的白玉容歸,他每退一步兩人的距離就被拉遠,空氣仿佛被拉開了一道口子,隨著他的後腿,這道口子不斷的被撕大,到後麵變為了一條難以跨域的鴻溝。


    這件事她是怨白玉容歸的,她可以忍受他其他的欺騙和利用,但是她無法容忍他借她的手殺溫陌君。


    而他就是清楚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不打算告訴自己,但是卻仍舊毅然決然的選擇這麽做,說明他們兩個人都對對方並未過多的看重。


    “既是你的決定,我也不再阻攔。”白玉容歸退到原先的位置上,緩然的坐下,輕聲說道。


    蘇珝錯見他不為難自己,轉身就將纖阿從那兩個人手中拉了出來,見她並無受傷後又放開了手。


    “但是有件事你必須清楚。”白玉容歸的聲音似柔卷冷的傳來,讓她腳步一頓。


    “你這一走出去,你我極可能成為敵人!”


    蘇珝錯猛然回首。


    雲穹與九虛的目光都聚到了白玉容歸臉上,他非得這麽逼自己,逼她嗎?


    “容親王,本皇子以為……”雲穹正要緩解這過於肅穆的氣氛,卻被白玉容歸厲聲打斷。


    “這件事四皇子還是不要插手得好,畢竟這件事與你無關。”


    冷疏的語氣,淡薄的音調,卻含著一股沉沉的威壓,讓雲穹不禁住了口。


    九虛不忍見此,卻也無法阻止,隻能緊緊地站在白玉容歸身後。


    “這是你希望的嗎?”蘇珝錯望著他,輕聲問了一句。


    “非我所願,但若是你邁出了這一步,以後的情形將非你我能扭轉的,就如你與溫陌君走到今日的這一步,或許他日你我也會有這一天。”


    蘇珝錯不堪承受的晃了一下,與溫陌君這樣已是她承受的極限,若是有一日她與白玉容歸也成為了這般,她……


    可是要她知道自己犯下了錯,卻還裝作不知,她更做不到。


    她想說點什麽,卻難過的發現不管說什麽,似乎都不能改變他們各自為營的局麵。


    “娘娘。”纖阿見蘇珝錯眸光閃動,沒有離開,低低的喚了一聲。


    一句娘娘也叫醒了蘇珝錯,如今她的身份是詔月的莊妃,是溫陌君的妾室。


    “雲穹。”無法坦然麵對白玉容歸,她隻能回頭對著另一側的雲穹道:“可否將夜行馬借給本宮。”


    雲穹見蘇珝錯主動叫了他,側頭看了看唇色發白,卻廓然不動,神色淡漠的白玉容歸,笑道:“自然可以。”


    “如此,多謝。”蘇珝錯說完之後,什麽都沒對白玉容歸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雲穹起身也走了出去,為蘇珝錯張羅馬的事。


    九虛在眾人都離開之後才對著宛若石墩的白玉容歸輕聲道:“主子明知姑娘知道會回去,為何不肯讓她回去,非得逼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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