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陌君的目光從她那處移開,望向一直處在一旁不吭聲的寒烈,聲音一改淡漠,變得有些急切,“可有錯兒的消息?”


    被他問及的寒烈無奈的搖頭。


    溫陌君表情驟然凝住,從榻上直接走了下來,身子因虛弱還搖晃了兩下。蘇蔓吟欲伸手扶,卻被他側身躲開。


    “陛下。”寒烈見他又走了下來,緊張的望著他,“楚將軍已經去尋鬼詣去了,待鬼詣回來我們就去找娘娘,現在陛下身子虛弱,還是在榻上躺著靜候消息吧。”


    他的身子還未恢複,若是再有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溫陌君置若罔聞,“朕要去找她,那麽久沒有消息,萬一……”


    他止住了自己不安的心思。


    “陛下隻想著莊妃,難道您就一點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嗎?”蘇蔓吟見他為旁人牽心,心酸又無奈。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溫陌君走到寒烈身旁,蒼白的臉色虛薄若紙,“朕命令你即刻去尋找莊妃。”


    “陛下,如今鬼詣未歸,蘇相不知所蹤,若是我們的人都離開了您,您的處境會變得很危險。”


    “朕無謂。”


    “可是陛下,莊妃娘娘墜崖的地方都是險峻陡峭之地,不是一時半刻就會有消息的,就算我們即刻去尋,也不會立刻有消息,加上夜間霧氣濃重,不好看路,怕不易行走。”寒烈如實分析著環境問題,他們這裏都是傷病居多,若是強逼著他們下去,怕會徒添亡魂。


    “既然如此,”溫陌君聽著寒烈的分析,對蘇珝錯的處境更是擔憂,“那朕自己去。”


    “陛下!”蘇蔓吟與寒烈都追都他腳下跪著。


    “陛下就算不在意自己,也看看外麵的將士吧,他們一路奔波,不辭辛勞,如今還身負重傷若是您一意孤行,讓他們下穀底救人,無疑是將他們往死路上推。”蘇蔓吟說出了寒烈心頭所想。


    “是啊,陛下,這一戰我軍損失不小,將士此刻必是身心疲憊,您讓他們稍作消息,待天色微亮,臣一定親自帶他們下穀救人。”寒烈弓著身,沒聽見溫陌君的回答,繼續道:“而且莊妃娘娘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若是我們強行趁夜下去,恐怕連娘娘的位置都看不到,若是錯過就更不好了,還望陛下三思。”


    溫陌君望著二人,他們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她隻是一個芊芊女子,落下危機四伏的穀底,夜深露中,叢林遍布危險,他無法放心。


    可是如寒烈之言,夜晚視線不好,萬一錯過了,豈不是更糟。


    山穀穀底,溪邊石灘,一身紅衣的蘇珝錯,還與一身湛藍的白玉容歸對峙著。


    自白玉容歸告訴她,不會再有下一次之後,兩人就涇渭分明,各座一方,生生被分隔在兩個世界。


    蘇珝錯獨自坐在草堆中,望著依然慵懶斜躺的白玉容歸,兩人都是一動不動。


    時間悄然在流逝,她卻有著度日如年的煎熬。


    腦子不斷的重複之前他們的對話,如今的她丟了答應溫陌君時時戴在頭頂的梅簪,也失了白玉容歸叮囑她不要取下的玉佩,一番回顧之後,她說不清此刻的難過是因為誰,想著之前讓溫陌君放手,腦子亦是一片空白,當時就是想著她不能再連累他了。


    然而心底處是否也有一絲因白玉容歸的墜崖而產生的那份生死相依之情,她……分辨不出。


    不想坐在那裏任由自己胡思亂想,她起身往林中走去,梅簪若是在墜崖的時候掉的,那回到那邊應該可以看得到。


    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終於讓幾乎與巨石融為一體的身子動了一下,石上的人望著那道紅衣一寸寸沒入黑暗之中,心頭的抽動愈加明顯。


    然而最終還是隨著那份不為人知的落寞沉入了眼底。


    蘇珝錯走回去尋找了一番,很可惜沒有找到,看著應該不久後就會亮起來的天色,她打算待天明之後再尋一遍。想著,她往回走。


    待她再次躥出樹林,卻發現原本躺在巨石上的人沒了蹤影。


    她心一提,驚慌的四處張望,快步走到巨石邊,發現上方還凝著一片鮮紅,一看就是才傷的,她的心更是慌亂。


    “容歸,容歸。”她急聲的呼喚。


    四周的山澗隱約傳來了尖銳的狼嘯,與其他嗚咽聲,他不會是被林中之獸攻擊了吧。


    想著這個可能,她心亂如麻,大聲的呼喚著他,“容歸,容歸……”


    聲音隨著空蕩的山穀一圈一圈往外蕩去。


    她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樹枝,必要的時候可以當做武器禦敵,剛運力揮舞兩下,胸口處就傳來了裂痛,她的封穴還未解。


    席地而坐,她準備衝穴。


    四周空寂,林間傳出因為被風拂過的索索聲,時不時還有幾聲不知名的鳥鳴,外間偶爾傳來一聲接一聲的低鳴,這裏樹林高聳,土地濕潤,長期不見天日,鮮有人至,隱藏著野獸也不足為奇。


    隻是那一聲接一聲的不安,讓蘇珝錯根本無心凝聚心神,心緒不斷起伏,而後她難以自控,渾身一顫她張嘴就吐出了一口血。


    整個人的傷勢因為這一次的真氣走岔而加重,她拄著樹枝站了起來,容歸傷重想來也不會走得太遠。


    自己衝穴已是不可能了,那就一寸一寸的找,總能找得到。


    一心想要找出對方的蘇珝錯卻不知,她要找的人此刻正倚在一顆離她不遠的樹身上,自聽到她不斷的呼喚著自己時,察覺自己身體過於虛弱本打算在樹上休息的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再見到她衝穴不成,加重其傷後,他十分不悅的擰眉。


    然而目光觸及那道纖細卻剛毅的身影時,他眼底的顏色變得繽紛難測,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蘇珝錯體力虧損,內力被封,加之徹夜不休,內心縱然再堅強,再焦急,卻終究沒能扛過去,整個人直接就栽倒了在了密林之中。


    正在梳理自己的情感的白玉容歸聽聞一聲細響,身子踏著樹身往前掠了幾步,發現前方已沒了她的蹤影,疑惑的四處望時,低頭間見到地上那抹豔美的紅衣,臉色一變,急匆匆從樹上掠下。


    眼看她已經昏厥,他抱起她就往高處掠去,將她安置於樹梢後,極速的掠下,他記得前方有藥草,正好可以補血止血。


    剛落地,他眼前一花,本能的伸手扶樹,以防自己也倒下去。


    閉上眼等待暈眩感的過去,好一陣後睜開眼視線才恢複正常。


    急匆匆的采了藥,將其熬好,飛身將樹上的蘇珝錯接下來,將她抱著坐到了升起的火堆前,紅燦燦的火光照得兩人的臉都慘白似霜。


    白玉容歸端起藥,望著閉眼靠在自己胸口的她,清似霧花,雅如雲月的臉出現了一刻的怔凝,片刻之後,他喝了一口藥,伸手將她的頭固定在自己的臂彎,俯身覆上了她的唇,撬開她的唇後,將藥汁送了進去。


    反複幾次之後,一碗藥被送進,但是他卻對那份柔軟生出了貪戀與沉迷。


    看著依然不醒的她,他伸出指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眉骨,眉似彎月,帶著勾人的風姿,指尖往下流連的磨磋著她的眼,眼若寒池,清明又冷漠,卻讓人百看不厭,接下來是鼻,不高不低,卻又恰到好處的嬌小,最後是她的唇,唇形優美,帶著梅花的冷度與風骨,有著讓人沉迷的魔力。


    想著他再次俯身,將唇貼了上去,雖然這隻是短暫的相印,卻有著讓他遺忘不了的溫度。


    “主子。”身後一道清冷之音破空而來,打破了兩人的方寸天堂。


    “你來遲了,九虛。”白玉容歸保持著抱著蘇珝錯的動作,聲音清淡如水。


    “是九虛的錯,請主子責罰。”九虛上前一步,屈膝跪下。


    白玉容歸輕輕將蘇珝錯放下,目光帶著幾分留戀遊離在她身上,半晌後,他堅決的挪開了目光,冷著眉目側頭,道:“九虛,過來扶本王一下。”


    此刻的他怕是行走都難,這具身子虛弱得要命。


    九虛立刻起身,走了過去,當見到白玉容歸胸口滿滿的血色後,臉上一變,“主子。”


    白玉容歸靠著九虛,輕聲一笑,帶著自嘲的寓味,低聲道:“本王亦有今天。”


    九虛感覺到白玉容歸將所有的重量都交到了自己身上,低頭望著閉上眼一動不動的蘇珝錯,有些猶豫,“主子,那姑娘……”


    白玉容歸不看她,掩下眼簾道:“不必管她,她自有人會尋來。”


    “可這裏寒氣極重,若是姑娘獨自一人,難免會有危險。”九虛還是不放心。


    白玉容歸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將目光冷冷的對準九虛的眼,緩聲道:“你何時學會違背本王了?”


    “九虛不敢。”


    “走。”白玉容歸收回目光,漠然吩咐道。


    “是。”九虛扶著白玉容歸往另一邊走去。


    剛走了兩步,卻聽後方傳來輕喚,“容歸,別走。”


    白玉容歸冷漠的神色僵住,他不再往前,使得九虛也不得不停下。


    “不要……走。”


    白玉容歸胸口微微起伏,卻沒有回頭。


    “不要走……不要走。”身後的聲音還在低低的重複著。


    白玉容歸閉眼無奈的歎息了一聲,還是轉過頭看了過去。


    正被噩夢纏身的蘇珝錯大叫了一聲“不要走”後,驟然睜開了眼,正好與看過來的白玉容歸目光相接,見到他安然,她臉上一喜,“容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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