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去看娘娘了,那我們先坐下用膳吧。”楚銜玉收起了藏在眼底的那抹憂思,微笑著對眾人招呼。


    鬼詣也同意,這段時間他幾乎忙得快四肢散架了,好不容易來到一個小鎮有好的可以吃,他一屁股坐下,道:“對啊,陛下去看娘娘,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們不要等了,今晚就咱們幾個吃飯,快坐下。”


    莫崢連連點頭,跟著落座。


    隻剩纖阿一個人站著,那麽多男子,而且都是主子,自己要坐下嗎?


    鬼詣見她不坐,這段時間兩人配合著照顧著傷員,關係明顯好轉,他夾了一筷肉放到她碗中,嘴裏含著肉含糊不清道:“纖阿,你吃啊,明天我們還要接著忙,所以能吃的能睡的時候一定要抓緊時間。”


    楚銜玉見纖阿沒動,放下了拿起的筷子道:“纖阿姑娘請坐,不必拘禮,銜玉還要感謝你一路的照顧。”


    “對啊,對啊,纖阿姑娘不要客氣,不自己吃飽,怎麽能照顧好陛下和娘娘呢。”莫崢也在一旁附和,這段時間的接觸,他發現蘇珝錯不壞,反而很好,對這位貼身婢女也很好,對她徹底改觀。


    纖阿見他們都勸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看著碗裏那塊飄香的肉,她彎眼一笑,“謝謝鬼詣公子,多謝二位將軍,那纖阿卻之不恭了。”


    “快請,快請。”莫崢連連點頭。


    楚銜玉淡淡一笑,鬼詣則邊扒飯邊點頭。


    四個人坐在一起,倒也是其樂融融。


    樓下喧嘩無度,樓上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清冷得過分。


    溫陌君邁步來到了他旁邊的房門前,伸手輕輕的叩了叩門,“阿錯,是我。”


    裏麵沒有回應。


    他再敲了敲,裏麵的人仿佛是睡著一般,沒有動靜。


    他隻得輕輕推門,走了進去,將門合上之後才轉身走到裏麵,房間不大,擺設也簡單,一張八仙桌擺放在中間,左邊是床,右邊是書案,正對麵便是擺放著兩張寬椅的窗沿,他看了看床上,被單整齊,床麵幹淨,裏麵根本沒有蘇珝錯的影子。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走到窗邊,才覺得上方有微弱的呼吸隨風飄了下來。他微微一笑,從窗戶中躍出,飛上了屋簷。


    上去之後,月色如銀,鋪蓋了一地,在那片銀光蕩漾,白光衝天的地方,一道紅色身影抱膝坐在那裏,清豔無雙的容顏沒有往日那般的尖銳冷漠,有的隻是蒼茫的無措與哀傷。


    “阿錯。”見到這樣的他,溫陌君心狠狠一抽,心疼萬分。


    蘇珝錯望著空氣中的某處,正陷入了某種難解的情緒之中,乍聞溫陌君的聲音驚慌的抬頭,才見他從屋簷邊緣慢步走了上來,未恢複的蒼白之容在月下更顯虛弱,而這樣的虛弱不僅沒有削去他五官的如畫,反而平添出一絲秀眉之姿。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傻傻的望著他來到自己身邊坐下。


    “阿錯,你在想什麽?”溫陌君不知道她喜歡呆在屋簷上發的習慣是何時養成的,但是看到她獨自縮在一角,自行舔舐傷口就心生不忍。


    蘇珝錯見他坐在了自己的身旁,沒有靠過去,反而輕輕仰頭,望著正值圓月的天空,輕然的問了一句:“你會利用我嗎?”


    溫陌君聽聞她的這句話,隻是微微一怔,隨即就笑了出來,“阿錯,你自己認為呢?”


    蘇珝錯茫然的搖頭,“這一路走來,我以為我是最有秘密的一個,卻不想你們都是深藏秘密的人,所有秘密連在一起,將我弄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阿錯。”溫陌君聽著蘇珝錯暗示著誰也不信的話,伸手掰過了她的眼,迫使她的目光與自己的目光相接,嚴肅的眉目答:“我不會傷害你,你知道嗎?”


    他寧可傷害自己,傷害全天下的人,也不願損她一分。


    “那你告訴我,為何非得帶上我?”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我隻是想好好和你獨處,我想好好珍惜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你。”


    “那你知道我和容歸之間的關係嗎?”蘇珝錯聽他這般回答,直接挑明。


    溫陌君一愣,仿佛額被觸碰了某種禁製,眼色瞬間沉了下去,“阿錯,我不在乎,不管你與白玉容歸為何在一起,又為何結伴來了詔月,但是隻要不傷及國家與百姓,我都不在乎,我就當你回家了,我就當你是為了我回來。”


    不傷及國家百姓。


    蘇珝錯淒然一笑,怎麽可能不傷,容歸比她還恨著詔月,恨著他,怎麽會不會從他最看重的東西下手。


    “阿錯,告訴我,你是為了我回來的嗎?”溫陌君看著她淒然的笑容,心痛不已,將她按入了懷中,急切的確認。


    “我是懷著對你的恨回來的。”蘇珝錯閉上眼靠在了他的肩頭,容歸那邊自己已經食言了,那溫陌君這邊自己能抓得住嗎?


    “那現在你還恨著我嗎?”溫陌君再次從她口中聽聞了恨這個字眼,滿心的痛苦無處發泄,隻能以緊緊相擁來化解。


    “那你先告訴我,當初為何要娶蘇蔓吟,若是有一日蘇蔓吟死在我手上,你是否會因為她而對我不好?”這是蘇聞對她說過的話,她想聽溫陌君自己承認。


    溫陌君黯然的望著無邊的夜色,目光陷入了那片不堪回首的回憶,隨即再次被痛色覆蓋,“當初我一心想娶你的人是你,但是不知為何迎入宮中的人卻是她,我當晚是想退親,但是蘇蔓吟卻給了我一個讓我無法拒絕的理由。”


    “什麽是無法拒絕的理由?”蘇珝錯急急追問。


    這應該就是蘇聞說得那個原因。


    溫陌君將手放在她腦後,溫柔的替她梳理被風擾亂的發,這個秘密埋在他心底已有多年,他獨自煎熬了許久,在她數次追問下,他有些無法抵禦。


    “阿錯,你真的想知道嗎?”


    “想。”


    “那我保證,這次回宮我就告訴你,絕不拖延,絕不敷衍,絕不食言。”反正已經和鬼詣商量了,隻要回宮便準備打那場勝算不到一半的仗,這一切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可是這一路上,自己的身體情況卻還是不能被其他知道,否則外患未起,內亂又至了。


    “好。”聽聞他擲地有聲的三個絕不,蘇珝錯點頭答應。若是回宮自己便能知道一切,那這段時間她還是等得起。


    隻是她卻有一惑不解,“蘇聞,似乎知道你中毒的事。”


    溫陌君動了動下巴,讓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臉,目光從遙遠的地方收回來,嘴角劃開了一絲冷笑,“他老奸巨猾,在我的身旁安插了不少眼線,對後宮之事比我還了解,而且還私訓了一批暗衛,我以為他要謀反,但是他偏偏沒有任何行動,我以為他忠國,但是他卻和其他國家的人走得很近,對他我難辨忠奸,所以是忌諱多過信任。”


    “在臨行前,蘇蔓吟曾找過我,她說若是蘇聞死在了邊城,若是我袖手旁觀,那我必有追悔莫及的一日。我此行更想的是從他身上問出些什麽,但是他守口如瓶,我問不出任何東西,反而對他的舉止十分不解,那晚在你即將給予扶延致命一擊的時候,他卻動了手腳讓你毒發無法傷他。可是在我們瀕臨絕境的時候,他卻又吩咐了自己的暗衛去助鬼詣他們突圍,我不懂這是為何?”蘇珝錯說著眼中亦是一陣迷思。


    溫陌君聽著她的話,眼中亦是一陣迷惘,但是很快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蘇珝錯,笑道:“先不管那些,還有兩日我們將抵達景國,聽聞那裏有一處絕美佳景,待紛爭退去後,我帶你去看。”


    蘇珝錯隻是淡淡一笑,紛爭退去,紛爭何時會退?紛爭又會以何種方式退?


    這,誰都沒法預料。


    此刻她的世界就如這茫茫黑夜一般,失去了所有方向。哪怕是當下可握在手中的東西,都是那麽的不可掌控。


    不是她不信溫陌君, 而是如今的她已經忘記了信任的滋味。


    隻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還想靠近他,所以她就隨心而為。


    溫陌君見她嘴角溢出了笑,伸手直接將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當她整個人都被他緊緊抱住,他才依稀的看到了幸福的輪廓。


    蘇珝錯本想拒絕,但是見他一眼的溫柔,還是沒有說出口。


    明月高懸,街頭繁喧,燈火如龍,蜿蜒長伸,而上方的他們靜默相依,笑看這片繁華燦爛的在腳下綻放。


    第二日蘇珝錯與溫陌君共乘,楚銜玉自行去了蘇珝錯的那輛馬車,一行人浩蕩的出發,行至鎮外,溫陌君聽聞一聲雀鳴,便將車簾撩起將手伸出去,一隻灰色的雀停在了他指尖,他收回手將其拿到了車內,掀開它豐滿的羽翼一張緊貼在翅膀上的四角小紙出現在兩人眼中。


    小心的取下紙條,溫陌君將它放飛後才將紙條打開,快速的閱完之後,他的神色隱隱有了一絲沉重。


    “可是景國的消息?”蘇珝錯見他神色有異,細聲問道。


    溫陌君輕輕點頭,“寒烈與對方本一直處於僵持狀態,但是從昨夜開始對方就突然發動了猛攻,打破了平衡。雖然他與其他人奮力抵抗,將敵方打退,卻還是損失了百餘人,而不久之後就從一個浴血奮戰的一位將領手中接到了景帝的求救密信,景帝信上稱景國已經完全被對方控製,所有的皇室被他囚禁,希望我們能幫他奪回景國,為此他願拱手將景國讓給詔月,不求富貴相共,隻求安穩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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