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沈良辰一開始知道蕭湛真實身份時,耶律毓塵沒有再劫持她,她自己逃了也就逃了。


    但是現在,幾經蹉跎之後,不管陳良弓是否心甘情願,她都不會不顧他的生死,讓他幫助自己逃跑!


    她的身體,是沈良辰的沒錯。


    但她,卻並非前世那個一心一意,隻想能回到皇家,隻求自己能夠安穩度日的沈良辰!


    現在的她,自然也沒辦法心安理得的不顧陳良弓的死活,接受他的幫助!


    “殿下……”


    陳良弓皺眉,凝視著眼前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美麗女子,眼底光華隱隱:“您不必擔心屬下的……”


    “我心意已決!”


    沈良辰不等陳良弓口中的安危二字出口,便已然出聲,直接打斷陳良弓的話!


    語落之時,她幽幽抬眸,視線轉向一邊,澀然輕道:“如果你一定要幫我做些什麽,那就去把慕容睿放了,告訴他……讓他離開吳國!”


    因慕容睿與自己同命,沈良辰即便想殺他,那也是殺不得!


    但是如若不殺他,隻怕日後他會成為吳國大患!


    加之他如今是沈寫意未來的駙馬,不可能被長期囚禁於此……是以,在思來想去之後,沈良辰暫時能想到的,便隻有讓慕容睿自己聽她的話,乖乖離開吳國這一條路可走!


    陳良弓見沈良辰轉過頭去不再看自己,便知她主意已定!


    眸色深深地看著眼前的沈良辰,他忽然有些恍惚,一時間竟記不起,以前的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回想起沈良辰兒時那精雕玉琢的雪白摸樣,他那張即便精心修飾過,卻仍舊滿是滄桑的臉孔,在這一刻,忽然柔和了下來:“殿下經過這陣子的曆練,倒是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沈良辰聽陳良弓這麽說,心下不由暗暗緊了幾分!


    “我也覺得,我跟以前不一樣了!”


    微微淺笑著,再次轉身,她蹙眉看著身前一臉老懷欣慰的陳良弓,輕眨了眨眼,試探著問道:“你覺不覺得,我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化之大,倒有些不像您所認識的那個沈良辰了?”


    “屬下確實覺得,您像是變了一個人!不過您是屬下看著長大的,是不是真的屬下一眼便知!”


    陳良弓胸有成竹的回了沈良辰一句,眸光熠熠的看著她,一笑之下,露出滿口黃牙:“在屬下看來,您隻是經過世事的磨礪,長大了,也成熟了!”


    陳良弓的話,讓沈良辰微微垂眸。


    心想著她所經曆的世事,實在太過殘酷了,她對陳良弓輕笑著說道:“我也覺得,我現在比以前,成熟多了!”


    陳良弓聞言,慈愛一笑,對她微微拱手:“公主殿下什麽時候想要離開,可以隨時找屬下!屬下方才說過的話,永遠都作數的!”


    “嗯!”


    現在的陳良弓,總讓沈良辰覺得有種盛情難卻的感覺,頗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她輕聲催促道:“您先去把慕容睿放了吧!”


    陳良弓點了點頭,略微思忖了下,看著沈良辰問道:“您要不要見他,如果您想要見他,屬下可以安排!”


    “我不想見她!”


    沈良辰十分堅定的搖了搖頭,轉身緩步往回走:“你隻要告訴他,讓他盡快離開吳國,以後好自為之……如此,即可!”


    “屬下省的了!”


    陳良弓微微頷首,轉身退了出去。


    待陳良弓一走,寢室內便隻剩下沈良辰和碎心兩人。


    一直旁觀者的碎心見沈良辰再次坐在貴妃榻上,繼續看著話本子,忍不住多嘴問道:“公主殿下辛辛苦苦逃了這麽久,又被魏皇玩弄於鼓掌之中,就這麽認命,真的甘心嗎?”


    沈良辰聽碎心這麽問,握著話本子的手,微微一頓。


    人,可以認輸,卻不能認命!


    腦海中,忽然響起耶律毓塵和耶律婉婉都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她輕聳了聳黛眉,並沒有回答碎心的問題,卻是似有似無的勾起了唇瓣,笑的意味深長!


    被那個男人玩弄了感情,她真的甘心嗎?


    她當然不甘心!


    前世的她,被慕容睿欺騙了感情,百般利用,甚至還毒殺了她的親生父親,在得知真相之後,她也曾跳腳過,怒吼過,直到最後心灰意冷,殺了沈寫意,臨死前更是給了慕容睿一見,跟他拚了個魚死網破!


    人人都說,良辰公主,溫婉賢良。


    但是,隻有她知道,她的溫婉賢良,不過是前半生過的太苦,想要安穩度日而已!


    是以,眼下她能如此淡定的坐在這裏,已然算是個奇跡!


    她,不甘心!


    既是不甘心,她就不可能按部就班的,跟那個男人乖乖回去,看他跟別的女人親親我我,做他的後宮賢後!


    耶律毓塵曾經說過,夢終究會醒。


    她現在,不僅僅是在夢醒之前,最後貪戀的,自欺欺人的,享受著那一絲絲的,源於欺騙的甜蜜,也是在身心俱疲之後,好好的養精蓄銳,陪著那個男人演戲的同時,也在等著跟那個男人,再次開戰!


    風,將起!


    心緒,如何能平?


    輕蹙蛾眉,將手裏的話本子放下,她深吸了一口氣,施施然起身,然後輕攏了廣袖,再次走到了窗前。


    卻不想一眼望去,竟見被她的親生父親,堂堂的吳國攝政王沈啟天,正雙手背負,帶著一群大大小小的跟班,朝著她的住處踱步而來。


    常年居於高位,沈啟天的氣勢,自是無人能比的。


    想到自己的小屋,隻怕容不下這尊大佛,沈良辰淡淡勾唇,不等沈啟天過來,便帶著碎心迎了出去。


    居然山莊的花園裏,百花齊放,姹紫嫣紅。


    沈良辰行至院中,在競相開放的花圃前停下腳步,淺笑盈盈的看著沈啟天,朝他福身一禮:“良辰見過王伯父!”


    眼下,四下都是人,她對沈啟天的稱呼,隻能是王伯父!


    “良辰啊!”


    沈啟天看著眼前這個擁有自己一半血脈的絕色女兒,再想到她即將嫁給的那個男人,同樣擁有著他所深愛的那個女人的一半血脈,頓時心情大好的看著身前的沈良辰:“本王聽說這一次,你吃了不少的苦,便想著過來瞧瞧你!”


    “承蒙王伯父掛念!”


    沈良辰低垂了眼瞼,溫婉一笑,不曾去看沈啟天那張仍舊俊逸的笑臉。


    此刻,在她心裏,仍舊對他將她的畫像送去魏國一事,心存芥蒂!


    沈啟天見沈良辰對自己如此冷淡,不禁輕揚了俊眉,笑著虛抬了抬手:“你這一次,又是墜崖,又是落海的,實在吃了不少苦,便不要顧忌這些虛禮了!”


    沈良辰知道沈啟天的心情現在很好,也知道他現在為什麽心情好!


    “禮不可廢!”


    她唇角哂笑著輕輕勾起,如此清清淡淡的回了一聲,隨即眼觀鼻,鼻觀心的直起身來,淺笑著對沈啟天輕道:“人生在世,總要經曆一些苦難,才能真正的成長,這一次雖然驚險,但是良辰並不覺得有多苦!隻是……”


    “隻是什麽?”


    沈啟天緊緊皺眉,滿是關切的深看著她。


    “隻是有些心疼!”


    沈良辰抬起頭來,不著痕跡的斂了淺淡的笑意,然後輕咬著唇瓣,一副丟了心愛寶貝之後,泫之若泣的樣子:“王伯父,良辰經此一番折騰,自己受罪是一方麵,丟了好多銀票和首飾不說,還丟了雲染給良辰煉製的那些靈丹妙藥外加碎心讓我拿來防身的戒指,實在是心疼的厲害!”


    沈啟天暗道原來是心疼這個,隨即舒展了皺起的眉頭,微微沉思了下,朝著洛南伸出手來:“玉佩!”


    洛南常年伴他左右,自然知道他要的是哪塊玉佩,連忙取了一塊玉佩放在他的手掌之上。


    那玉佩,晶瑩剔透,色澤圓潤,雕雙龍戲珠圖案,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就在沈良辰黛眉輕蹙著,仔細端詳那塊極品玉佩的時候,在她對麵的沈啟天卻將之遞到了她的麵前:“這是本王佩戴年頭最多的一塊玉佩,見它如見本王!”


    見玉佩如見沈啟天!


    如此,便也意味著,拿著這塊玉佩的人,可以在吳國橫著走!


    沈良辰想通了這一點,眉心輕皺了皺,便將視線從沈啟天手裏的玉佩上移開,笑吟吟的看著沈啟天:“王伯父現在把玉佩拿出來,莫不是要將它送給良辰?”


    “有何不可?”


    沈啟天溫和一笑,隨手將玉佩朝著沈良辰一丟:“從現在開始,它歸你了!”


    沈良辰心下一驚,生怕那玉佩給摔碎了,連忙伸手接住。


    沈啟天見她接過玉佩,又笑了笑,道:“我吳國,可是這世上最富庶的國家,本王閑著沒事呢,就喜歡做些票號,這些票號,吳國有,魏國有,北遼也有!丫頭你不是心疼你那些銀票嗎?從今往後,你隻要拿著這塊玉佩,可以在任何跟吳國有關的票號領取現銀和銀票!”


    沈良辰聞言,本該高興的。


    可是,隻要一想到,沈啟天跟蕭湛沆瀣一氣,她的心裏,縱然再如何歡喜,卻也始終高興不起來!


    沈啟天見她知道了玉佩的用途,卻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禁緩緩皺起了眉宇:“良辰丫頭,本王怎麽看著,你得了這玉佩,一點都不高興啊?”


    聞言,沈良辰倏地攥緊了手裏的玉佩,看著眼前這個,前世之時,自己滿懷愧疚之人,悠悠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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