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慢條斯理用小刀切下一片羊肉,又慢條斯理塞入口中,兄弟二人不由自主,目光就隨著楊河動作而轉動。


    楊河道:“也不是沒有法子,你們早年在戲班,東家不見了,再找一個就是……不若跟著我吧,天天給你們飽飯吃,時時有肉,這種烤全羊,也不是沒有機會吃上,怎麽樣?”


    他話中帶著若有若無的誘惑,兄弟二人都是心動,鋼叉漢子蔣擎喜道:“真能吃飽飯?你不是在糊弄俺?”


    關刀大漢蔣震擾頭道:“不隱瞞相公,俺兄弟從戲班失散後,也投過別的東家,但後來都被趕跑了,說俺兄弟吃得多。相公說收留俺們,真不是在糊弄俺?”


    楊河道:“你乍這麽芋頭呢?我這樣子,會信人麽?”


    蔣震看麵前的楊河,戴寶藍色的軟腳襆頭,穿醬紫色的繭綢罩甲衣,披著黑色的鬥篷,英氣勃勃,氣勢不凡,顯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再看身旁還有著一個個鐵甲護衛,個個精銳彪炳,又或許是什麽權貴人家的子弟。


    這樣的人,確實不必要騙他們。


    蔣擎則喜道:“你是俺濟寧人?”


    楊河道:“俺不是。”


    他說道:“怎麽樣?若答應,現在就給你們羊肉吃。”


    他說著,又慢條斯理吃起羊肉來。


    妹妹瑛兒這時也道:“兩位大哥哥,羊肉很好吃呢。”


    她也有滋有味吃著羊肉,機靈中就帶了一些狡黠。


    她看出來了,哥哥似乎想招募這二人,她就幫著自家哥哥。


    二人大口吞咽著口水,羊肉的味道,真香啊。


    弟弟輕聲道:“哥,有肉吃啊。”


    哥哥道:“怕沒幾日,又被趕跑了。”


    弟弟道:“管他呢,也吃到了。”


    不過關刀大漢蔣震還是道:“不知相公收留俺兄弟後,幹啥事?”


    楊河道:“就是護衛,保護楊某的安危,以後說不定也要打仗,殺賊,殺韃子。”


    蔣震就有些猶豫,要殺人啊,他兄弟二人麵目凶惡,然從小連隻雞都沒殺過,也不欺負別人。隻有別人欺負弟弟了,他作哥哥的,才會咆哮發怒,但就未殺過人。


    現在卻要……


    不過這時他弟弟蔣擎已眼巴巴的道:“相公說的,現在就能吃肉?”


    楊河微笑道:“當然。”


    他手一揮,巴掌櫃帶著眾夥計,又抬一隻熱騰騰的烤全羊過來,還有一壇的花雕酒。


    蔣震還未說話,蔣擎已是撲過去,手腳麻利的用刀切了兩大塊羊肉,一塊劈麵塞在他懷中,一塊自己抓著,就大口啃噬起來。看弟弟吃,蔣震不由自主也吃起來。


    楊河喝了一口竹葉青酒,笑問道:“好吃嗎?”


    “嗚。”兄弟二人埋頭苦吃,隻是含糊不清的應著。


    楊河道:“跟著我,以後有你們肉吃。”


    “嗯。”兄弟二人繼續苦吃,頭都顧不得抬起來。


    鄧巡檢笑道:“恭喜大人,得了兩位悍勇壯士。”


    楊河搖頭道:“他們還是未雕琢過的璞玉,需好好調教。”


    這時一個護衛上樓,稟報了幾句,楊河喜道:“康老他們來了?”


    他正考慮船隊水師的事情,康有銀等人來得正是時候啊。


    想起去年在黃河邊的事,他說道:“我等去碼頭迎接。”


    他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妹妹,二人都是乖巧,妹妹瑛兒更道:“哥哥要辦事,就去,瑛兒回莊子讀書了。”


    楊河笑著親了親妹妹,看蔣震兄弟依然苦吃,就讓陳仇敖給了酒肉錢,留兩個護衛這邊,帶弟弟妹妹回莊,同時待蔣震兄弟吃完,帶他們一起回去。


    然後眾人下了樓,楊河對陳仇敖笑道:“老陳,以後這對兄弟歸你管,找兩身鐵甲給他們穿上,讓他們少說話。”


    陳仇敖也是見獵心喜,他舔了舔嘴唇,說道:“相公放心,某會調教他們的。”


    楊河哈哈一笑,就騎上了馬。


    ……


    “踏踏……”


    馬蹄踏出,一片的雜遝之聲。


    蹄聲踏破官道的寧靜,正是嶧縣境內,剛過十裏泉鋪不久。


    二十多騎奔馳在縣城往台莊的官道上,馬上眾人一色的兜鍪與長身罩甲,然後一水的鐵臂手。甲胄挺刮,卻是那種內鑲甲葉的暗甲。紅棉布的甲麵上,就布滿了粗大的銅釘。


    紅纓飄揚,鐵質的頭盔閃著寒光,馬蹄沉重,馬上騎士策在馬上,亙古似的冰冷與肅然。


    細看這些人才發現,這些人的衣甲上滿是斑駁血跡,他們神情很憔悴,眼神很冷漠,衣袍很肮髒,很多時候,他們暗甲上的銅釘都不再反射金屬的寒光。


    更奇特的是,這些人不類普通明軍的馬隊精騎,除了刀矛,個個帶的卻是火器。


    他們背著銃袋,內中火銃很長很重,不類軍伍中使用的鳥銃,卻是魯密銃。


    為首一人,一身鐵甲,除了弓箭長刀,一樣攜帶魯密銃,他似乎很年輕,又似乎很蒼老,但目光卻是非常的冰寒銳利。


    他的頭盔上,甲衣上,臂手上,也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刀斧箭矢印痕,每一道痕跡都觸目驚心,他騎在馬上,隻是在思索什麽,良久,他輕吟:“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


    他喃喃道:“這楊河,值不值投奔呢?……兄弟們不多了……”


    ……


    蹄聲如雷,徐州往睢寧的官道上,奔來了約五十騎的馬隊,馬上騎士個個粗豪,他們或長袍,或勁裝,個個騎術嫻熟之極,顧盼自雄,神情中滿是桀驁。


    為首一人非常魁梧,肩寬背闊,滿臉虯髯,罩著一襲深紅的鬥篷,又帶著強弓與長槍,氣概極為不凡。


    然後身旁有幾騎,亦是精悍人物,很多人身上都帶著血腥與殺氣,舉止中,都是豪氣萬丈樣子。


    看看已奔過房村集,魁梧漢子就道:“顏爺,張爺,韓爺,過了房村集,就離睢寧縣不遠。再過幾個鋪遞,就到辛安鋪,我們坐船過黃河,很快就到新安莊。楊大人看到你們,定是歡喜。”


    “哈哈,早聞睢寧練總楊大人名聲,韓某已經迫不及待,想見這個人。”


    魁梧漢子正是九爺錢仲勇,身旁幾個粗豪騎士,卻是徐州境內的幾個知名人物,顏斌、張膽、韓尚亮、韓尚義兄弟,還有韓尚亮侄子韓元朗。


    這些人在曆史上都留下名聲,剛才說話的正是韓尚亮,字繼川,少有勇力,善騎射,有盜犯寨,糾義勇六十人,破賊五百餘人,保全鄉裏,讓人稱讚。


    張膽更是崇禎六年的武舉人,當年考試騎射十中八箭,更為評為了一等。


    騎射不容易,武舉考試也是以三十五步為準,十中四為及格,十中五為次一等,十中八為一等。


    張膽能取得這個成績,可以看出他的武力。


    還有顏斌,也是徐州當地豪強,少好技擊,粗治章句,每以將帥自許。


    曆史上這些人都隨清軍南下,或投多鐸,或投馬得功,最後積功參將、副將、總兵等,打仗有一手。


    此時清軍未南下,他們都是閑在當地,在九爺遊說下,心中熱切,便打算去新安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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