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粗估計,載運的糧食豆料約在一千二百石。


    流賊前來睢寧,準備的糧草估計半個月左右。


    他們一千八百人,人吃的糧食差不多三百石,餘下都是馬騾的,估計在九百石。


    平時馬騾可以吃點青草幹草麥秸等粗飼料,戰時肯定要吃好,喂精飼料,才有力氣幹活奔馳。


    這精飼料就是料豆、麥子和麥麩了,人吃差點沒關係,馬騾一定要喂飽,吃好。馬匹的消化係統不好,幹草精料吃多了會便秘,麥麩中還要拌一些菜油,甚至喂一些劣質蜂蜜,起潤腸通便作用。


    夫每天吃糧二斤,馬每天吃糧七斤,是人的三倍多。健牛可以喂點糧食,但牛每天吃糧甚少,約一斤左右。騾或許比馬少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總體算來也是人的三倍。


    看這些馬騾流賊照顧得還是很好的,糧草準備得很充足,為它們準備的糧草就有九百石,現在都歸楊河所有,暫時不需要為糧草操勞,這些就可以取用。


    滿意的看過繳獲的糧草,眼前還有大堆的兵器盔甲。


    尋常兵器楊河不在意,但盔甲楊河就比較在意了。


    依俘獲的流賊告知,此行流賊精騎有一半的人裝備棉甲,繳獲的各式棉甲中,破損不嚴重的有收獲到八十五副,破損略嚴重的有收獲到一百二十副。


    這些棉甲,大多數是“純棉盔甲”,這種棉甲,“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曬幹,反複三次幹透而成一層,以三層縫成夾襖”,加上內襯外衣,約重二十多斤。


    流寇棉甲號稱“厚百層”,當然是誇張的說法,純棉甲最多不過四層,重三十斤左右。


    還有部分鑲鐵棉甲,內襯甲片,重三十斤到四十斤,這邊繳獲的鑲鐵棉甲有三十多副,有的情況較好,有的被火炮打成碎塊,不過內中一些甲片還是可以用的。


    楊河拿起一副鑲鐵棉甲看,內中甲片已被打透,洞口周邊呈著絮狀,不由搖了搖頭,火器真的是無可阻擋啊。


    此時都有實驗,精良的鳥銃,就楊河這種口徑,八十步左右,就能擊破二層濕毯被子,五十步能擊破三至四層濕毯被子,棉被棉甲遮擋彈丸的效果其實很有限。


    清軍流寇等大規模裝備棉甲,跟許多官兵使用的火器質量有關,更跟他們喜歡遠距離作戰有關。


    便是戚家軍中,鳥銃也是敵人進到一百步(一百五十米)距離打射,聽著喇叭聲,有幾層打幾層。然後敵人進到六十步(九十米),方許繼銃後射箭放弩。


    一百五十米距離,純棉甲,鑲鐵棉甲,還是有些效果的,而且幾排打完就完了。但遇到楊河這種喜歡五十步距離打射,打起來還源源不斷的,那真是什麽甲都沒用。


    不過楊河還是珍惜的吩咐收起來,這些棉甲近距離抵抗火器不行,應對弓箭什麽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鑲鐵棉甲。


    楊河等人的鐵甲,用十力弓十幾步可以破甲,百磅長弓用破甲箭,進到十五碼(十步內)可以破甲,鑲鐵棉甲對二十多步外的敵人,隻要不用十力弓,防箭能力也非常不錯。


    最後一大堆的刀盾長矛弓箭什麽,等回去再細細整理,一句繳獲無算帶過。


    ……


    此戰俘獲流賊五百多人,個個雙手反綁聚成一堆,大部分是輔兵廝養,也有一部分的馬兵精騎。


    這樣連逃走的二百多人,俘獲的人,此戰流賊一千八百人,傷亡就高達一千一百人,可謂死傷慘重,特別精騎損失大,楊河估計他們最多逃走幾十人,可稱全軍覆沒。


    這是個驚人的結果,流賊作戰,平時連馬兵損失都很少,更不說精騎了。


    這些老賊,往往見勢不妙跑得最快,然後隨便一裹脅,又聚起幾十萬的人馬。


    此戰楊河第一波就打擊他們,八陣排槍,多打在他們頭上,五門火炮,也多打在他們人堆中。


    加上這種地形,還有流賊的猖狂,才有了這種顯赫的成果。


    楊河淡淡的看那些流賊俘虜,有的人惶恐不安,有的人不以為意,楊河就叫過陳仇敖與曾有遇二人,讓他們帶些人,將流賊俘虜中的精騎與馬兵都挑出來。


    這些人他不會帶回睢寧。


    這些老賊,個個惡貫滿盈,惡習深重,不可救藥,雖然他們技能非常出眾,馬上馬下都可作戰,自己非常需要這樣的人,但還是挑出來全部殺了。


    張出恭、陳仇敖等人曾是潰兵,但也有自己的底線原則,這些人的原則,那就是沒有原則。


    還是全部殺了,免得有什麽後患。


    而二人曾是軍伍出身,對什麽是惡棍,什麽是兵痞老匪非常敏感,看一眼就知道,可以很好的甄別。


    餘下的廝養,很多是被裹脅的百姓,現流賊馬賊三萬,步賊十萬,一隊人就需要廝養三四十人,輔兵人數,差不多也要十萬。


    他們喂馬造器械雜務什麽,懂得輜重的常識,對流賊內情懂得多,很多人還是工匠,還是有用的。


    押送回去後,這一千多匹馬騾,就可以讓他們喂養。


    就算沒有技能的,石場砸石頭也需要一些苦力。


    當然,暫時這些人都編入苦役營,楊河不會讓他們與莊民混在一起,慢慢後觀成效,有什麽惡習隱患,也會不客氣的殺了。


    ……


    楊河同樣讓陳仇敖、曾有遇甄別他們,內有惡棍惡習者,都挑出來與那些老賊聚在一起。


    最後楊河吩咐將那些死去流賊的人頭砍下,將他們屍體全部掩埋,回真武廟看望那些傷亡的隊兵。


    此戰他損失也不小,傷亡高達二十多人,特別二總一隊的隊長馬祥戰死,一總三隊的隊副張宗相戰死,隊長林光官重傷,讓他心情有些沉重,後麵跟著的楊大臣等人高昂的聲音也低沉下去。


    一總副把總楊千總也受了傷,好在他身披鐵甲,雖前胸被狠狠劈了一斧,但入肉不深,隻是身後又被大棒狠砸了一下,也不知會受到什麽內傷。


    眾人看著傷員,真武廟內被清理一片,大鍋架著,器械細布都在熱水中蒸煮,李家樂等人忙著,用剪刀剪開布條,將各傷員傷口周邊用細布熱水擦試幹淨。


    然後再用酒精仔細清洗消毒各人傷口,最後抺上藥膏,包上繃帶。


    這些傷員包紮救治後,會送回新安莊療養,然後從輜重隊中選人補缺,又從新兵營中選人補輜重隊缺。


    楊大臣看著很多哀嚎的傷員,大部分是他一總的,他皺眉大聲道:“相公,此戰我們吃虧就吃虧在沒有鐵甲。若左翼流賊繞來時,迎戰的兄弟每人都有鐵甲,死傷就不會這麽重!”


    他指著躺在擔架中的楊千總:“看看,千總兄弟就是有鐵甲的保護,被劈十幾刀,挨了一斧頭,又被砸了一棒,還是一點事都沒有。”


    楊千總看了他一眼,怎麽說話的?俺現在躺在這裏,這叫沒事?


    楊河默默點頭,此戰傷亡二十六人,一些是被流賊拋射中的箭傷,除隊長馬祥被射中咽喉陣亡,餘者傷勢都很一般。


    最大傷亡者發生在左翼,雖繞攻來的流賊隻有四十多人,已方傷亡就高達二十一人,特別陣亡者十五人,五人身受重傷,隻有一人傷勢略輕,非常慘重。


    這冷兵器接觸,不是死,就是重傷,殘酷非常。


    若有鐵甲的保護,死者重傷者,就可以急速的減少了。


    韓大俠也道:“相公,以後殺手隊若布置兩翼,這些守護側翼的側翼的隊兵,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們裝備好盔甲。”


    張鬆濤忽然歎道:“吃一塹長一智,就怕流賊對陣,以火器,甚至火炮對付我們的重盾長矛陣,那就什麽甲都沒用了。”


    楊大臣等人啞然,楊河也是略略皺眉,戰陣都是這樣,有盾必有矛。


    就算有鐵甲兵保護,但重盾長矛陣遇上敵人的火器手,後果也不堪設想。


    不過總體來說,這場仗自己贏了,收獲還非常的豐厚。


    ……


    官道南邊草地上,一百八十多個流賊被反綁著聚在這邊,他們都是被甄別出來的馬兵精騎,也有部分廝養中惡行屢屢者。或許當初他們被裹脅,但入了賊窩,就在為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一些隊兵與鐵甲護衛持著刀矛看守他們,這些流賊隻是輕鬆的聊天,一邊拿眼偷看邊上看守他們的鄉勇。他們眼中有著驚歎與不解,這些鄉勇看上去雖然彪悍,但自己更彪悍。


    除那少量的鐵甲兵有些樣子,這些鄉勇,又是如何打敗他們的?


    很多人還偷看官道上拿著火銃的鄉勇,許多流賊到現在才明白,埋伏的鄉勇銃兵人數並不多,不是他們意想的六排或是八排。


    隨後又有疑問湧上各賊心頭,那些鄉勇銃兵,他們的鳥銃怎麽打得那麽快?


    當然,疑問歸疑問,各賊還是輕鬆的私聊著,一看這架式,那鄉勇的頭頭就打算招攬他們了。


    看看,將自己人等與那些慫貨分開,就是器重他們的表現。


    一看身邊好漢,那就都是同類,風裏來雨裏去,可以刀口舔血的真漢子。


    這樣的真漢子,走到哪裏不受歡迎?不論官兵還是義軍,都是舉雙手歡迎他們的加入。


    各賊相互打聽著,是否真要歸順?還是權宜之計?


    很多流賊心下盤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暫時歸入這隻睢寧鄉勇,若不好混,大可另投別處。


    他們中一些人還曾是官兵,今天是兵,明天是賊,大後天又成兵,投來投去,早習慣了。


    對他們來說,換個東家罷了,作兵還是作賊都無所謂。


    步聲雜遝,一個罩著黑色貂裘鬥篷,頂盔披甲,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將領過來,俊秀深沉,目光銳利,身邊簇擁著一大群同樣頂盔披甲,係著鬥篷的人。


    然後邊上看著,那笑嘻嘻的黑色鬥篷漢子道:“好了好了,都跪成一排,俺家大人要訓話了!”


    眾賊偷眼看去,看來那年輕的將領就是這些鄉勇的頭頭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流賊中的一些精騎老營都是跪好,甚至有人還巴結道:“曾爺,我等願意入夥,還望曾爺抬舉,多美言幾句。”


    曾有遇隻是笑嘻嘻的道:“知道了,都跪好吧!”


    整齊的腳步聲過來,相同數量的火銃手踏步而進,個個離那些流賊身前五步停住,他們的火繩都已點燃,然後整齊的起拉下彎的銅栓機,從挎包中取出定裝紙筒彈塞入,再推入銅栓卡好。


    一些流賊眼中現出驚疑,一些流賊則吃驚的看著眼前鄉勇火銃。


    他們的銃,可以從屁股後裝填?


    然後眾賊聽那位年輕的鄉勇頭目大聲訓話,冷冽的聲音回蕩:“……本官身為練總,當誓死護衛睢寧鄉梓,爾等流賊,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全部處死,以儆效尤!”


    楊大臣大喝道:“舉銃!”


    嘩的整齊的金屬聲響,眼前的火銃兵,都舉起他們的新安銃,瞄向眼前跪著的流賊。


    眾賊都是驚恐欲絕,怎麽回事,處死?不是招攬他們?


    很多人就淒厲的嚎叫,拚命的哀求,也有流賊就要跳起,想要逃跑。


    特別有幾個跪著的精騎,反應非常快,就要蹦起來。


    楊大臣咆哮道:“行刑,放!”


    一排的火器爆響,騰騰煙霧如龍騰起,然後那邊的流賊全部滾倒在地,跳起來的流賊也不例外。他們絕大部分被當場打死,偶爾有流賊淒厲的哀嚎聲傳來。


    天地間的聲音似乎靜止,眾人看著,九爺歎道:“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錢三娘眼眸往楊河身上瞟去,她身邊的李如婉扛著斧頭,笑嗬嗬的道:“痛快,爺就服楊相公。”


    楊大臣大喝道:“刀矛手上前驗看。”


    立時一些鐵甲護衛與殺手隊兵上前查驗,沒死的流賊,又給他們一下。


    餘下的三百多個廝養聚在官道這邊,他們同樣被反綁著,個個跪在地上。行刑場麵,他們都看在眼裏,個個麵如土色,磕頭如搗蒜,隻是喊叫著饒命。


    楊河看著他們,淡淡道:“以後你們需安分守己,勿胡作非為,否則這些流賊,就是你們的下場!”


    隨後楊河看向周邊,這場伏擊戰結束了,自己等人回到睢寧城後,城內官民,想必會非常吃驚吧?


    又未知周邊會是什麽反應?


    楊河不由一笑,他吩咐道:“將那些流賊人頭全部斬下,將他們屍體埋了,整理好繳獲,我們回去。”


    歡呼聲響起,很快眾人帶著豐厚的戰利品,歡聲笑語的,慢慢消失在官道中。


    這邊,依然荒草連天。


    ……


    謝君友暈糊糊的策在馬上,到現到為止,他仍然有如在夢中的感覺。


    從僥幸逃得性命,到離那可怕的山包幾十裏遠,他仍然沒有想明白,自己是怎麽敗的。


    還是空前的慘敗!


    看著周邊殘存的人馬,謝君友內心就隱隱作痛,這些垂頭喪氣的人馬,數量可有三百之多?


    特別他們中的精騎,可有五十騎之多?


    想當時自己前往那小縣城,意氣風發,一千八的隊伍,帶著的馬隊就有一千,特別內中精騎五百人,這是多麽強悍的力量?然現在,謝君友心如刀割,回去後讓他如何交待?


    謝君友暈糊糊的想著,想著自己失敗的原因,想來想去,唯有歎氣。


    自己大意了,特別對手火器的古怪犀利,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還想起孫有驢說的話,現在想起,他也覺得山上的鄉勇,應該不是伏有多層銃兵。


    正在歎息尋思,忽然他發現右邊的雜草叢中,有幾騎偷偷摸摸的混入隊伍,內中一人的身影,還很熟悉。


    很快謝君友讓這幾騎過來,內中一個精瘦彪悍的漢子,目光躲躲閃閃。


    看著這漢子,謝君友沉吟道:“你是孫有驢,驢爺?”


    這個稱呼讓孫有驢受寵若驚,他點頭哈腰道:“正是小的,謝大掌家,您……沒事吧?”


    謝君友歎道:“悔不聽你言,以後,你就跟在咱老子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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