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策馬在街上行走著,本莊有兩條主要街道,東西與南北,南北約長一裏,東西二裏。


    一個長方形,楊河的宅子就是在最北端。


    然後估計有十五條小巷,整個莊子順山勢建造,南低北高,到處是古樸的民居,多磚瓦房,很類後世見到的明清小鎮。


    排水方麵也做得頗為到位,兩條主要街道都有排水暗溝,用青石板鋪上,隔一段就留有大半掌寬的空隙。


    楊河看了一下,溝深達一米,可以很快的將積水排走,設計方麵非常合理。


    放眼過去,房屋鱗次櫛比,占地都很寬敞,一個個四合院比比皆是。


    這裏,就是他的新家啊。


    他馬後的楊大臣,張出恭,齊友信等人都是迷醉看著,這麽好的地方,以後就歸他們所有了。


    此時街上來來往往,隊員們正歡天喜地忙活著,不斷清掃,將一擔擔垃圾挑到莊外去。


    楊河早前吩咐垃圾都運到莊外,然後挖坑深埋了。


    以後都是如此,垃圾要集中處理,定時收走。


    楊河還看到莊內有一個澡堂,這很難得,眼下大明幹旱,各地用水困難,洗澡就更困難,澡堂一般隻有大城市才有,不料本莊也有一個。


    不過公共廁所沒有,還是有必要建幾個,防止隊員亂倒馬桶,也可以收集大批優質肥料。


    他策馬在街上走著,一路不斷有隊員滿麵笑容招呼:“相公……楊相公……”


    楊河點著頭,最後來到南門處,他下馬登上門樓。


    門樓精美,仿城門樣式,上有城樓,此時已經燒毀得差不多。


    還有東西兩端,除了厚厚的圩牆,寬度超過一丈,估計有四米,還有垛口。


    拐角處還用粗重的原木搭建起來的箭樓,與圩牆垛口形成雙重防護。


    外麵的壕溝還深一丈多,寬一丈多,又引來河水,可說除了沒有包磚,本莊防務無可挑剔,為什麽會被攻破呢?


    楊河覺得不單隻是大股匪徒的緣故。


    他站在莊門上看,外麵是蒼茫的大地,除了農田耕地,觸目盡是荒涼的枯黃色。


    他極目眺望,七八裏外是雄偉的黃河大堤,似乎平行看去,那大堤比他莊牆還高,由此可見那黃河大堤與懸河的高度。


    放眼望去,也可以看到一些河流往南而去,隻是這些河流並不是注入黃河。


    雖然河流與大堤相接處有著開水閘及石涵洞,但平時這些水閘與涵洞都是關閉的,唯有黃河水暴漲,需要泄洪時才打開。


    黃河北岸地帶,在官方認知中屬於“山間隙地不預焉”,不但北堤的防務大大減弱,就是洪水來了,也是屬於無用的荒野之地,專門泄洪時使用。


    特別南岸有潰堤的危險時,這邊的水閘及涵洞盡數打開,滾滾的水流,隻管往這邊傾瀉。


    所以沿著大堤處,這邊大小湖泊挺多,一片片的蘆葦蕩子。


    楊河眺望一陣,覺得還是要到莊外走走,看看四周。


    他又下了門樓騎上馬匹,這匹火紅色的戰馬從馬賊處繳獲後,楊河天天騎著運動,還經過幾次激烈的戰鬥,就算每日幹草豆料的喂養,也顯得瘦弱了一些。


    不過昨晚它在專門的馬廄中呆了一晚,楊大臣侍候了它大半夜,今日會顯得精神些。


    楊酒騎上戰馬,楊大臣背著腰刀弓箭盾牌,齊友信也有腰刀盾牌,然後張出恭等人扛著鳥銃翼虎銃,也背著皮盾,眾人跟著,順著吊橋一起出了莊門。


    離莊一裏半裏,就是大片的農田,主要集中在東麵與東南麵,西南麵也有一些。


    不過具體有多少畝,有什麽農作物,還需要仔細統計。


    一條小道從巡檢司那邊直接通來村莊,小道兩邊雜草叢生,若不仔細看,這條小道就會淹沒在搖曳的荒草中間。


    楊河極目遠眺,寒風陣陣嘯過,四野安靜,外麵毫無人影。


    不過似乎東麵與西麵一些山下有著一些村寨,隱隱一些煙火,炊煙嫋嫋。


    看這些村寨不是很大,規模遠遠不能跟新安莊相比。


    然新安原莊毀滅了,這些村寨還存在,這內中的原因是什麽?


    他策馬走向莊的西南麵,看緊挨莊牆處就有一條河流,然後河的西麵有連綿的山頭。


    這些山頭都不高,海拔一二百米,楊河後世了解過資料,知道這些山頭內含大理石、石膏、石灰石、磷礦石、工業燒堿、白雲岩礦、高嶺土、石英岩、粘土等礦產。


    可為建造大型石灰廠、水泥廠等提供充足的原材料。


    特別這裏的大理石優良,內中密度、光澤可與雲南大理石媲美,算是得天獨厚的資源。


    這邊的土壤也頗為適合種植煙葉。


    唯一遺憾的,這邊沒有煤礦與鐵礦。


    這邊後世還是各種林場與養殖場,年養生豬、山羊十幾萬頭,果類幾千噸,擁有大量的木材積蓄,各類加工廠星羅棋布。


    當然,眼下土地合不合用,需要仔細驗明。


    他來到莊的西邊,沿著河邊,建有一個磨坊,楊河仔細觀察,還是水碓磨坊。


    那水碓呈立式木輪樣式,輪上裝有若幹板葉,轉軸兩邊各裝有一片撥板,撥板用來撥動碓杆。


    此時碓杆靜止,不過楊河可以想象,若流水衝擊水輪使它轉動,就會撥動碓杆,然後帶動碓頭起落,搡著石搗臼中的米粉。


    此外旁邊還有一個水磨,原理差不多,可以用來磨麵,穀物通過磨眼流入磨膛,磨成粉末後,從夾縫中流到磨盤上,過羅篩去麩皮等就可得到麵粉。


    “水磨……”


    楊河臉上露出笑容,他想到水轉連機磨,《王禎農書》上曾有詳細記載,大量運用軸、齒輪和各類的機械知識。


    這東西可有大用。


    ……


    楊河回到新安莊不久,韓大俠等人也回來了。


    他們帶回情報,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砸出去,果然得到想要獲知的消息。


    當然,這還有楊河等人入駐新安莊,他們又在南岸大敗賊寇消息傳開,眾村民對他們有所敬畏的結果。


    他們六人分幾頭打探,詢問各村寨附近的村民,最後匯集的消息,新安莊確實是被一大股匪賊攻破的。


    似乎這股匪賊領頭者有四人,村民們稱之為焦山匪,才一個多月前盤距到離此三十裏的焦山上,白馬湖邊。


    原本這附近各山雖有土匪,但多是小股幾十個人,十幾個人,百多人已經了不起,但這股匪徒超過千人。


    關於他們人數有多少,眾說莫衷一是,各說紛紜,有說二千的,也有說三千的,內中老賊有說二百人,有說三百人,甚至有說四百人,更有一隻二三十人的馬隊。


    這股人突然出現,聽他們的口音,很多是山東人,所以村民猜測,這些人可能是流賊李青山的黨眾。


    特別他們行事與本地土匪頗為不同,不是打家劫舍,綁票勒索,而是公然敲詐,收取費用。


    他們通告附近的每村每寨,每年都要收取他們全莊所有財帛的三分之二。


    對,就是三分之二。


    新安原莊就是因為拒絕,所以才被攻破莊子。


    然後全莊老少被屠個光,用來殺雞儆猴!


    楊河沉思,李青山?


    這就有可能了。


    曆史上李青山雖然明年正月就被劉澤清剿滅,但現在正是囂張的時候。


    他現在有部眾數萬,據在梁山泊上,不斷的乘饑嘯聚,屢寇兗州。


    特別李青山的特點就是部黨眾多,分據各處,他更喜歡封官,部下就有一大堆的元帥,如據黑虎廟偽元帥李明芳,臨潮集偽元帥餘城印,戴家廟偽元帥陳維新,據猩猩屯偽元帥徐尚德,據梁家灣偽元帥李相南。


    又有藍店偽元帥賈望山,蕭皮口偽元帥吳應詔,油簍山偽元帥二人王山印、王東楚等等等等。


    部下有元帥者達十幾個人,此外他還分封了不少的伯侯,還有軍師什麽的。


    現在他更讓其黨分據韓莊等八閘,梗斷運道。


    楊河沉思,雖然韓大俠等人帶回的消息很零碎,畢竟村民們知道不多。


    但種種情報匯集分析,楊河判斷,這股焦山之匪約在二千人上下,內老賊估計在三百多,弓箭手可能超過一百五十人,餘下是刀盾手、镋鈀手、火器手等精銳兵種。


    又有一隻二三十人的馬隊。


    所以這股匪徒攻來,新安原莊怎麽擋得住?


    他們這種莊子,最多有二十個弓箭手已經非常強悍,最多加上一些火器鳥銃等。


    對付附近的土匪沒問題,但顯然不可能是這股匪徒的對手。


    而且,村民們還歎息,說賊寇攻莊時,使用了詭計。


    就是讓一些婦女老少青壯扮作難民,早一日到了莊外,可憐兮兮的樣子,求莊主收留。


    那莊主一時心軟,就將他們收了進去,然後賊寇攻莊,全莊男女老少齊上陣的時候,他們從背後一擊,莊園淪陷。


    說起這事,他們都是眼淚汪汪,個個歎息:“世道混亂,好人做不得。”


    楊河咬咬牙,這個時代,不論滿清流寇都非常擅長使用間諜細作。


    滿清就不說了,多以內應攻城,流寇也是這樣。


    李自成有饑民內應,張獻忠、羅汝才、革左等也擅用這一套。


    史載:“回、革善購土人為間諜,星卜市販之流多為所用。又或攜藥囊蓍蔡為醫卜、或談青鳥姑布星家言、或緇流黃冠、或為乞丐戲術,皆潛伏城內。賊登城,執旗四拂,巷肆中爭出應之。”


    現在李青山這個初級流寇也學會這一套了。


    這也提醒了他,以後莊內不但要實行嚴格的保甲製,腰牌出行製度,就是新收難民流民,也不能一下放入莊內。


    必須另尋一外莊,證明了這些新人的忠誠與清白,方可移入內莊中。


    否則說不定新安原莊的悲劇重演。


    ……


    不過村民們說,這股焦山匪似乎幾日前大股北上,不知去哪兒劫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這讓楊河心下一鬆,雖不知他們什麽時候回來,但暫時新安莊應該無事,給自己留下了一些時間。


    然隨後曾有遇稟報的另一個消息,又引起楊河的高度重視。


    曾有遇從一村民口中得知,除了焦山之匪,似乎還有一大股賊寇盤距在百裏外的銅山一片,距離利國驛與韓莊閘不是很遠,他們的人馬可能比焦山之匪更多更大。


    這讓楊河暗暗心驚,那塊地方可關係到他的生存與大業,他是誌在必得的。


    他的一係列計劃,都離不開那塊地方。


    而這個地方,就是徐州銅山,距離他的新安莊百裏。


    銅山,自古稱“地產堅金”,礦產資源非常豐富。


    這塊地方到處是寶,地下有煤,有鐵,有銅,有石灰石、白雲岩、石英砂岩、大理石、耐火粘土等礦產數十種。


    特別煤炭的儲量高達二十億噸,還有鐵礦石儲量一億噸,粘土儲量十二億噸,石灰岩儲量更高達二十五億噸。


    而且這些礦產都非常優質,煤多天然焦,鐵多镔鐵。


    當年胡恩燮請英國礦師巴爾勘探礦苗,巴爾勘探結果:“徐州銅山境煤苗極盛,利國驛所產鐵礦尤多且佳,諸山環繞微山湖,磅礴鬱積,不盡黝黑,鐵質隱然,俯拾之餘,皆富融。”


    他報告說,撿拾鐵石四塊,熔化查驗,就發現頭號鐵石兩塊,含淨鐵78.5%,二號鐵石含鐵70.085%,三號鐵石係生成鐵質,稍含筆鉛,都是富鐵礦石,煉之即可獲利。


    於是利國鐵礦務局成立,招股集貲,各省商人紛紛認股,達八千多股,利國煤礦鐵廠正式開辦。


    不過這都是清光緒年間的事情。


    此時情況,銅山一片早成荒野,除了一個驛站,長久無人煙。


    然利國一片早期冶煉業發達,漢時就有了村落,設置鐵官,唐時設置秋丘冶。


    到了宋朝,這裏采礦煉鐵規模宏大,晉升為利國監。


    蘇軾任徐州知州的時候,開發徐州的煤用來冶煉利國鐵礦石,利國鐵礦規模極大,“凡三十六冶,冶戶皆大家,冶各百餘裏人,采薪伐碳。”,盛極一時。


    隻是元明後,銅山地表的鐵礦石越來越少,采礦坑口和冶爐也被微山湖水淹沒,又受開采技術所限,地下深層鐵礦石無法開采,這裏就慢慢荒廢下來。


    到明中期後,特別萬曆末年,這裏的采礦冶煉業基本停止,除了一個利國驛站,無人關注這裏。


    以後這裏也幾百年沉寂,一直到曆史上的清光緒六年,才有若幹村民在賈汪孫家林一帶開挖土井取煤。


    然後光緒八年,利國煤礦鐵廠開辦。


    如果楊河沒來的話,這塊大地要繼續沉睡幾百年,這片沉睡的寶藏都無人知曉。


    現在楊河來了。


    隻是受技術與人力財力限製,他要開采地下的煤鐵礦一樣困難重重,更別說這塊地方現在還被匪賊占據。


    然……


    楊河沒有辦法,以後就算血拚,也必須奪回銅山。


    畢竟沒有煤和鐵,他怎麽進行工業化?


    沒有煤和鐵,他怎麽裝備他的鐵甲大軍,用海量的鋼鐵砸死一切敵人?


    還有,他現在明白鄧巡檢急衝衝趕來套交情,結善緣的原因了,這是把自己當槍使啊。


    雖還有些原因用意不明白,比如明知賊寇勢大,鄧巡檢還想自己與賊寇火拚,這內中有什麽原因?


    然不管怎麽說,這姓鄧的拿自己當槍使,不重重的敲他一筆,豈能甘心?


    楊河淡淡看向幾裏外的巡檢司,該去赴宴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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