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等人走得越近,那圩寨建立時似乎有經過精心的選址,建在一片河網中,寨的東、西、北三麵都有河流,河兩岸栽著密密的榆樹、桑樹、柳樹等。


    這是樹圩,利用植物之力防水,比普通的土圩高明許多,荒年這些樹木也可以提供食物。


    看寨子周邊河流都有深挑挖掘過,水很深,很急,河堤很高,就算此時河水幹枯不少,但沒有橋梁想要通過也不容易,想要入圩,隻有寨南一條路。


    楊河等人初見的是寨的西麵,他們沿寨西這條河遠遠繞了一段路,在快要流入睢水的剅口中,他們發現一座有修補過的木橋,然後眾人過河,轉到寨子的南麵。


    這邊水利溝渠修繕得越發完善,水塘越多,雖然天氣幹旱,種下的冬小麥依然可以得到灌溉。


    看寨周邊田地連綿,不知占了多少地,料想冬小麥收獲後,養活寨中居民綽綽有餘。


    亂世中並不缺乏土地,隻要你有那個能力,想要多少田地都有。


    自來到這個世界,楊河經過的大小廢莊也有數十個,這些莊子誰都可以占據,又誰管了?


    走到這裏,楊河也看到平時難得一見的難民流民,他們或三五成群,或十幾人幾十人走在路上,顯然跟楊河他們一樣,都路過時被這邊的人煙所吸引。


    如初見嚴德政等人一樣,這些人個個麵黃肌瘦,衣不蔽體,看到楊河一行人,或害怕躲開,或麻木看著,或雙目閃動著詭異的光芒。


    看楊河一行人挑著沉重的擔子,有些人還想上來窺探。


    但趙中舉等人挑的馬肉米麵都用衣物蓋好,看不清楚裏麵是什麽,而且楊河一行人多,青壯個個帶著銳氣,連婦女都很有精氣神,內中楊大臣,韓大俠也不掩飾自己攜帶的弓箭腰刀。


    他們都背著盾牌,有一種奇怪的氣質,特別楊河騎著馬,氣度淩然,一看就不好惹的樣子,那邊又有著人煙,很多人懷著希望,最後還是沒人上來。


    寨南這邊一條平整寬闊的土路,有四五米之寬,上麵還鋪著碎石粗沙,相比那些讓人痛恨的地形路麵,楊河覺得這種道路舒坦多了。


    越近圩寨,楊河越覺得這個莊子的堅固厚實,似乎整個莊寨都建在一個高達兩丈的大土台上,也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特別挖土堆墊起來的台。


    楊河傾向於莊中人特別挖土堆墊起來,因為在離圩寨兩裏的範圍,外間密密麻麻都是深深的大水坑子。


    這些水坑長寬都有五六米,有的甚至十幾米,深也有四五米,坑洞中頗有積水,一些水坑內還埋有尖利的木刺,到這邊時,之字形的道路就在水坑間蜿蜒曲折。


    一些離路麵遠的水坑還被改建成水塘,塘邊有著菜地,上麵種著蠶豆、豌豆、油菜等果蔬。


    楊河看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樣的地形,這樣的布置,怕再多的兵力也難以施展。


    他想象敵人進攻,寨東、西、北三麵有河不好攻打,隻能從這南麵進攻。


    但這邊時不時一個水坑水塘,怎麽排兵布陣?唯有沿著道路行進。隻是區區一條道路,雖然路寬有四五米,但行進時也安排不了多少人,派再多人也是添油送死。


    不單如此,那圩牆建在台上,足有兩丈之高,加上台的高度,就有四丈,光抬頭看都有恐懼之意。


    這邊的圩牆還用青磚包砌過,牆下挖有深溝,似乎引來河水,護城河寬度可能在一丈左右,圩門處高高吊橋架著。


    楊河以前見過那杜圩規模也不小,但論堅固程度與防護能力,與這個圩寨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看路邊立著一個石牌:“永安。”


    也不知當地哪個豪強所建,楊河尋思敵人若要攻打這種莊子,絕對比縣城,州城還要難打。


    相比縣城,州城的人心繁雜,這種結寨自保的莊子都是一個大家族,或幾個家族合力所建,外敵入侵時萬眾一心,絕不會有內亂或獻城的事情發生。


    楊河看過史書,知道一些真正豪強所建的村寨,甚至從五胡時期就一直存留下來,不論怎麽樣的亂世,怎麽樣的改朝換代,對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影響。


    楊河伍中人目瞪口呆看著,嚴德政喃喃道:“所謂豪強,便是如此。”


    齊友信也吸著氣:“這樣的莊子,就是幾千人攻打,光是繞水坑就給幹掉不少了吧。然後過壕溝,爬台子,爬圩牆,一個滾木擂石順著台坡滾下來,就能砸到一片人了。”


    楊大臣裂了裂嘴,韓大俠提醒道:“不光如此,看那兩個箭樓。”


    楊河早注意到那兩個箭樓了,看來寨中有高人啊。


    這兩個箭樓建在寨子之外,都修得非常高大,以磚石包砌,高有三丈,就如邊鎮的火路墩一樣威嚴聳立。


    看設計,這兩個箭樓離路麵,離圩牆估計都有五十步,一左一右護衛著寨門。


    楊河注意到往箭樓去的路麵都被挖斷了,個個水坑連成一片,想往箭樓去,隻能從寨門那邊過來。這樣若想繞道攻打箭樓,便會遭到寨門圩牆處的攻擊,同時兩個箭樓也會夾擊。


    想要攻打寨門的敵人,也會遭到兩個箭樓的側翼攻擊。


    果然設計得好啊,楊河發現自己不能小看這時代的豪傑。


    他們往前走去,道路還是好走的,就是要繞來繞去。


    前方不時出現一個水坑,望之有若懸崖。


    有些水坑中還埋有尖銳木刺,讓人望而心驚,路麵在各水坑間盤旋,讓楊河想起盤山公路。


    越近寨門,路上流民越多,個個衣衫襤褸,慘不堪言,楊河估計這片路麵已經有兩三百人,看楊河一行過來,很多人慌忙避開,楊河這隊人銳氣十足,對他們壓迫太大了。


    楊河在圩牆外百步勒馬停了下來,他看到路邊立著一根根石柱,上麵用醒目的紅漆塗著。


    很多人不明白這些石柱的含義,楊河卻是知道,這是弓箭鳥銃的射界標注。


    他往圩牆處張望,上麵站著很多人,個個手上拿著長矛、哨棒與弓箭,楊河還看到鳥銃火器。


    那兩個箭樓上同樣站著一些弓箭手,冷漠的注視著下方的難民。


    楊河敏銳的注意到,自己一行人的到來,引來了兩邊箭樓弓箭手的注意,有人對這邊指指點點。


    楊河提起了心,兩個箭樓離這邊都隻有五六十步,自己一行人都在他們弓箭威脅之下。


    看前方的人在五十步外停了下來,黑壓壓聚著,連一些水坑平地間也站滿人,但沒人敢往前一步,因為圩牆上不斷有人在喊叫喝令:“不得靠近五十步內,否則死!”


    帶著當地口音的冷厲聲音在不斷重複,就算前方的人跪滿路麵,哭泣哀求,希望圩中人能開恩讓他們進去,那邊也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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