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跪坐堂間上首,他的左右是楊大臣與弟弟妹妹楊謙、楊瑛。四人端莊正坐,便是謙兒、瑛兒這兩個五六歲的孩童,一樣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身體挺直,目不斜視。


    黑壓壓難民聚於堂下,楊河默默看著他們。


    看他們中很多人仍然垂淚不止,楊河默然半響,開口說道:“人之異於禽獸,是因為講禮儀,知秩序,憐幼小。楊某不才,忝為首領,當盡心竭力,照顧好眾兄弟姐妹。”


    他說道:“下麵開始分食,孩童先來。”


    他親手舀粥,一個個大小孩童排隊進來,不分男女,人人都有楊河給他們倒滿的一碗粥。


    輪到那小男童時,他含淚道:“謝謝相公。”


    楊河說道:“鍋兒,要堅強知道嗎?”


    小男童含淚用力點頭。


    孩童分完後,楊河說道:“下麵是老者。”


    然後是婦女,最後是男丁。


    所有人看著楊河分派粥食,楊河對婦孺老弱的照顧看得他們心中溫暖,深感自己沒有跟錯人。


    他們中也有家人,家中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往常在亂世中,婦孺老弱總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對象,很多流民隊伍也有硬性要求,隻要青壯,不要老弱婦孺。


    但既然老弱可以犧牲,婦孺可以犧牲,青壯年同樣可以被犧牲,危險、背叛、拋棄同樣會輪到自己。


    亂世中太多這樣的隊伍了,純粹赤.裸的叢林法則,便是流寇假傳仁義,但其實每次戰鬥,婦孺也總是第一個作為炮灰的對象,絕境的時候,甚至殺妻殺子。


    所以他們往往興也勃也,亡也忽也,一點點動靜,整隻隊伍就會全局崩潰。


    他們不知道,人的內心總是向往光明的,對一隻隊伍沒有歸屬感,自然就不會有凝聚力。


    “亂世中已經太多黑暗了,就讓我來作這點光明吧!”


    楊河默默的想,看男女老少領到粥後,都靠著堂邊跪坐,靜靜等待,他看向齊友信與嚴德政:“齊裏長與嚴先生上來與我同食。”


    又給楊大臣與弟弟妹妹倒了粥,他舉起了碗:“眾兄弟姐妹能相聚一起,便是有緣,來,請食。”


    “請。”


    所有人都舉起了碗。


    黑暗籠罩大地,宅院的這點火光,便若風雨飄搖時陋屋的一抹燭火。


    但不管黑夜多麽濃重,燭火多麽微弱,光明總會驅散黑暗。


    ……


    對楊河這個穿越者來說,他知道未來幾年天下沒有地方是太平的,所以並非一定要到淮安府城去。


    但要開辟基地,積蓄力量,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地方就可以。


    眼前這個圩子顯然不可行,圩牆已毀,以他們能力也很難修好,這樣隨便一場雨澇,內中一切都會被毀去。


    附近顯然也沒地方是合適的,開辟基地離不開人口,離不開物資,這周邊荒無人煙的,別的不說,光養活部下人口米糧就難以找到,所以說要開辟基地,最好附近有人煙稠密之處。


    而在亂世中,就一般不能離州縣城太遠,因為也隻有這些地方獲取米糧物資會方便些。


    楊河的想法是到睢寧那邊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那邊也離運河不遠——其實邳州,睢寧,宿遷都可以,這三個州縣靠在運河邊上,介時各類經營也便利。


    特別邳州,一個州城,鄰近的徐州賈汪,還有大量優質的煤礦與鐵礦。


    眾難民自然對楊河的決定沒有異議,楊河說去哪裏,他們就去哪裏。


    於是在這圩子內,楊河領著眾人休整了兩天,讓難民的氣色更好一些。但他也不能停留太久,他從兵痞那邊繳獲的米糧不過幾十斤,就算每日吃粥,也最多吃十天。


    所以這天下午,楊河招集眾人道:“我決意再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們就往睢寧去,眾兄弟可有異議?


    齊友信與嚴德政連忙道:“我等無異議,唯相公馬首是瞻。”


    眾人皆道:“唯相公馬首是瞻。”


    楊河道:“好,就明日出發,不過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隊伍需要組織。”


    他看著眾人,快速安排,首先他叫一個人的名字:“趙中舉。”


    齊友信這渾家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出來應道:“婦人在。”


    楊河看著她道:“你掌後勤,以後伍中燒飯、洗衣諸事,悉歸你處置。”


    趙中舉溫順地道:“婦人領命。”


    楊河又叫一個人的名字:“孫招弟。”


    嚴德政這渾家連忙高聲道:“民婦在。”


    楊河看著她道:“你掌采集,每到一地,遇到有可食用野菜諸類,悉采之。”


    孫招弟大聲道:“是!”


    楊河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嚴德政。”


    這老童生連忙出來,鄭重拱手:“學生在。”


    楊河道:“你掌教化,教習孩童,安撫人心,並領諸老協助孫招弟共采之。”


    嚴德政拱手道:“學生領命。”


    嚴德政退下,楊河又叫齊友信的名字。


    齊友信連忙出來,楊河看著他道:“你掌護衛、收集諸事,領青壯護衛家小,沿途收集糧草,外出狩獵,悉歸你處置。”


    齊友信大聲應道:“小人遵命!”


    “楊大臣。”


    楊河最後看向自己書童,語氣略轉為森然:“你掌律法軍紀,核定收獲,凡有不聽號令者皆斬之!”


    楊大臣吼道:“是!”


    在場各人都震動一下,感受到楊河仁義之外那冷肅的一麵。


    不過賞罰分明,有賞有罰,本來就是上位者首領必備素質,楊河這樣做,反讓他們放下心來,畢竟亂世中仁慈是有底線的。


    楊河神情不變,他從身邊包裹拿出兩把腰刀,一把三眼銃,還有些黑色的布巾,說道:“有伍必有器,此些器械乃繳獲於亂兵之手,今日便授於爾等。”


    他將一把腰刀授給了齊友信,這讓齊友信非常高興,有了腰刀,自己的自保與攻擊能力都得到很大的加強,這比棍棒好多了,而且也體現了楊河對他的信任。


    另一把腰刀與三眼銃則授給了那韓大俠父子。


    這父子二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出來後隻是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


    “韓大俠……”


    楊河裂裂嘴,這名字。


    他說道:“聽聞你曾是獵戶,擅用弓箭與火器,今日便將這腰刀與三眼銃授於爾等,望你奮勇殺敵,護我隊伍。”


    那韓大俠一一接過腰刀,三眼銃,火藥鉛子,還有火繩,火摺子等物,他神情動了動,忽然跪在地上重重磕頭:“隻要讓我兒活下去,韓某這條命就是相公的!”


    楊河默然無語,他什麽也無法保證。


    這對父子接了武器下去,看二人商議了一陣,最後的結果是父親用腰刀,他兒子韓官兒使用三眼銃。


    最後楊河取出那些黑色布巾,這些黑色布巾是用繳獲的那幾塊布幔分割而成。


    統一的服裝可以給人以壓迫感,給自己以歸屬感,雖然現在沒有號衣,但有幾塊布料,楊河就決定在青壯中裝備統一的頭巾。


    原本齊友信的難民隊伍有人口四十八人,連齊友信一起,青壯男丁有十七個——嚴德政雖然年歲比齊友信還小,但手無縛雞之力,隻能算在老弱婦孺之中。


    未出意外的話,算上楊河,現在人口已經有五十二人,青壯十九人。可惜上吊死了四人,內青壯男丁兩個,所以最後人口又剩回四十八人,內青壯男丁十七人。


    不過雖然都是十七,但戰鬥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楊河將布巾發下去,各青壯將之一一綁成頭巾,果然在裝備了統一的黑色頭巾後,這隻隊伍就顯出幾分銳氣來。


    ……


    第二天一早,眾人就起來了。


    這天正好是霜降,二十四節氣中的重要日子,過了這天,就意味著冬天的開始。


    民諺有句話:“一年補透透,不如補霜降”,霜降素來是養生保健的重要日子,但眾人隻能吃一餐米粥,然後就要起身了。


    一切準備就緒,眾人收拾好行李,打理好包裹,楊大臣也給楊河取來洗好幹淨的披風圍上,給他理了理腰間的雙插,還有斬馬刀、匕首、火鐮諸物。


    同時他腰間還有一個火摺子,餘下的一個,給了趙中舉。


    “走吧。”


    牽著弟弟妹妹的手,最終楊河說道。


    眾人魚貫出了宅院,向圩外走去。


    行路時,所有裹著黑色頭巾的青壯持著棍棒,警惕地注視著周遭的一切。然後是趙中舉等人,挑著米糧,還有鍋碗瓢盆等物跟隨,她負責後勤,所以這些家當都由她與一些壯婦輪流挑用。


    在楊河安排中,韓大俠父子負責開道探路,然後青壯分為兩拔,一拔中軍,一拔斷後,老弱婦孺則在中間。眾人都很小心,亂世中,誰都形成了警惕的本能。


    而這個時代女人一直當男人用,趙中舉也不是養尊處優之人,逃難前就常在田地間操勞,所以挑那些物什對她們並不吃力。


    眾人出了吊橋,走到那光禿禿的古柏邊時,楊河忍不住回頭看去,他初入圩子時隻書童、弟弟妹妹四人,離開時卻有四十八人,還成了這群難民的首領,世事之奇妙莫過如此,


    跟他一樣,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回過頭來,離開這個圩子後,等待他們的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


    老白牛:第一個副本“杜圩”結束,下一章仍舊是晚七點。


    恭喜“古韻未央”書友與“滂雨”書友,你二人的龍套名:魏應嵩、李千軍,都入選了高級龍套。


    又古韻書友,打賞是心意,不在多寡,請量力而為,不要影響了生活。


    軟軟不哭等書友,小說完本後就無法進行任何操作,所以小兵那裏無法發表聲明,能否找到新書,看彼此緣份吧。


    崛起的石頭兄,等我上架後看看。


    護國真人兄,傅青主是三晉人,能否有交集,還要考慮情節的安排。


    夜動風鈴書友,沒有黑暗,哪來的光明,沒有苦難,哪來的幸福,我對曆史類讀者的內心承受能力抱樂觀的態度。


    又,感謝未名狐等書友的投票打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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