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君很快就注意到鍾亦可的愣神,“亦可,你怎麽了?”


    鍾亦可搖搖頭,“沒事。”


    她重又繼續畫畫,柳黛君端詳了她很久,遂輕聲問道,“你,還愛他嗎?”


    鍾亦可笑著,連眼皮都沒抬,“我是那麽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嗎,既然分都分了,還忘不掉的話,不成了和自己過不去了嗎。”


    柳黛君輕輕一歎,“如果是以前,我是打死也不會相信愛情會輸給生育這件事的。可是我自己就是個例子。他們家看不上我生的女兒,一聽說我不肯再生二胎,立刻就變了臉,竟然還想撮合冷子赫和別的女人。”她笑容淒苦,“冷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佟家。隻是我原以為佟總對你那麽好,他不會是這樣的俗人,誰知道竟也扛不住家裏逼要子孫的壓力和你離婚。這種封建的餘毒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徹底不再殘害女性。”


    “也沒什麽,想開就好。”鍾亦可淡淡笑著。


    她沒有告訴黛君,其實她和佟佑安之間,不僅僅是她不能生育的問題阻礙著他們。


    “那你就打算這樣守著林子,一輩子這麽過了?”柳黛君歎息,“亦可,林子過去對你再好,他畢竟不可能再恢複成一個正常人來陪著你愛著你,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再找個人吧。”


    “誰要我呀?一把年紀了,又不能生兒育女,還帶著林子要照顧。”鍾亦可笑的溫和,“我覺得現在就挺好,隻要一想到林子在家等著我,我就覺得人生有盼頭,況且我還有小彩虹那麽可愛的女兒,很知足了。”


    小彩虹是柳黛君女兒的小名。


    柳黛君小心的看著她,抿唇說道,“真的就不能再考慮考慮我表哥了?他對你真的很用心,而且他自己有小孩,也不需要你生育,他對林子也很關心,也能接受林子的存在,以後還能多個人幫你一起照顧林子,所以你看……”


    鍾亦可放下畫筆,抬起頭,“好啊,在這等著我呢!我就說你今天磨磨蹭蹭不走,準是有陰謀。”


    “我還不是為你好啊!一般的人我還舍不得把你給他呢!我表哥絕對是萬裏挑一的好男人!”


    鍾亦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黛君,我就明說了吧,齊總人是很好,但是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一是因為我不愛他不想耽誤他,二是因為我不想對不起林子。”


    柳黛君有點急,“現在不愛他沒關係,感情都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可你說你不想對不起林子我就不愛聽了,林子這個樣子,難道你想把後半輩子搭在他身上啊?你現在還年輕,不覺得怎樣,等你歲數大了需要人照顧了,你怎麽辦?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了,你怎麽照顧林子?”


    鍾亦可的手頓了頓,黯然垂眸,“別說了,黛君,我真的不想……”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看你,搞的我跟個拉纖的媒婆似的討人嫌。”柳黛君見她這個樣子,連忙笑著挽起她的胳膊,“走啦,收工回家,我想我的小彩虹了,你想你的林子了,這樣行了吧。”


    鍾亦可笑看著她,“這還差不多。”


    兩人穿好外套,有說有笑的走出了大廈。


    “呀,竟然飄雪花了!真是少有的事啊!”


    迎麵飛來的薄薄的雪花讓兩個人都有些意外。


    南城很少下雪,所以此刻這樣落地即化的雪花都已經足夠讓人驚喜。


    “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念槿城。這個季節的槿城,應該會常常下雪,雪後的槿城,是最美的城市。”柳黛君輕歎著。


    如果不是因為婆家施壓下的婚姻讓她絕望,她是不會背井離鄉跑來遙遠陌生的南城的……


    鍾亦可淺笑不語。


    柳黛君並不知道她是土生土長的寧城人,所以她不會知道她對槿城並沒有那麽深的感情。但是對於黛君口中銀裝素裹的槿城,她也是印象深刻的,尤其是在離歌門口和佟佑安重逢的那個飄雪紛飛的傍晚……她忘記了很多的事情,卻好像獨獨忘不掉一些有他的畫麵……


    她輕輕搖了搖頭,怎麽好端端的,又想起他來了?


    再一抬頭間,冷子赫正站在不遠處默默的看著她們的方向,她笑了笑,把手臂從柳黛君的手中抽出來,推了她一把,“好了,再見啦。”


    她說完便快速向一旁的人行道走去,絲毫不理會柳黛君喊她的聲音。


    她真心的希望柳黛君和冷子赫可以把他們之間的家庭矛盾都解決掉,盡快和好如初,要知道,他們的愛情童話不光是他們自己的幸福,也是溫暖著她的一束光。


    這半年間,她一直在柳黛君姑媽家的公司工作,租住的房子也離公司隻有步行十分鍾的路程。她來南城的第二個月就在方俐的幫助下把梁弈林接到了身邊,方俐也親自為她把梁弈林的一切都安頓妥當,並且會每個月都飛過來給他做個檢查。


    她白天出去工作,家裏雇了一個高級護工看護梁弈林,晚上回來的時候她給梁弈林忙完,自己再修修改改畫一些服裝圖樣,幾乎每晚都是淩晨過後才休息。這樣的生活就像設計好的程序,幾乎是一成不變,甚至有些枯燥乏味的。可是她需要很多的錢來維持梁弈林的醫護費用……隻要她一想到梁弈林還安靜的躺在家裏,等待著她的陪伴和照料,等待著奇跡出現的蘇醒,那一刻,無論多苦,她也一點都不覺得苦了。


    就像此刻,迎著紛飛的飄雪,她想著梁弈林那張清瘦的臉,腳步越發快速的向家的方向走去。


    因為飄雪不停的撲到臉上,她一路低頭急行。


    眼看就要邁上自己樓門的台階,忽聽身後傳來一個低啞的男聲。


    “丫頭。”


    那兩個字,讓她的腳步立刻頓在了階前。


    是幻聽了嗎?


    這世上,還有誰會如此稱呼她?


    她遲遲不敢回頭……


    “丫頭,是我。”


    身後再次傳來的聲音讓她意識到,這絕不是幻聽。


    她覺得全身的關節都像鏽了千年的廢鐵,連動一動都艱難……


    她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去。


    幾米開外的路燈下,飛雪紛紛的昏黃光影裏,一道挺拔的身影,就那樣突然的躍入她的眼中。


    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衣,幾乎及膝的長度讓他的身材看上去更加的高大。他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頭發早已被飛雪打濕,甚至似乎連他的睫毛都是濕漉漉的,連帶著他映著水汽的目光……


    他們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彼此,鍾亦可不知他在想什麽,她隻知道,她的腦子裏是一片空白。


    還是他開了口,“不認識我了?”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好看的五官因為這樣一個淺淺的笑意而變得光芒萬丈,幾乎灼痛了鍾亦可的眼睛。


    “你,怎麽來了?”她回以禮貌的淺笑,站在原地不動。


    “出差,來看看你。”他緩緩向她走去。


    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都隨著他的腳步沉沉的晃動。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是瞞著醫生,偷偷溜出了醫院,從京城直接飛到了南城,飛到了她的身邊。他更不會告訴她,在幾天前的那場生死較量中,他比死神跑的稍快了幾步,才僥幸逃生。幾位戰友的犧牲讓他在心痛中更加珍惜重見的天明,也讓他更加渴望見到她,渴望此生再不分離……


    他想,這一次,真的不會再有任何阻礙,能把他們分開了。因為,隻要他活著,一切的阻礙就都不會成為阻礙……


    他低頭看著她晶亮而茫然的目光,那一張瘦到削尖的小臉讓他格外的心疼。他不顧一切的緊緊抱住了她,不顧身上無數個傷口處傳來的痛意,把她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他的舉動大概是驚到了她,她惶然推拒,掙脫的動作讓他身上的傷口痛意加倍,他吸著冷氣放開了她,她卻沒察覺到他不自然的表情,退後邁上台階,以和他平視的高度望著他,“佟先生找我,有事嗎?”


    佟佑安絲毫沒介意她的淡漠態度,聳肩點頭,“有事,但我想進屋去談。”


    這一次,他就算被她看成是死纏爛打的無賴也沒關係,八年前是她主動追的他,這一次,該輪到他把她追回來了……


    “這麽晚了,不太方便吧?”鍾亦可的話音還沒落,佟佑安已經踏上台階站在了樓宇門口,“讓我喝口熱水暖一暖總行吧?”


    他那不進門不罷休的表情讓鍾亦可止住了後麵的話。


    他於是跟著她進了電梯,進了家門。


    “林子,我回來啦!”她一邊換鞋一邊含笑喊道,聲音裏滿是愉悅。


    佟佑安不由怔住。


    那是屬於瀟兒的俏皮聲音,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


    他百感交集的脫掉鞋,跟著她走了進去。


    “亦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梁先生又該著急了。”裏屋傳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很快就看見一個短發利落的阿姨走了出來,她在看見鍾亦可身後的佟佑安時,明顯一愣。


    “於老師,林子今天沒什麽變化吧?”


    鍾亦可急著路往裏走,忽略了介紹佟佑安,佟佑安隻是向那位於老師禮貌點了點頭,也便跟了進去。


    “沒變化,你也別太心急,慢慢來。”


    “辛苦了於老師,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那我走了。”


    佟佑安始終默默的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梁弈林。曾經英俊無儔的那張臉,如今毫無半點血色和生氣,隻有連在他身上的那些儀器替他證明他還活著。而這,原本該是他佟佑安的模樣……


    他看著鍾亦可用消毒液噴過手,輕輕的握住梁弈林的手,笑著說道,“林子,今天下雪啦,咱們小時候總盼著下雪,可是盼好幾年也盼不來一回。你要是聽話的話,明天早晨就爬起來,跟我一起去看雪,好不好?”


    她一麵為他揉著手臂,一麵輕笑著和他聊著,直到扭頭看時間時,似乎才注意到一旁的佟佑安。


    “林子,家裏來了個客人,你等我去給他倒杯熱水,再回來陪你,好嗎?”她輕輕的把他的手臂蓋好,這才示意佟佑安向外走去。


    佟佑安坐在沙發上,剛剛已經打量過房間布局的他,不免有些心疼她。


    朝陽的一間大臥室,是他們的臥室。梁弈林的床邊那張窄窄的單人床,應該就是她的住處。另一間陰麵的小房間應該是她的書房。客廳和餐廳是通著的,廚房裏幹淨的不像樣子,似乎沒有開火燒飯的痕跡。


    她過的很苦,可他在過去的半年多卻沒辦法強加給她任何幫助……


    “喝水吧。”


    她坐在他身旁,遞給他水杯。


    “我聽方主任說,梁弈林現在已經有些微的意識了。”他喝了口水。


    她愉快的笑著,“是啊,我想,他一定會醒來的。我每天都跟他聊很久的天,講我們小時候的事,我相信他一定能感覺到,一定也很想立刻醒過來。”


    她麵對他時總是一副禮貌淡漠的神情,可是隻要一提及梁弈林,她的臉上立刻就會綻放出笑意,這讓他嫉妒,也讓他心疼。


    他看著她,“丫頭,你瘦了很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很充實,也挺快樂的。你也瘦了。”她看了他一眼,卻在迎上他的目光時,迅速的避開了視線。


    她穿著一件白色毛衣,曾經的長發已經剪成了剛及肩膀的長度,幹練而俏麗。南城的冬天不像槿城有暖氣的融融溫暖,室內的冰涼讓她的臉看上去和毛衣一樣的蒼白,他實在控製不住滿心的疼惜,放下水杯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有多久沒有吻過她了。


    佟佑安覺得,那時間久到似乎跨越了幾生幾世一樣的漫長。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掙紮和推拒,隻是霸道的圈住她的身體,瘋狂的吻著他一路從鬼門關思念到南城的那兩瓣溫柔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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