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像極了蛇吐信子的聲音,而且好像離她越來越近。


    盡管恐懼感深深的攫緊她的心,可鍾亦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仔細回想著之前自己觀察到的房間裏的情形。她非常確定這房間裏不可能有蛇,而且這房間的構造也不像能悄悄把蛇放進來的,漸漸的,她斷定這是讓她心理崩潰的一個方式……


    她於是把身體蜷得更緊,把頭伏在膝間,努力去想一些能讓自己專注起來的事情。


    大概是這片漆黑,讓她腦中忽然就閃現出一片夜空,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在朗朗星空中為她描繪一個個星座的軌跡,那熠熠生輝的璀璨星空,和記憶裏那好聽的聲線,讓她心中的恐懼好像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隻要初心不變,愛就會擁有永恒的力量。


    那是他對她說的……


    她記得那個夜晚,記得他的溫柔……


    可是,無論初心是否還在,他們終究還是離婚了……


    她不能生育,說過決不放棄的他,最後還是向長輩妥協了。


    而她的命,是林子放棄所有換回來的。


    還有當年爸爸的死,孩子的夭折,她射向他胸口那一槍……一旦這些全部重現在她的記憶裏,她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時光可以回到八年前那個盛夏的午後,如果那個穿著背帶短褲的女孩子沒有因為無聊的去追一隻蝴蝶而繞向另一個路口,她就會和林子一起去街角的甜品店取那份她最愛的玫瑰慕斯,也就不會遇見剛好路過她的狼狽替她解圍的,那個穿著幹淨的白襯衫,有著世上最好看的一張臉的,肖峻……


    如果那樣的話,她的爸爸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她和林子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生離死別了……


    原來她的人生,隻是走錯了一個路口,就變得麵目全非了啊……


    不知不覺間,她的膝蓋已經濕濡一片。


    ……


    忽然,燈光亮起,她匆忙遮住自己的眼睛,耳邊很快就響起那個眼鏡專員的聲音,“佟太太,想起什麽沒有?”


    她緩緩抬頭,“如果我告訴你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就走不出這間屋子了?”


    她臉上雖然帶著淚痕,表情卻冷靜的帶著幾分倔強。


    眼鏡男不著痕跡的笑了下,“當然不會,我們怎麽會限製佟太太的人身自由。那你再休息一會,我們先去吃飯,不著急,回來再聊。”


    門再次被鎖上,房間重歸黑暗。


    鍾亦可不知道她已經被困在這裏多久,饑餓和口渴以及黑暗帶給人心理上的壓抑,讓她越來越崩潰。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她很堅定,就算他們再用什麽手段來逼她,她也絕不會告訴他們j國的行程。因為她堅信佟佑安不會做出違法的事,她也絕不想給他們的離別抹上一筆她落井下石的黑。


    ……


    當幾近昏厥的鍾亦可被刺眼的燈光再次驚醒時,眼鏡男的臉放大在她眼前,“佟太太不餓嗎?怎麽非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鍾亦可虛弱笑了笑,聲音幹澀沙啞,“沒人願意受罪,可我真的沒有你們想要的信息,你讓我怎麽辦呢。”


    眼鏡男眉頭緊皺。


    已經過去十來個小時,這女人看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嘴竟然這麽不好撬。他決不相信她對佟佑安所做之事毫不知情,看來,他不得不再用點手段了……一個女人,能逞強到什麽程度?他有辦法讓她開口!


    他不由笑了起來,“佟太太可能要吃點苦頭了,如果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鍾亦可就輕聲打斷,“抱歉,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她說著就垂頭下去,一副陷入昏迷的樣子。


    眼鏡男深吸了口氣,瞥了她一眼,便向外走去,不想他剛關上門,就接到了上頭的電話。


    “佟佑安老婆那裏,有沒有提供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沒有,這女人嘴硬的很,一個字都不吐,我正想辦法撬她的嘴。”


    “聽說公安那邊下午已經要過一次人,你沒給?”


    “是啊,每次一說是協同辦案,風頭最後全讓他們搶去,這回這個案子絕對是個大案,我不想放人。”


    “公安這麽快會介入,也是因為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他們要人你就放吧,從那兩個人那裏你不是已經拿到了重要信息?別最後因為這個女人再讓公安抓我們個偏離調查方向,不配合合作。我們既然已經確認立案,下一步工作重點就放在追蹤線索和清查賬目上。”


    眼鏡男看了一眼身後的門,想著已經快要撐不住很可能就快鬆口的鍾亦可,有些不甘心,“那兩個人,舉報那個第一時間就全交代了,另一個是個死忠,怎麽搞他也不開口,該用的辦法都用了,所以我想在這女人身上再加把勁,我覺得從這個女人嘴裏肯定能拿到佟佑安的蛛絲馬跡。這個時候把人放給他們,我實在不甘心。”


    他邊說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聽著電話那頭的指示,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最終還是點頭應道,“好,我明白了。”


    他把手機扔到桌上,有些氣惱的低咒了一聲。


    他隨即喊來人,“公安的人呢?”


    “一直等著把人帶走呢。”


    他揮揮手,“三個人都交出去吧,我們按指示辦下一步。”


    “明白。”


    他站在窗前,看著三輛警車分別把三個人隔離帶走,最後又不甘心的歎了口氣。


    鍾亦可被轉到公安局的審查室時,已經是深夜。


    一整天沒吃飯的她,喝了那許多的茶,而後又滴水未進,胃早就開始疼起來。她強忍著胃疼,配合回答著調查內容。但是和在海關一樣,她堅稱佟佑安不會違法,她也不了解任何情況。出乎意料的是,這邊的訊問人員做完筆錄後,不僅沒有再為難她,而且還給她提供了飯菜。


    鍾亦可喝了些粥後,胃疼緩解了許多。


    困倦不堪的她,格外的想睡覺,可她知道大概自己沒有睡覺的權利,隻能硬撐著等著新一輪的審問。


    “好了,我們今天的調查就到這裏,你可以休息了。”


    當訊問人員把筆錄收起,放進一個牛皮紙袋裏,對她說出這句話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她茫然的點頭道謝,等他們走後,便立刻蜷到牆邊的簡易行軍床上,長長的鬆了口氣。


    她原以為公安的審問會比海關恐怖,沒想到卻恰恰相反。


    也不知佟佑安現在在哪裏,安不安全。她隻希望他不要聯係她的電話……


    她輕輕歎了一聲。


    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她先是一愣,然後便連忙起身坐到長桌邊,未料進來的人竟然是一個穿著警服非常漂亮的女人,關鍵是,那個女人她好像在哪裏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亦可,不記得我了嗎?”那女人看著鍾亦可的目光,淺笑道,“我是阿辛。”


    阿辛,阿辛……


    鍾亦可對這個名字似是有些印象,“你是佟佑安的朋友,我們好像見過一麵。”


    阿辛依舊淺笑著,輕輕點頭,沒再多做寒暄,而是迅速說道,“你在這裏很安全,旭哥不方便來看你,但是已經交待過下麵的人關照你。我來是想問你,關於佑安這件事,你和緝私局那邊具體都說了些什麽?我了解審問的一些方式和手段,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受苦了,即使你透露了什麽信息也沒關係,但是一定要如實的告訴我,這樣我們才知道怎樣做對佑安有利。”


    鍾亦可果斷搖頭,“我什麽都沒說,我隻是說我堅信佟佑安是清白的。”


    阿辛似是有些意外,她的表情讓鍾亦可誤以為是不信任她,連忙說道,“我不會騙你,我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坑佟佑安的,你們盡可放心。”


    阿辛認真的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以及已經幹裂的嘴唇,輕聲說道,“亦可,你受苦了。”


    鍾亦可搖頭,聲音裏滿是擔憂,“他,不會有事吧?”


    阿辛歎了口氣,“目前的情況對他非常不利。”


    她剛好完結了一個任務,卻在回來後就聽說了佟佑安的事,心立刻懸了起來。陳旭已經在暗中調查,秦石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和他們講清,阿辛看著眼前的鍾亦可,心頭各種滋味難言。


    原來她就是佟佑安心尖上的那個小丫頭,他失而複得的瀟兒……


    難怪,身手那麽敏捷的他,竟會心甘情願挨她一個槍子;難怪,頭腦向來冷靜的他,竟會為她鋌而走險做出這麽危險的事……


    可是,她完全能夠理解佟佑安,因為她也一樣,為了她心尖上的他,同樣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想起來之前秦石的那些話,她不由再次輕歎,“亦可,緝私局的手段你都能扛住,不肯做傷害佑安的事,你又何必在媒體謾罵你和別人有染時,說出你們已經離婚這件事?這對他真的是個打擊。你把自己擇的幹淨,他卻要去收拾讓他兩難的殘局。”


    鍾亦可有些意外,目光毫不躲閃的看著她,“我沒有,我從來沒有對媒體說離婚的事,我在機場遇見那些記者時,離婚的事已經傳的到處飛,我還特意說我們很好來混淆這件事了。”


    阿辛漂亮的眉微微一蹙,她盯著鍾亦可的目光,緩緩說道,“好,我相信你。那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去忙。”


    見她起身要走,鍾亦可輕聲喊住她,“阿辛,有件事你無論如何要告訴佟佑安或者秦石,我在緝私局時,他們大概以為我是暈過去了,讓我無意間聽見他們在門外說的一句模糊不清的話,這次舉報或許不是群眾匿名舉報,舉報的人好像是被緝私局審問的那兩個人裏的一個,如果是那樣的話,豈不就是他自己的人在陷害他?”


    阿辛神情凝重,緩緩點頭,“好,這個信息非常重要,謝謝你亦可。”


    鍾亦可搖搖頭,看著阿辛迅速離去。


    她又靜靜的坐了很久,直到腰實在疼的坐不住,才重又躺回到那張行軍床上,蜷起了身體。


    而很快就得到這些消息的秦石,大腦飛快的運轉起來。


    離婚之事如果不是鍾亦可爆料給記者的,那麽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故意把它透露給媒體的人自然是想讓佟佑安和遠驍集團身處困境……而另一個消息就更讓他震驚,那件事事關重大,佟佑安所委派的人是對他非常忠誠的親信,如果舉報之人竟是自己人的話,那說明有人收買了他的人,一直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就不難理解,這件事怎麽會這麽快就被緝私局的人盯住,而且明明可以在剛剛交易時立即舉報,卻偏偏要在貨物出關後舉報,這明顯是要坐實佟佑安的罪名……


    秦石的腦中逐漸浮現出一個身影,但是他又不敢完全確定……


    幾個小時後的比利時,一直在煎熬苦等尚不知曉國內種種狀況的佟佑安,終於等到了結束活動能夠抽出時間見他一麵的佟君卓。


    “什麽事,你飛這來找我?”佟君卓皺眉問道。


    他知道佟佑安不是個草率魯莽的人,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連電話都不能講。


    佟佑安捏了捏拳,“大伯,我做了一件不能原諒的事。”


    佟君卓的眉皺的更緊,“說!”


    佟佑安沉聲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佟君卓,聽到一半就已經火冒三丈的佟君卓用力的拍了下案幾,“走私軍火?你還想幹點什麽!你怎麽犯這種混!”


    “大伯,你聽我說完……”


    “還有什麽好說的!你真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佟君卓很少這樣憤怒,“佟佑安,我恨不得親手把你扭到刑場上去!”


    佟佑安深深的吸了口氣,“大伯,做這件事的確是我該死,但我也並非頭腦一熱毫無準備,我是想請求您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佟君卓眯起眼睛盯著他,抬手就給了他一拳,“你不是想告訴我,你要順藤摸瓜,把運輸到c國的這批軍火,一直查下去吧?”


    佟佑安點頭,“c國和東歐一些反政府勢力一直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正是東歐一些組織在策劃民族事端甚至在咱們邊境滋事。經過我的調查,我非常懷疑年初邊境的極端槍擊案和他們有關,而且說不定他們這次急需這些軍火是正在策劃下一次行動。”


    佟君卓心痛萬分,“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大伯,既然我已經陷進去,不如給我個機會,否則我也是難逃罪責。其實,如果不是三年前我意外受了重傷,我本就注定是要走在這條路上的戰士。是因為那次重傷,爺爺和您逼著我換了身份。如今我不過是重操舊業,就算犧牲,都是我的本分。”


    佟佑安目光堅定,毫無懼色。


    神情凝重的佟君卓始終保持著沉默,一直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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