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夜空中的雲層裏,飛機一路向東,平穩前行,而機艙內的每個人,心底卻都各自難平。


    方俐和梁弈林守著鍾亦可,而佟佑安則和秦石在機艙尾部,用極低的聲音秘密交談著。


    “大石,很抱歉我走後要留給你這麽多的麻煩,尤其是etou這件事,實在在預期之外,可我沒辦法。”佟佑安的目光裏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沉,“其實,我不是沒掙紮過,我也想過放棄。但是,最終,我還是沒法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麵前。”


    秦石長長的歎了口氣,“別說了,幾年前我沒能為你分憂,是顏錚和你出生入死,現在你總算給我個機會,你放心,你交代的我都記下了,我會按你囑咐的去做,爭取盡快把這個事平掉。”


    “留給你的那些資料,都是我自上一次拒絕etou後,出於對他的懷疑而進行的一些暗中調查,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線索。總之,這件事很危險,你把我的信轉給我大伯後,一定按他的安排謹慎行事,萬萬不能大意。”


    “知道了,你放心。我還得照顧好小小,自然不會讓自己有事。”


    佟佑安無盡感激的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兄弟,我欠你的,下輩子才能還了。”


    秦石搖頭苦笑,“下輩子?別跟我扯這個,就算有下輩子我也懶得再遇見你!”


    佟佑安收回手,自嘲笑了笑,秦石忽然就給了他一拳,哽咽說道,“跟你出生入死我不怕,怕的是再看著你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我受不了!這比要我的命還疼,你特麽懂嗎?”


    佟佑安半晌沒說話,過了很久,他才輕聲歎道,“直到現在我才真真正正的體會到,我嶽父當年的迫不得已。回想起當年,我自詡站在法律和道德的高度去拷問他指責他,甚至在他對我說明他的苦衷時,我仍然認為他是在為自己的行為狡辯。甚至,在之前我果斷拒絕etou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多麽有原則的正義之士。可是,如今,我走的路竟和他大同小異,我這個滿腔正義的人,也為了一個情字應下十惡不赦的罪行。正義和罪惡的邊界,原來根本沒那麽清晰……可惜我欠我嶽父那一聲對不起,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對他說了。”


    秦石不語。


    他不知道如果他是佟佑安,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可說到底人都是感情的動物,再所謂無所不能的人,也有他的死穴,而佟佑安的死穴就是蕭瀟……


    耳邊又響起佟佑安低沉的聲音,“我的死,到瞞不了我家人的那天,你就隨便找個歐洲什麽大事故,說我是意外身亡,這一點我已經寫在給我大伯的信裏,他會配合。對瀟兒這裏,如果她的記憶是以前蕭瀟的,那麽她應該足夠恨我,倒也無所謂了,你們隻需暗中保護她別讓她因當年蕭家的事受傷害,尤其是生命威脅,如果發生那種情況,一定順藤摸瓜把幕後指使者找到,也許真正害死我嶽父的人就能浮出水麵,這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他輕輕捏了捏拳。


    秦石應下,他又歎道,“如果,她是鍾亦可的記憶,你記得把離婚證和分給她的財產聲明都給她,就說我因家裏老人的壓力而不願再見她,告訴她我很快就會再婚,讓她也好好生活,我相信梁弈林會把她照顧的很好,但是你們幾個也一定要幫我暗中關注她,千萬不要讓她受苦。”


    秦石看著眩窗外不見底的黑夜,啞聲問道,“所以,就讓她一直恨你放棄堅守拋棄了你們的婚姻?”


    佟佑安點點頭,“有時候,恨,比愛幸福。恨一個人,能逼著自己過得更好,而時間早晚會把恨意化為漠視。”


    秦石忽然扭頭看向他,“老大,你上輩子到底欠了她什麽?啊?”


    佟佑安笑了笑,未答他的話,隻是淡淡說道,“最後一個請求,把我的骨灰撒到寧城那片深海裏吧,我想去陪陪我爸,還有我的嶽父。”


    秦石頹廢的垂著頭,一個字都再也說不出來。


    佟佑安也沒再說什麽,隻是緩緩起身,向著機艙最前方走去。


    該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剩下的時間,他隻想陪在她的身邊,一刻也不想離開。


    方俐一臉淡漠的仰頭看了他一眼,梁弈林一直緊緊的握著鍾亦可的手,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


    佟佑安望著他們相扣的十指,眼底閃過一抹黯然。


    他移開目光,啞啞開口,“她還有可能再醒過來,再說句話嗎?”


    方俐搖搖頭,“她目前的腦電波非常弱,基本都處於δ波狀態,可能不會再醒過來了。”


    他的心如同被千鈞重物錘中,狠狠的一墜。


    “她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方俐微微眯起眼眸,淡淡說道,“她說,‘爸,你和肖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想你們了。’”


    佟佑安閉上眼睛,幾乎控製不住眼底即將奔湧的淚。


    她最後殘留的惦念,仍然是她的父親,還有他。一個是她相依為命的至親,一個是她深深愛著的他。


    可是那一天,他和蕭振霆一起出發,卻沒能再把他帶回她的身邊……


    而且,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哪怕他在她的身邊也好,也不會讓她陷入那樣深的絕望……可是他卻正跑在為所有安排奔波的路上,沒來得及聽見她最後一句話。


    他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拚命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然後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梁弈林始終麵色冰冷的望著鍾亦可蒼白的臉,周遭的一切,包括佟佑安,對他來說,都已經形同空氣。


    很快,飛機平穩降落,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etou處。


    etou個子不高,很瘦很白,戴著一副深度眼鏡,他先是和佟佑安握了握手,然後便對方俐說道,“很榮幸見到方博士。”


    方俐禮貌和他握手,“希望今晚一切順利,拜托了。”


    大家以英文交流,etou向佟佑安和方俐再次點頭,用j國人特有的僵硬口音說道,“合作愉快。”


    他隨即招呼他的兩個助手把鍾亦可推進了準備好的房間,看著幾人,“我要先給她做一個檢查評估,請稍等。”


    他似乎要把眾人都留在外麵,佟佑安看了一眼方俐,立刻說道,“方博士從這一刻起,就需要參與加入,直到移植結束,請etou先生理解,畢竟患者是她的女兒,而且這也是我們之前講好的一點。”


    etou點了點頭,“我知道佟先生是不放心我,但佟先生忘記一點,按你們的話說是醫者仁心,佟先生大可放心,合作的前提是誠意,尤其涉及人命的合作。”


    佟佑安以為他在給拒絕方俐的加入找借口,正要堅持要求,沒想到他卻向方俐做了請的手勢,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方俐和佟佑安對視一眼,兩人互相點頭示意,方俐便立刻跟了進去。


    房間厚重的隔離門徐徐閉合,佟佑安站在對麵,目不轉睛的望著那扇門,身體始終緊繃。


    大約半小時的功夫,門終於打開,etou和方俐由內而出,方俐看著佟佑安,“她還有挽救的餘地,我們要馬上開始。”


    佟佑安扣緊的心終於鬆了下來,etou看向秦石和梁弈林兩人,“請問哪位是供體?”


    佟佑安緩緩說道,“我。”


    etou大吃一驚,立刻搖頭,“佟先生,這絕不可能!我們的合作是長期的,如果你做供體,等於後麵的一切都是空談。關於這一點,你之前並沒有告知我實情,很抱歉,這樣的決定,我不能接受。”


    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佟佑安麵不改色,隻是做了個手勢,“請這邊詳談。”


    etou一臉陰沉的和他走向另一個房間,秦石尾隨而入。


    佟佑安快速說道,“首先,我做供體,可以給etou先生提供前所未有的研究價值,我自願放棄所有權利,隻要你可以救活我太太,我身體的所有神經甚至器官都歸你所有,可以任你自由實驗,這一點,我已經簽好委托書,請你過目。”


    他遞給etou一張手書,etou凝起眉,似在思量,秦石則側過頭去,用力的捏緊了拳,身體在微微發抖。他不知道,原來佟佑安奉獻的,不止是生命,他能帶回去的,或許連個全屍都不是……他是拚了命才忍住把佟佑安拖出去的衝動……


    隻聽佟佑安沉穩又道,“其次,你說的那批貨,現在已經在我的人手裏。如果此刻你終止交易,那批貨我是不可能再讓你的人拿到,等於用我太太的命換你那批重要的貨。我雖然很愛我太太,願意放棄生命去救她,可是你如果真的拒絕,我再無他法,隻能忍痛放棄她,我太太對我固然重要,但日後我總能走出喪妻之痛。可你不一樣,那批貨是你們費勁心思也沒能成功運走的,一旦失去那批貨,恐怕這損失絕不是像我失去一個女人那麽簡單。請etou先生三思。”


    etou盯著佟佑安,“如果後麵的交易不是由你來做,我如何知道你的人會不會在我救下你太太之後,撕毀我們的協議?”


    佟佑安直視著他,“即使是我親自來跟進後續的交易,你也同樣存在這個擔憂不是嗎?而隻要我為你做過一次,罪行便足以致死,所以你會用這個來牽製我,讓我不得不為你一直做下去。”他指著秦石,“那麽替我做這件事的,我的兄弟,他同樣會因此受製於你,誰都怕死的,不是嗎?你覺得他會撕毀協議嗎?”


    etou審視著秦石,飛速的權衡著佟佑安的話。


    他說的第一點極大的誘惑著他,那是他的本業。而第二點,那隻是他為別人服務的副業。再三考慮後,他認為佟佑安所說屬實,他稍後會在得到同伴指示的情況下才會為鍾亦可做最重要的一步徹底救活她,到那個時候,無論是佟佑安或者眼前這個男人,都已經被拖下水,此後必定會受製於他一方。那麽,這個交易,他不虧,甚至賺到。


    “佟先生和你的兄弟,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見識了。”etou緩緩說道,“請吧,我們繼續。”


    佟佑安指著秦石,沉沉道,“還有一個條件,他和外麵那個男人也都陪同全程,直到移植成功結束。”


    etou笑了笑,“佟先生真是謹慎的很,唯恐我對你太太不利。隻是,佟先生多慮了,我既然應下,就不會做手腳。他們願意陪同,就隨意。”


    他說完就向外走,佟佑安和秦石交換了一個眼神,也快步走了出去。


    以防萬一etou會在移植過程中對鍾亦可做什麽手腳,他才會堅持方俐全程協助,從專業的領域她可以監督etou,而他已經安排好的秦石和梁弈林則可以在出現意外時采取行動,否則方俐一個女人沒法製約etou和他的兩個助手。當然,這隻是他的擔憂,以他對etou的調查來看,這個瘋狂癡迷於醫學工作的人,應該不會如此。隻是,他需要把保護鍾亦可的所有措施,都考慮全麵,安排完備。


    幾人全進入那扇厚重的隔離門後,門再次閉合。


    看著已經戴上特製頭套,全身接滿儀器的鍾亦可,佟佑安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丫頭,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再往前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希望你能帶著我全部的能量,開啟你全新的人生。


    我會以另一種方式,在你的潛意識裏,默默的陪伴你……


    “開始吧,佟先生。”etou催促道。


    佟佑安沉沉點頭,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不料幾乎已經全無意識的鍾亦可卻緊緊的勾住他的手指,不肯鬆開……


    他看向她的臉,她似是十分痛苦的樣子,青白色的唇微微開啟,似是在念著他的名字,“峻……”


    緊扣的兩隻手上,那兩枚情侶戒指,像是連在一起,發出刺目灼心的冷光……


    佟佑安狠心掰開她的手指,快步走向了她身旁的床,任憑冰冷的儀器和頭套紛紛束縛在自己的身上。


    在注射器推入自己體內那一刻,他用盡力氣最後側頭又看了一眼鍾亦可,模糊的視線努力的鎖在她美麗的臉上,輕輕的,輕輕的彎起了唇角。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瀟兒,此後,我們兩人之間,我是愛你的,你是自由的。


    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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