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病房門前,佟佑安深吸了口氣,然後輕輕推開了門。


    床邊的佟國風和病床上的薛文錦同時側頭看向他,佟國風騰地站了起來,怒斥道,“你給我說,你把顏笑怎麽樣了?那個孩子呢?”


    佟佑安沒應話,而是徑直坐到薛文錦麵前,握著她的手,“奶奶,對不起,讓你著急了。”


    聽見他的話,薛文錦的眼角立刻有淚淌下。她鼻子裏還吸著氧氣,說話有些吃力,“佑安啊……告訴奶奶……孩子沒事,對不對?我的重孫啊……我盼了多少年的命根子啊……”


    一下午不見就忽然蒼老憔悴了許多的老人,讓佟佑安的心裏升起濃濃的自責。可是他又能怎樣?他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那個孩子的……


    他的沉默讓佟國風憤怒不已,“混賬小子!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竟然瞞著我們騙著我們把自己的孩子給弄沒了!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說著便拿手杖向佟佑安的背揮去,佟佑安並沒躲閃,生生的挨了一下,老爺子又揮起手杖,薛文錦氣的不輕,“行了,老瘋子!你聽佑安說句話!”


    佟國風已經揚起的手杖在薛文錦的斥聲裏硬生生的收回,他用力的戳著地麵,“說,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講清楚!”


    薛文錦輕聲道,“佑安,奶奶不信你會殺死那個孩子,那是一條命啊……”


    佟佑安看著老人,搖了搖頭,“對不起,奶奶,那個孩子,的確已經沒了。”


    薛文錦的手立刻顫抖起來,“什,什麽……”


    佟國風氣的直罵,“混賬東西!不像話,你太不像話了!我老佟家還從來沒有過像你這麽不負責任的東西!”


    “你們聽我說。”佟佑安的聲音略高了幾度,“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正常孕育的孩子,是顏笑她用盡心機人工受孕的,我從來就沒和她有過任何出格的關係,我對顏笑也根本就談不上責任二字。”


    薛文錦不停的搖頭,“可笑笑她說……”


    “奶奶真的要相信一個外人,不相信我?”佟佑安皺著眉,“我和顏錚就像親兄弟,他又救過我的命,如果不是顏笑把我逼到不能忍受,我怎麽可能這麽對她?一個如此心術不正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孕育我的孩子,我這輩子寧可不要孩子,也絕不要一個流著這樣血液的孩子!”


    “顏笑她,真的是這樣的人嗎……”薛文錦不停搖頭,佟國風鎖緊眉頭,一直盯著佟佑安,“你小子最好別給我編瞎話耍花樣!”


    佟佑安有些無奈,“爺爺,我在你眼裏,難道就是這樣不值得信任?”


    “哼!當初一聲不吭就把鍾勝藍給換成了鍾亦可,你以為你值得我信?要不是娶錯了人,至於讓我們兩個這把年紀了還天天替你操心?可不管顏笑那個孩子怎麽來的,總之是你的骨肉,你說你就這麽給……唉……”佟國風的手杖又用力戳了幾下地麵,發泄著心中的憤懣。


    佟佑安淡然說道,“我覺得,寧缺毋濫,無論是娶妻,還是生子。”


    佟國風氣的拿手杖指著他,“你閉嘴,你個臭小子!你少給我拱火!”


    爺孫倆對峙之時,薛文錦已經閉上了眼睛,滿臉的哀沉。她推開佟佑安的手,輕輕擦著眼淚,虛弱說道,“你走吧,我這個老婆子沒你有文化,所以你的大道理,我想不通……如果你爸爸還在,我不知道你爸爸會怎麽看待你這段婚姻,你這些說辭……我不知道你爸爸如果知道你殺死了你自己的孩子,而且這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會是怎麽決定……我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過是想見一見我的重孫,卻連這個心願都實現不了,我是死不能瞑目啊……”


    一提起佟佑安的父親,老人越哭越傷心,思維甚至開始有些混亂不清,“君逸啊君逸,你把我的命帶去了一半,現在你的好兒子又來拿我另一半命了……你們爺倆這是合起夥來要我們兩個老家夥的命啊……君逸啊……媽想你,媽每天都在想你啊……你怎麽那麽狠心,你怎麽就那麽狠心啊我的孩子……”


    薛文錦的哭聲越來越重,佟佑安連忙握住她顫抖的手,很快她身側的儀器就開始滴滴的叫了起來,醫生和護士即刻衝了進來。


    很久之後,薛文錦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她卻不願再見到佟佑安。


    佟佑安深深的害怕著,失去一個未成形的重孫,老人就傷心至此,他真不知如果有一天老人得知他也不在世上的消息,該怎麽承受……那他隻能把這個謊言瞞下去,能瞞多久便是多久了……


    “奶奶,其實我之所以不要顏笑的孩子,也是有另一個原因的。”佟佑安緩緩從口袋裏拿出那兩個小本子,放在了床上,“我和亦可已經離婚了,是她堅持要求離婚的,她說她不想耽誤我,也不想讓你們這麽失望。思前慮後,我也同意了,所以,念在亦可這樣通情達理的份上,以後請你們不要為難她。”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呢,如果遇見合適的人,還會再婚,到時候保證讓你們抱上重孫,這樣行嗎?隻是,顏笑這樣城府的女人,我是絕不會接受她的孩子的,所以打掉孩子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的反感和排斥,和任何人都沒關係。”


    佟國風和薛文錦都愣住,佟國風立刻拿起一本離婚證,仔仔細細的看著,沒發現任何問題後,他輕哼道,“算這個丫頭識相。”


    薛文錦驚訝之餘,心情則複雜的多,原本對她害她不能有重孫而心生埋怨,可此刻一聽說她真的因此而成全了佟佑安,卻又格外的不忍心。


    “亦可這孩子……唉……她別怪我們就好,我們以後當然不會去為難她。”


    佟佑安沉沉說道,“那就好,讓她以後好好的過她的生活,和我們佟家再無關係,就是了。”


    “你做的到就行!”佟國風犀利的目光鎖在佟佑安的臉上,佟佑安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如果放不下,我就不會同意離婚,既然離了,我就絕不可能再惦記。有那個時間,我不是還得抓緊再婚,給你們盡快生個重孫嗎。”


    有了他這番話,兩位老人的心情總算平複了些。


    佟佑安了解他們的心情,他們並非是有多喜歡顏笑,而隻是希望盡快有個重孫。他不知他老了以後會不會這樣固執的對小輩的婚育問題指手畫腳,但起碼如今的老人全是如此,逼得人透不過氣。


    不過,他就算有心參與小輩的個人問題,恐怕也沒那個機會啊。他不由笑了笑,是自己想太多了。


    離開病房,他如釋重負。


    好歹又化解了一場危機,也為他離去後他們再找鍾亦可的麻煩,減少了一些可能性。


    他快步走向停車場,發現鍾亦可在車上居然睡著了。


    看看時間,的確耽擱了許久,一轉眼已是十點多,他脫下外套小心的蓋在鍾亦可的身上,準備直接回家。這個時候再去肖鈺那裏,顯然已經太晚,隻能改到明天了。


    他還沒等關車門,忽然又有電話進來,他連忙下車接起,因為怕吵醒鍾亦可,他連對方是誰都沒注意。


    “佟先生,真的很抱歉一再的這樣打擾您,可是小小這幾天持續發高燒,總是在說胡話,尤其今晚,她總說今天是六一兒童節,一定是因為她生病沒去等您,所以才錯過了您。她說您一定不會說話不算數的,都是她不好,這個孩子啊,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對您印象這麽深,念念不忘的……”廖院長大概也是心力交瘁,聲音格外的沙啞。


    佟佑安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這個小姑娘,怎麽竟這麽執著……


    “她的燒還沒退嗎?”


    “打過針就退些,可退了沒過幾小時就又燒起來,就這麽反反複複的,那麽小的一個人,難受成那個樣子,也不哭鬧,安安靜靜乖巧聽話的模樣誰看了都不好受,尤其這反複念叨著您,讓我心疼的要命。可您上次把話都說到那份上,您既不可能領養她,也沒時間來看她,我都記住了,但我真的是為了這孩子迫不得已厚著臉皮來找您,您看您能不能行行好,哪怕不能來看她,就再和她說幾句話總行吧?她這會燒的難受睡不著,如果您方便的話,就和她聊幾句,也許能讓她高興起來。”


    佟佑安想起鍾亦可之前的話,點了點頭,“那就視頻吧,讓她能看見我。”


    廖院長高興極了,連連應下,“好,我這就回病房去告訴她!”


    佟佑安的手機屏幕上,很快就多了一張漂亮的小臉。那小臉比之前他見到那次,瘦了許多,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在見到他那一刻,立刻生出靈動的光芒。


    “叔叔!叔叔!”小姑娘的聲音雖虛弱,卻有著掩不住的喜悅。


    聽的佟佑安一陣心酸。


    他從來不知,一個隻見過一次的小女孩,竟會這樣的喜歡他,這也讓他頓時心生無限的愧疚……


    “小小,叔叔要說聲對不起,叔叔真的是很忙很忙,沒有時間趕過去看你,但是叔叔一直記著對你的承諾,也不知叔叔寄給你的兒童節禮物你收到了沒有?”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著,“原來那條漂亮的公主裙真的是叔叔你送給我的嗎?我還以為是廖婆婆買給我,安慰我的呢。對不起啊,叔叔,我應該早些對你說聲謝謝的。”


    她笑起來,唇畔的兩個小小的梨渦,俏皮可愛極了,讓佟佑安心生無限的喜愛,繼而苦澀。


    倘若他和瀟兒的寶貝女兒沒有離去的話,也應該會是生的如此漂亮,也一定會和媽媽一樣,有這樣一對可愛的小梨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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