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世軒臉上明顯表情沒掛住,說不上生氣,但起碼有尷尬跟不自在,估計這會兒但凡能逃,他指定得跑路。


    “小紀,我們家裏人逢人愛說好事,鄉裏人平時習慣了,你別往心裏去。今天這飯一定得吃飽喝足了,你看你們前前後後幫忙,我們也沒什麽能報答的。”


    幸得向來不討論家裏女人之事的蘇建國開了金口,那感覺就像是從未說過半句不好的人,突然有天批評你,說你不懂事兒,一直盯著你,可你還偏偏屢教不改。


    蘇芷若但見陳嬌不好意思的臉通紅,眼珠子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兒放,她想著真得給她爸這個大將點一百讚,關鍵時刻起到威震四方的大作用。


    紀世軒沒多大反應,依舊是笑容淡淡,張嘴話都到了口邊,許敬揚一個扭頭盯著這邊大聲的說:“叔叔,您這真是見外了,少臣是你們家未來女婿兒,我們又都是他的朋友,這點兒忙必須幫。以後你們家有什麽事,都跟我講,我跟老爺子聊得這麽愉快,等你們回老家我還盤算這到時候下鄉去找老爺子玩兒呢?”


    說者可能是一時之間嘴快,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但這滿桌子人是聽者有意,把那句未來女婿兒當了真。


    趙嵐瞥了眼蘇芷若,當即問林少玫:“這好日子都定好了,怎麽也不跟我們講一聲?”


    許敬揚自知說錯話,出聲解釋道:“我說的話可能你們誤會了,他們正處於交往期。”


    陳嬌臉部浮上一抹半似嘲笑的神色,沒頭沒尾的說了句:“城裏人真會玩兒,這都沒訂婚,還說上未來女婿兒了?”


    聞言,在桌的人沒一個麵色好的,尤其是許敬揚,他氣兒高,容不得人嚼他的不好。


    蘇芷若想,但凡陳嬌不是她家裏的長輩,指定他得直接發飆。


    這頓飯是怎麽吃怎麽順不上大夥兒的心,吃完飯,許敬揚跟紀世軒兩人突然掏紅包給兩老人。


    登時,蘇建國跟林少玫都慌了,在老家哪有這事兒,他們幫忙解決棘手之事,蘇家這邊沒給紅包就算了。


    蘇建國壓著許敬揚的手,那架勢看著像是個勸醉酒的人:“小許,聽叔叔的,你這紅包真不能給,我們托你的福把事利利索索解決,這頓飯本來就是答謝飯。給紅包的應該是我們,趕緊把紅包收起來。”


    期間,老爺子跟奶奶也有些按捺不住的走過來勸紀世軒,蘇芷若站門口,見屋子裏一團人揪成一堆,穆少臣電話這會兒正好打過來。


    “你那邊怎麽那麽吵,發生什麽事兒了?”


    穆少臣說話帶點兒微弱的喘,蘇芷若問:“你剛忙完事兒吧?”


    “別轉移話題,說你那邊的事。”


    她徑直道:“許少跟紀少幫忙解決我家貸款租門麵這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的?”


    穆少臣倒是動手手腳,不過僅此於貸款不收利息這一件,聽到她這麽說,心想這哥們還挺夠意氣的,連著買一送一啊!


    “回頭我真得考慮考慮給許敬揚頒發個助人為樂好人獎,他可從來沒這好心。”


    蘇芷若繼續問他:“真不是你在後跟他講過,他怎麽知道我家的事的,還趕得這麽巧了,正好在這節骨眼上幫忙,我都得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穆少臣差點笑出聲兒來:“那你倒是說說,你能有什麽讓他可企圖的?”


    雖然現在他也看不到她,蘇芷若還是故意做著沉思狀講:“那誰知道,商人都無利不起早的,萬一他想著什麽壞兒呢?”


    穆少臣說了句等會兒,能有十幾秒,他聲音忽遠忽近的:“許敬揚那個人不比純正統的商人,他辦事兒頂多就是覺著你這人不錯,樂意跟你玩兒才幫你,沒那麽多的計較算計。”


    說話間,她往屋子裏瞄了一眼,幾人還拉拉扯扯揪成一團。


    蘇芷若莫名有些想笑:“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幹嘛?給我爺爺奶奶塞紅包,我爸說什麽都不收,然後從五分鍾前開始揪扯道現在。”


    穆少臣真是商人本色,聽錢來勁兒的道:“要我說你們真是,人家給錢收著就是。”


    其實她更好奇紅包裏有多少錢,不是計較,而是純粹的好奇,她問:“你知道許少他們給人紅包一般給多少嗎?”


    穆少臣遲疑了下,才揚聲道:“這個不好說,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先前許敬揚跟全桌子的人聊成那樣,要說心情不好那得是見鬼了,指定心情好到了極致。


    “你沒看見,但凡我家裏任何一個人跟他提嘴認幹兒子,我都懷疑他會不會拿著戶口本直接上我家登記去。”


    穆少臣在那邊自動腦補出那場畫麵,笑得聲兒都出了好幾下,忍著嗓子眼道:“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嗎?”


    她確實說得誇大其詞了幾分,但按照許敬揚之前那模樣,要說這事兒還真有點兒懸。


    說什麽來什麽,蘇芷若沒想到自己還有張預言家的嘴,剛跟穆少臣電話說認幹兒子這事兒呢?


    隻聽門裏一道:“要不這樣,認個幹兒子,紅包的事兒算過。”


    她還在想,這滿屋子的人哪個那麽膽兒大的,直接認幹兒子這事說來就來,蘇芷若走過去一看,結果是許敬揚自個兒開口講的。


    他還要效仿以前那些人吞酒認親,左手端著酒杯,右手同樣端著往蘇建國麵兒前遞,蘇建國哪敢接,這人都沒摸清底兒,打第一次見麵就要跟他認幹兒子幹爹,弄得他都說好不是,說不好也不是。


    蘇芷若沒說話,穆少臣問:“他在跟你家裏人說什麽呢?我怎麽聽到幹兒子這話?”


    她憋笑,壓低聲音問:“你趕緊給支個招兒吧!許少他要跟我爸認幹兒子幹爹。”


    穆少臣嗤笑一聲,指點江山:“他能逮著人認親,八九不離十的喝醉了。”


    聞言,蘇芷若眼珠往許敬揚臉上猛地一瞥,見他麵兒清醒,臉也不算紅正常色,唯獨腳步有些兒亂。


    “那我不跟你講了,晚上再聊。”


    “嗯!”


    掐斷電話,蘇芷若站到她爸麵前,率先是給許敬揚手裏的酒杯揪了下來,試圖扶著他往一邊兒去。


    許敬揚不幹,硬要跟蘇建國認個親,跟走散幾十年的親生父子相認似的,他說:“小若,不帶這樣的,你還怕我跟你們家裏認個親到時候把你家裏人對你的寵愛搶走了?”


    人比她高,蘇芷若抬頭看他,問:“許少,你今天喝多少了,是不是醉了?”


    許敬揚蹙眉說:“我今兒太高興了,確實是多喝了幾杯,還不至於醉。”


    說著說著,一個大男人的眼淚珠子往下掉,蘇芷若看急眼了,想叫人,紀世軒還在那頭兒跟兩老人客氣的聊嘴,看似奶奶特別喜歡他,跟他聊得那叫一個歡樂。


    許敬揚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紅著眼低聲跟蘇芷若笑道:“扶我去洗手間,等會兒叔叔阿姨看著我一大男人哭多不好。”


    趕緊扶著人出門,洗手間隔離包間不遠,走個幾十步的樣子,出了門許敬揚就是自己走的。


    蘇芷若等在外邊,隻聽到裏麵嘩啦啦的流水聲,還隱約帶著小到幾乎不可聞見的哽咽聲。


    之前親眼看到許敬揚落淚,平時一副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樣子,這突然大轉畫風讓她心裏疑惑萬分。


    等了足有十分鍾,林少玫都給她打電話來催,蘇芷若不得不走過去找人,但見許敬揚高大的身子挨著洗手池而站,雙手撐著台麵,頭壓得很低,透明的水珠子從他臉上往下墜落。


    能讓一個人落淚不止的,要麽是愛情,要麽是親情。


    像許敬揚這樣的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早在男女感情場上身經百戰,無非就是家裏有事兒。


    要是感情的事兒她還好說上三兩句,這家裏的事她就隻能閉口不談了。


    站在離他兩米遠,蘇芷若出聲:“許少,你沒事兒吧?”


    許敬揚吸了下鼻子,問:“叔叔阿姨來催了?”


    她老實回道:“我媽打了個電話。”


    聞言,他捧著水開始洗臉,很快的擦幹淨手上的水後,走出來。


    平時見慣了他嬉皮笑臉的模樣,這一臉憂鬱到讓人心疼的樣子著實嚇著了蘇芷若。


    “你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許敬揚跟她一道兒往外走,這話問出去能有四五秒的時候,他轉換回來那一臉好不正經的開口說:“我家裏能有什麽事兒?家裏人都沒幾個,打我記事起就一個人生活,沒人管沒人教的。”話到此處,他突然鼻息間傳出一道深深的哼氣:“想想我那時候也真是命兒硬,要不然餓死在家裏他們估計都不知道,真羨慕你這樣家庭長大的人,起碼知道什麽叫做來自親人的愛。”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窮人雖窮但闔家歡樂,家裏人都聚一起,有錢人家錢多得能當紙燒,可惜還是冷在親情這一塊。


    蘇芷若也不知道他這會兒醉的還是醒的,總之這段話一定是他的真心話,她這人聽不得別人說那些悲感之事,朗朗開口就說:“你不是要給我家裏人做幹兒子嘛!回頭我給你撮合撮合,我爸肯定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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