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家裏就沒少教育蘇芷若,今日欠人一分,明日就得還兩分,她不想欠人,尤其是穆少臣。


    當聽到林少玫那些話兒時,她心裏登時大有好不明朗,站在穆少臣的角度上或許這隻是一個簡單純粹的見麵禮,於蘇芷若而言,她就潛意識的覺得這是又多了一份債,欠債容易,還債難。


    穆少臣前腳進酒店房間門,蘇芷若的電話追過來,剛開始他滿心歡喜,以為是她想明白做好決定來通知他的,豈料卻是她責備的言語,字裏行間都透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怨。


    即便她語氣極盡委婉,但當一個人真的心有怨氣,說出來話的埋怨氣是遮掩不住的。


    一個五分鍾左右的電話,最終不歡而散,對於錢多得能當冥幣燒的人體會不到底層工薪人士對金錢的那種仰望,意見分歧,爭論到最後無疑都是兩敗俱傷。


    蘇芷若認為穆少臣不尊重人,二話不說又是串門兒,又是送禮,然而穆少臣覺得蘇芷若性格別扭,總是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雞蛋挑骨頭,惹得他好不痛快。


    電話是穆少臣先掛斷的,這倒是紮實符合了他向來的行事風格,但凡是遇上自己不稱心如意的事他就慣能霸道強勢,管你怎麽嚷嚷,他當你放屁,充耳不聞,萬事不攬。


    一晚上,蘇芷若輾轉難眠,打兩人初識開始,真是沒這麽大氣兒的吵過架。


    當時她跟穆少臣往死裏懟的氣勢,真的活跟法學院高材生於溫飽道德上的辯論大賽不分伯仲,各有意見看法,互不相讓。


    一個站在社會頂端看問題,一個站在社會底層看問題,兩個人的立場不同,所闡述的觀點自然截然相反,矛盾以此而起。


    第二天,她預料中起來得特別晚。


    林雅兒婚禮瑣事兒太多,場麵又弄得大,還得按當地風俗來,葉家那邊提前過來迎親的人都得有輩分的長輩接待,各種禮數繁雜,蘇芷若爸媽陪同她姥姥姥爺過去,幾乎全家上陣。


    林少翔來家裏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想通過蘇芷若這條線搭上穆少臣,但她心裏有氣不說還擱著範小婷那事兒,死活不答應。


    林少翔鬼點子多那是遠近聞名的,反正都是撬牆,死不怕牆塌的撬完東邊不行撬西邊,電話連線到了穆少臣那邊。


    穆少臣也是氣兒急,看似越懟蘇芷若越來勁兒,其實心裏也後怕她真的翻臉,畢竟當時她那語氣頗有要一刀兩斷,從此陽關大道,各走一邊的架勢。


    既然其間有人自己跑出來做和事佬,正稱他心,合他意。


    林少翔從中插一腳後,倒還弄巧成拙,恰到好處的製造了兩人和解的機會,答應到時候見一麵兒把話說開。


    穆少臣也是第一次深刻感覺到蘇芷若當真與平常女人不一樣,她看似嬉皮笑臉,得罪不起權勢,甚至還會恬著臉兒來奉承他,但真到關鍵時刻她就是一頭雙眼蒙著棉布拉磨的驢子,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往前衝。


    事兒辦妥精神倍爽,林少翔踴躍勁的要拉她去唱歌燒烤,蘇芷若覺著烏壓壓窩包間裏沒露天擼串兒痛快,索性選了後者。


    東北人才說擼串兒,南城人大多叫得文雅,都喊烤肉串。


    林少翔拉人玩兒絕非嘴上說說空話,都說一口鍋裏燉的肉氣味相投,跟他一般德性的狐朋狗友簡直一呼百應。


    蘇芷若剛下車,但見煙熏味兒最重的燒烤架旁坐著一小堆兒人,掃一眼足有七八個,男女倒分配得均勻,四男四女,女的打扮得光鮮靚麗,男的個個襯衫休閑褲,發型做得有模有樣,跟林少翔樣兒半斤八兩。


    幾人在夜攤圍了一大桌,大家聊天談地,不怕死的吃吃喝喝。


    這世上不光東北妹子豪,南城這邊兒豪的也有不少,隻是她們豪氣大多隻體現在酒桌上,幾個女的個個毫不遜色男人的幹。


    大多都是林少翔大學同學,有些是外地在南城工作的,有些是本地人,其中有個眉眼兒頗似顧瑾言的男子,雖不及顧公子那顏值,但好在整個人麵兒幹淨,特有小鮮肉白白淨淨的範兒,紮根在這清煙熏肉,酒水橫灑之地都有些格格不入。


    味兒相投的人自然能聊得開,蘇芷若不喝酒,對方也沒怎麽喝,兩人順其自然拿著凳子坐開了點兒聊天。


    一上桌大家已經點了不少吃的喝的,林少翔一喝酒不管醉沒醉,都會發酒瘋,死活要再點,叫都叫不住,搞得滿滿一桌子疊盤子都放不下。


    老板生意忙得腳根子恨不能甩上去打後腦勺,蘇芷若自己進裏邊拿小桌拚桌,她倒是來來進進絲毫沒留神,右斜麵十幾米遠正三雙眼珠子滴溜溜的注視著她。


    穆少臣親眼看著蘇芷若下車,到跟一小白臉兒的男人聊得不亦樂乎,期間還矜持的捂嘴笑,心裏悶得要死,他這人怪,越是心情煩悶,滴酒不沾。


    他低頭用筷子夾菜,餘光時不時往斜麵兒瞥,坐他旁邊的許敬揚實在看不過去,幸災樂禍的說:“你什麽時候這麽慫了?以前調戲人教堂裏修女那會兒都膽子大得上天,這還怕上了?你要是不好意思過去招呼,我替你去,做兄弟遲早得挨這兩肋插刀。”


    許敬揚什麽時候看出端倪的他不知道,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沒打算直言坦白:“一般自己慫的人才會成天兒說別人慫,你忘了大一跟你那學姐開房,事辦一半被你爸捉奸的事了。”


    那是許敬揚的黑曆史,也是他這麽多年來不敢當著穆少臣泡妞的原因,知道的人不超四五個,大多也就他們自己人。


    司韓以往聽紀世軒提起過,當即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許敬揚眼珠兒狠狠剜他,說:“誰沒有段黑曆史,你們別得意,遲早逮著你們點兒事。”


    司韓補刀:“大家一口夜壺裏的尿,別當自己不臭。”


    穆少臣一道兒上寡著的臉終於露了一絲笑,許敬揚抓著話柄懟司韓:“說得好,大家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死我也死,當然我死你們也別想活命。”


    司韓沒想到補刀補歪了,給自己一塊兒搭了進去,心裏是忍不住好笑又好氣得不甘心。


    蘇芷若沒發現他,穆少臣也不過去打招呼,心裏慪氣的人大多都不會主動,再者他還是那麽個傲嬌性子,天塌不要緊,麵子最重要。


    臨近散場時,蘇芷若往廁所跑,回來時瞄見一道異常熟悉的背影,正在掏錢付賬,寬肩窄腰的。


    她一邊踱著小步走,一邊想看清楚那人正麵,有些不確定穆少臣那種煙味兒都受不了的人會來這種燒烤攤瞎混。


    可對方說什麽也沒露臉,最後她還是聽到許敬揚的嗓門才敢確定。


    也不知許敬揚是故意還是怎麽著,人站老遠八天停在路邊的瑪莎拉蒂前,喊了穆少臣一聲。


    林少翔收拾好剩下沒喝完的酒打包,說:“瞅啥呢,走了。”


    蘇芷若本想直接走人,當沒看著,不是他小心眼兒,萬一要是人家不樂意大馬路上碰頭,那她不是自取其難堪嘛!


    說巧不巧的穆少臣轉身看了一眼,估計是來看蘇芷若跟著一群人上車沒有。


    兩人驟然間四目相對,頗有種狗血韓劇的套路劇情意味與既視感,隻是人家劇裏含情脈脈,劇外是一個死盯不放,一個刻意躲閃。


    蘇芷若總覺得穆少臣瞅她那眼神兒特怪,活跟來捉奸似的,滿滿欲要溢出眼眶的質問。


    林少翔感覺人沒跟上來,扭頭看,一看就瞅到了雙眼死盯著這邊的穆少臣。


    他上白下黑的打扮穿在身上大氣時尚,一米八七的個頭往那一站,氣場好得都能讓他腳下那塊地價值翻倍兒。


    沒想到千呼萬喚的人就站眼前,林少翔放下酒上前,笑著說:“你怎麽在這兒?”


    穆少臣收回視線,嘴角輕勾,道:“來解悶兒。”


    林少翔嘿了一聲,眼裏盡是對麵前人的賞識:“來這解悶兒就對了,常明市出了名兒的沙子塘燒烤,幹鍋一條街,既便宜又夠味。”


    蘇芷若就是別扭,始終沒走過去,隻聽林少翔跟自個兒拜把子兄弟似的問:“怎麽樣?吃得帶勁兒吧?”


    穆少臣辛辣不食,他能帶勁兒到哪去,淡聲話鋒一轉:“還行,反正現在還早,要不續攤?”


    林少翔肚子倒是飽得能撐破,隻是這心兜著好多事兒呢,二話沒說,連問都沒問蘇芷若一聲就應允了下來。


    他可不就瞄著個好機會找穆少臣好生聊聊,一般看人看外表,言行舉止能參透一二,他覺著穆少臣這人絕非普通人,至少炒股絕對是把好手。


    一路上蘇芷若死撐著不吭聲,不知是在自個兒地盤氣大,還是跟穆少臣混熟許多,了解他這人頂多也就刀子嘴,說不上豆腐心,起碼不壞,所以膽兒日漸肥壯了。


    許敬揚跟她倒是聊得歡,家長裏短,南城的經濟建設現狀,活跟好幾年相聚一次的故友似的,反正就是給穆少臣一種她故意瞥著他不予理睬的深刻感覺。


    說好續攤兒,可畢竟他身份在那兒,總不至於真請人再去那烏煙瘴氣的地攤去,顯得多寒磣。


    最後選的是一家高檔會所,林少翔先前沒少喝,一進門又給一陣兒跟灌水壺似的灌,喝到後來直接進廁所去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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