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若手腳並用,魚兒遊水似的扭了幾下,穆少臣手上的桎梏不但沒鬆懈一星半點兒,反而朝著收緊的趨勢走。


    她惱了,顧不得眼眶還盛著淚,眼珠子瞪著大吼道:“你起開。”


    人有膽慫一麵,自然便有不怕死的一麵,眼前的她怕是你給她拎下油鍋,她也得扒著你一起赴黃泉。


    “我怎麽你了,顯擺嗓門兒大,再吼小心我給你煎了。”


    穆少臣話說得快,壓根沒去注意詞句裏那個煎字,本是煎餃的煎,卻給她聽成了奸詐的奸。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字鑄成她心頭傷,滿腦子胡思亂想,一會兒是顧瑾言,一會兒是蔡豆豆的罵聲,一會兒是穆少臣與她初次相見的場景。


    心頭的傷撕裂得她痛徹心扉,也不知她哪裏來的一道蠻勁兒,腦袋瓜子猛地往上一磕,隻聽一道悶響過後,穆少臣捂著腦門起身。


    那一下防不設防給他磕撞得腦仁兒都發疼,當即臉上湧起暴怒,若不是擱著她是個女兒身,這會兒指定他連什麽富家子弟修養拋腦後,掄起來給她吊打一番。


    蘇芷若雙手一撐,騰的從地上起來,俯視了一眼地板上捂著腦門的穆少臣,他怕是真給她那一磕撞痛心了,平時慣會眼珠子瞪人,毒舌損人的,這會兒硬是捂著腦袋一聲不吱,像在憋著火氣,又像是痛得無暇顧及其它。


    她聲音沙啞的道:“穆帥,我不是小白羊兒,你平時張口閉口損我都無所謂,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今天是真心裏兜著事兒。”情緒一來,話說多點她就打圇吞,喉嚨哽了一下,說:“要是真給你磕撞疼了,你想怎麽樣我聽你的。”


    都說南城妹子豪爽大氣,就擱蘇芷若這兩句話足以全麵證明,可畢竟現實社會跟武俠小說天壤之別,你直爽不代表別人就有理由放過你。


    穆少臣揉了幾下太陽穴,起身捋順亂掉的上衣袖子,眼皮子都沒挑起來瞧她一眼,沉聲道:“我要是讓你去死,你去嗎?別把自個兒說得跟金老爺子小說裏的女俠似的,你還沒那個氣份兒。”


    不就磕撞了一下嘛!這怎麽搞得跟要了他半條命,來索命似的。


    蘇芷若打小是個不願與群為伍的人,慫也得慫出個樣兒來,漂亮的大眼閃過一道促狹,道:“穆帥要是舍得這雙不沾陽春水的手沾上血,反正雙眼一閉,腳一蹬的事,於我而言倒是沒啥可怕。”


    她這是故意在惡心他,是人都知道素食主義者唯恐手沾鮮血。


    本有千萬句損她的話給她說得往地角縫裏鑽,可一聽血心裏就膈應,穆少臣從地板上起身,連說話的語氣都極度嫌棄:“蘇芷若,我發現你有個特別出眾的優點。”


    蘇芷若眸子一挑,盯著他道:“什麽優點?”


    穆少臣直言不諱的道:“慣會惡心人。”


    這話正對她的心意,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沒他有權有勢,沒他嘴毒,還不信惡心不死他。


    要說惡心人,她嘴巴一張一閉那都是絕招,什麽旮旯角落撿來的惡心話她都說得出口。


    先前還帶著戰火的氣氛頓時變得開朗明亮了許多,惡趣味的人走哪都不會消停,蘇芷若唇角一勾,臉上是笑,眼睛裏卻是赤裸裸的挑釁,道:“穆帥還想不想聽更惡心的。”保管你茶不思,飯不想。


    後麵那一句她沒說完,但穆少臣腦瓜那般精明的人,一個眼神即可,又何須多言。


    “以後別打臉的說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就你這樣的,跟小女子八竿子打不著,大半夜給人講鬼故事還不算,動不動惡心人。”他瞅著她一臉惡趣味,先前還要死不活的人,這會兒跟打了好幾桶雞血似的,但凡別給她根杆子,否則杆子有多長,她得爬多高。


    “啊……”


    穆少臣的話剛落音,也不知是哪個球室突然傳出一陣慘叫聲,原本他的話就點著了她心頭的恐懼,事後再來點兒怪聲,這就跟一碗火熱的湯鍋加了麻辣,怕辣的人絕逼得閃著舌頭。


    蘇芷若怕鬼怕得不是一般的厲害,聽了前邊的話,再加點伴奏聲強調氣氛,她頓時心頭一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穆帥,你還打球嗎?”


    兩人呆在球室她總覺著冷冷清清,哪怕這會兒某處隨即給她傳來一道響聲都得嚇著她。


    穆少臣活脫脫一萬年老狐狸脫胎轉世,她眼裏那抹小眼神,心裏那點小心思在他麵前那就是妖怪遇見了照妖鏡,當即現身。


    他眼底眯起幾分玩味,瞅著她道:“大白天的你怕鬼?”


    她想說擱你小時候眼睜睜看著一車撞死十幾人,血淋漓一地,你會不怕嗎?


    好在她腦袋兒轉得及時,不想多透露自己信息給他,眼珠裏的懟氣一閃,道:“怕鬼也不犯法。”


    穆少臣輕笑一聲道:“為了我們以後能和平相處,所以我決定打從今兒個起,凡是你惡心我,我就拿鬼嚇你。”


    見過心眼兒小的,沒見過心眼兒長牙齒縫裏去的。


    蘇芷若想懟回去,一想到鬼這茬,話到了嗓子眼又給逼回來,道:“這是要威逼?”


    穆少臣口不應心的道:“沒聽出來是禮尚往來?”


    真會黑的說成白的,眼睛裏明明就是赤條條的威脅,口上卻說著要跟你互利互用。


    耗嘴皮子的人都通知一點,但凡遇上旗鼓相當的帶勁對手,話一接上來,給你三天三夜都嫌時間不夠。


    蘇芷若也不想在這冷冷清清的地兒多浪費時間,低頭看了眼腕表,問在一邊換鞋的穆少臣道:“現在是下午四點,還有一個小時,還有什麽事要我做嗎?”


    穆少臣一邊換著腳上的鞋,微挑眼皮看她一眼,不吱聲。


    沒想到她那麽快就代入角色,比他還急著上綱上線。


    他在換鞋,明顯就是要走人的意思,她也不能幹杵著,說了句“我去換衣服”後,徑直往更衣間去。


    三分鍾,蘇芷若換好先前進門的那條夏裙,手裏還揣著粉白運動衫,從更衣間出來,烏黑的及腰長發也給她順在頭頂處綰成一團含苞待放的花苞。


    倘若是別人定會覺著這女人心靈手巧,奈何站在她跟前的人從不走常人之道,隨時隨地毒舌。


    穆少臣換好鞋子後,坐在長木椅上吸煙,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側身詢看,眼裏是快要溢出來的嫌棄。


    起身,他步子徑直往門外,說了句:“沒見過你這麽能給自己長臉的,自個兒臉上長不出朵花兒,擱頭上紮朵花,想讓人家叫你小花直說就是,拐著彎子鬧騰。”


    也是她大海般的胸懷,擱別的女人那兒指不定給氣得當場翻臉,先不說她紮那麽可愛優雅的一朵花沒得到一點讚賞,起碼也別捏著話損人不是。


    蘇芷若跟在他身後,唯恐再次發生踩腳後跟的事,她稍離得有些遠,大約半米多開外的距離,聽到他這話,她腦子一發熱,控製不住就想當即一拳頭砸到他後腦勺上去。


    說穆少臣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都沒人信,她剛手一揚,就算不真打,想著過過癮,穆少臣恰到時機的扭了下頭。


    臉上無波無瀾,他薄唇一張一合,道:“別淨玩些拎不上台麵的玩意兒,說人壞話,動手打人當著人家的麵那叫直言不諱,敢愛敢恨,背著人家那叫卑鄙小人,手段下三濫。”


    他的意思就是罵她不要臉唄,還繞一圈來損她。


    蘇芷若剛想懟回去說你才下三濫臭不要臉,腦裏一尋思眼前這人可是語言上的巨人,哪怕你是巧舌如簧,他也有本事給你弄得啞口無言。


    將心裏的話咽回去,她一本正經的道:“說得是,我一定痛改前非。”


    他就喜歡看她吃癟的樣兒,明明恨不得給對方扒掉一層皮,卻又不得不裝得恭恭敬敬的小丫鬟模樣。


    他心裏樂了,自然她就好過,穆少臣沒多加刁難她,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蘇芷若乖乖的跟在身後,再沒一星半點兒的不規矩,出了皇朝大門,她問:“現在是直接各回各家?”


    穆少臣一抽煙就得頗著勁兒的連續幾根才壓得下癮,出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掏煙銜在嘴上,點燃深吸了一口,方才回應道:“餓了,去吃飯。”


    想著之前她開過車,連問都沒問直接鑰匙丟給她,好在蘇芷若眼疾手快的,一手接住。


    兩人上車係好完全帶,她發動布加迪後,問戴著墨鏡偏頭吸煙的穆少臣:“往哪邊走?”


    “隨便。”


    他也是趁著這會兒心情好,身子也略顯疲乏,性格才沒那麽刁鑽古怪,隨口答了句。


    蘇芷若剛開始還琢磨了下,捏著手機導航附近上檔次的餐廳,看了一圈大多都不帶全素的,而穆少臣偏偏又不食葷,想了想,既然人家金口說了隨便,她何必死勁吧啦的那麽較真。


    較真的人都不得好下場,要麽被人諷刺死,要麽被自己整死。


    想想,幹脆領他去吃貧民窩裏的小攤飲食。


    滬大附近有條長食街,從街頭至街尾一路全是各個地區的特色小吃,可謂是人間美味的盛地,大學那會兒她跟蔡豆豆一個禮拜準有五天夜宵是在那兒解決的。


    套用滬大學生的話就是,三天不往長食街走一圈,要麽上房揭瓦,要麽流一地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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