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市已經傍晚了,飛機正轟鳴著降落,解開安全帶,廣播裏乘務人員一項項叮囑降落安全注意事項。潤生合上書,指尖扣在書本的封麵上,她閉上眼睛,感受到耳朵裏奇怪的感覺,像是被一種聲音嘶叫著扯住,又再放開,讓她有一種隱隱的興奮。飛機急速向前滑行的時候,因為慣性,身體抵在椅背上,仿佛被無形地束縛著,直到這樣的壓迫感最後消失。


    她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摁下了開機鍵,手指在文亦琛的號碼上猶豫了半天,卻始終沒有勇氣撥出去,該說些什麽呢?他在電話裏會聽自己解釋嗎?


    歐陽倩仿佛看出了她內心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說:“先不要著急,回家洗個澡,吃點東西,你的病還沒好呢,等身體好一點了再去找他吧。”


    潤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又收起了手機,現在的自己確實已經精疲力盡了。


    出了機場後歐陽倩堅持要她跟自己回家,說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硬是將她拽了回去,到家後,就忙著給她熬粥,叮囑她吃藥。


    潤生換上睡衣躺在臥室的床上,廚房裏漸漸飄來小米的清香,過了一會兒,小姨就將粥端了進來,還有一碟她自己做的醬菜。


    她也確實是餓了,就著清爽可口的醬菜將粥喝完,又吃了藥,許是藥性上來了,感覺到眼皮開始重了起來,頭一偏,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潤生翻了個身,隱約聽見客廳有電視的聲音傳來,還有小姨的聲音:“小聲點,潤生睡著呢,別吵醒她了。”


    電視的聲音漸漸變低變弱,她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這一夜,做了許多的夢,光怪陸離,讓人在夢裏也覺得十分的不安,最後夢裏出現了他的臉龐,就那樣冷冷地看著自己,眼裏流露出的,是凍人的寒意,她從未看見過他那樣的眼神,心裏一悸,就這樣醒了過來。


    潤生猛然坐了起來,額頭間還有冷汗,她用手抹了抹,捂著胸口,看向了窗外,外麵漆黑一片,客廳裏也靜默了下來,沒有了光亮,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才12點。


    可能是由於剛剛的夢境十分不好,潤生再躺下去時,就睡意全無了,輾轉反側半晌,她還是起身換了衣服,然後摸黑走出客廳,小姨他們房間的燈也是熄滅的,估計已經睡了,她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離開了小姨的家。


    站在小區門口,雖然已經早春,但是夜裏寒意還是有些深重,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先回公司去取車。


    深夜的停車場寂靜無聲,潤生踩著高跟鞋,腳跟的踢踏聲清晰地回響著,找到車後,她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裏寒意襲來,凍的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由於幾天都沒開過車了,隻得先點燃車,等車熱了以後,再打開空調。


    她坐在駕駛座上,空調的熱氣慢慢散了出來,撲在臉上,有些幹燥,也有些癢。正準備離開時,透過車窗,一個身影不經意就映入了眼簾——卿可可正從電梯出來,手裏搭著一件大衣,埋首看著手機,嘴角勾著一抹微笑,正朝她的座駕走去。


    鬼使神差的,潤生突然就熄了火,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她拉開車門,然後驅車離去,從始至終,卿可可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的自己。


    她的車剛離開,潤生就發動汽車,跟著也離開了停車場。


    出了停車場,沿著公路行駛了一會兒,就看見了卿可可那輛招人眼球的跑車,她默默地跟在後麵,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沒事兒跟蹤卿可可幹嘛,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除非她突然冒出一件驚天醜聞,不然結果早已無法改變了,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卿可可絕對不可能自毀前程的,所以自己就算跟著她,也不可能會有什麽收獲。


    真是鬼迷心竅了,她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就變道到右轉道上,準備右轉離開。


    緩緩行駛在這個城市裏,此刻的a市早已沒有了白日的繁華,整個城市清冷得隻剩下夜景,路燈金銀相間,如錦緞股順滑璀璨,一直蜿蜒到路的盡頭。她看似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可是當文亦琛住的小區遠遠地進入自己的視線時,她才明白,大腦早已無意識地作出了反應。


    他這裏,自己來了無數次,腦海裏早就形成了固定的路線,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過來。找了前麵不遠處一個路邊,潤生將車靠邊停下,就緩緩朝小區門口走去。


    走進小區時,保安看見她,都沒有攔她,甚至神色曖昧地笑了笑:“歐陽小姐,你回來了?”


    她笑了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然後就走到了他住的那棟樓下,又摸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卻遲遲撥不出那個號碼,隱約感覺到有光亮朝這邊照過來,她身子往旁邊一棵樹後側了側,不由眯眼看向了光亮處。


    這一看,卻讓她渾身發冷,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卿可可的車?


    她的車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文亦琛公寓的樓下?潤生蒼白著臉,看著那輛紅色的法拉利緩緩駛入了停車場。


    她跌撞著從樹後走了出來,眼睛不由自主朝樓上望去,寂靜的夜裏,依然亮著的窗戶並不多,所以她很輕易地望見了他所在的那扇窗,柔黃的燈光從裏麵透了出來,沒過多久,燈便熄滅了,然後旁邊的一扇窗戶燈亮了起來,她知道,那是臥室的燈光,她在那裏住了那麽久,幾乎不用刻意去想,公寓的布局都會自然在腦海裏顯現出來。


    再然後,臥室的那盞燈也熄滅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指甲已經深深地掐進了手掌心裏,可是她卻一點也沒有感到疼痛,高樓之間的穿堂風一陣陣掃過來,針刺般往脖子裏鑽,天空中幾顆寂寥的星星掛在那裏,她努力睜著眼睛,夜風浸潤到眼角的地方,有輕微的刺激。


    還是太傻,太天真了......


    她怎麽會傻到以為,他們之間還可以重新開始呢?她怎麽天真到覺得,他還是對自己有著幾分真情實意呢?他細致而有耐心地編織了一張巨大的網,靜靜地守候在那裏,等著自己一步步踏入那張網,然後困住她,讓她無法掙脫,讓她失去一切。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讓他這樣不遺餘力地來對付自己?


    潤生的眼淚突然就往外湧,她狠狠咬住唇,不想哭出來,還是抑不住的嗚咽,像是受傷的小動物,沒有辦法再保護自己。腿發了軟,於是蹲下去,環抱住自己,希望可以蜷起來,蜷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覺得像是被剝了殼的蝸牛,隻有最軟弱最無力的肉體,沒有任何遮掩的暴露在空氣裏。她一直以為可以有機會,可是他偏偏這樣殘忍,這樣殘忍地對待自己。


    “小姐,您沒事吧?”身後一個聲音響起,是巡邏的保安發現了她,於是就上前查問。


    “沒事。”潤生緩慢地站了起來,像一具早已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朝著小區門口走去。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那輛法拉利終於從小區裏開了出來,徑直離開了。等車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後,潤生才麻木地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正準備進小區,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小區裏出來,他穿著一身運動衣,應該是出來跑步的,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他朝著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文亦琛沒跑兩步就看見了她,然後停下了腳步,不由一陣怔忡,眼神中有輕微的裂痕,但是極快地就消失了。


    潤生深呼吸了一口,努力控製自己身體不要顫抖,一步步走向他,隔著清晨淡淡地薄霧望向他。他緊緊地盯著自己,微抿著唇,看不出半分表情。


    “所以,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有些艱難地開口。


    “你在這裏待了一晚?”文亦琛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甚至輕輕搖了搖頭,裏邊的譏誚意味這樣明顯。


    “你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她重複了一次,聲音已經有些抑製不住地發抖。


    “你說可可啊,”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忘了告訴你了,你去基地後我們就訂婚了,訂婚儀式大概會安排在下個月吧,過幾天文氏和卿氏會聯合召開記者發布會宣布這個消息的。”


    潤生看著他,大腦裏一片空白。


    那個時候嗎?原來那時他就已經和卿可可在一起了,卻還若無其事地跑來基地看她。


    真是小看他了......居然還是個當演員的材料啊,在她麵前,表演得那樣的天衣無縫!


    她緊緊地握著拳,忍了半天,才克製住一巴掌呼到他臉上的衝動,靜默了幾秒,她僵硬地轉過身,慢慢地離開了,自己真的是......輸的一敗塗地。


    道路兩旁的路燈還亮著,將年輕男人的臉,不輕不重地割裂開。一半似是浸潤在往事中,而另一半,晦暗不明間,難以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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